本帖最后由 莲叶何田田 于 2015-8-21 16:12 编辑
那条路,有紫云英
散步归途中,夫特意选了一条僻静的小路,沿途都是山林。
路上的石子硌脚,实在不好走。落叶铺地,因为前些日子的雨水浸渍,踩上去,软塌塌的,腐败了的叶子里残留的水渍不时溅到脚背上,让人恨不得立马找块水池清洗。
说不定这里会有你喜欢的风景呢。夫对我说。
哪有什么风景?不就是长满了灌木与杂草的山林?我跟在夫身后,一路抱怨。
瞧!那里有花,你不是喜欢花么?
走近一看,原来是山边的一块小菜地。不知谁在这里开辟了菜地,种上了辣椒、番茄,菜地旁一丛低矮的灌木被一株扁豆藤缠缠绕绕地爬满,在枝头翘起一串串欲飞的紫蝴蝶。
扁豆花,花形像紫云英。我终于露出了笑脸。
你还见过紫云英啊?
何止见过,它曾陪我走过一段难忘的岁月。
记忆里的紫云英总和一段路扯不开联系,那是一段回家的路。
儿时,父母两地分居。我和年幼的弟弟一直由年轻的父亲带着,每每父亲放月假了,我们父子三人才会回母亲处团圆。
不知是因为父亲想节约路费,还是嫌转车麻烦,父亲总要在中途的一个小镇下车,然后带着我和弟弟抄小路,走到母亲工作的地方。其实,即便是小路,也要走很久,我们中午下车,往往会走到日落西山。
记不清那条路我们走了多少回,历经几个春夏秋冬,一直到母亲调到父亲身边工作。但这条路在我印象里似乎只有一个模样,一条两旁铺满紫云英的小路。
路很窄,大多数时候,可能都只是田塍。父亲肩头扛着弟弟,我跟在父亲身后。阳光将父亲的影子拖得长长的,我躲在父亲的影子里,蹦蹦跳跳。每每遇到沟坎,父亲走过后,都会转过身来,拉着我的手,看着我跳过,才继续放心前行。
弟弟则在父亲肩头不停地问:“爸爸,小溪里的水流到哪里去啊?”父亲说:“流到河里。”“河里的水流到哪里啊?”“流到江里。”“江里的水又流到哪里?”“流到大海里。”“那大海被水装满了怎么办?”
……
我从不关心水流到什么地方去,我的眼里永远只有花与草,虫与蝶。而弟弟总有无数的问题,坐车时趴在窗边看到倒行的树和转动的山,要问;走路时,看到高高的水渠,从一座山头架到另一座山头,又要问。父亲总是耐心地作答,力尽所能地让弟弟满意。
父亲走累了,便会把年幼的弟弟放下,让弟弟自己走一会儿。弟弟不愿走,哭闹。我在草丛里捉虫子给他玩,他把虫子抓在手里,玩不了一会儿,又开始哭。父亲往往又会拿出老一套来哄他,父亲取下身上的军用水壶,喝一大口水,然后背对着太阳,喷出一片水雾,不一会儿,空中便出现一道小小的彩虹,弟弟这才破涕为笑。
那段回家的路,中途要经过一大片长满紫云英的田地,唯有走到那里,才是我和弟弟最快乐的时候。远远地望去,宛若一块缀着细小的紫色花朵的地毯,弟弟在父亲肩头挣扎着爬下来,跑到地里打滚、翻跟头,咯咯地笑着,口里还不停地喊:“姐姐,快来。”
田地里的紫云英密密匝匝,纤细的花瓣衬在同样细小的圆叶中,一瓣挨着一瓣,一朵接着一朵,一片连着一片。踩在上面,软绵绵的,风儿吹过,这些小花儿微微颤动,像怕痒的孩子。
蝴蝶花!我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摘了一朵,举过头,要父亲帮我插在头上。父亲一边弯下腰将花儿插在我发际,一边对我说:“它叫紫云英,不是蝴蝶花。”
“是妈妈花。”弟弟在地里打了一滚,调皮地说。
因为母亲名字里有个“英”字,所以,聪明的弟弟这样说。
“那我们采一把妈妈花回去送给妈妈,好吧?”父亲蹲下身子,对头上、身上都沾满了紫云英的弟弟说。
然后,我和弟弟一人采了一把紫云英,弟弟坐在父亲肩头,小手里紧抓着花朵,一路高举着,像得胜回朝的将军。我则照样跟在父亲的身后,沉醉在自己的梦里:要是能有一件裙子,裙子下摆都是这种细碎的小花该多好。
一路走,日头渐渐西下,远远地,我们看到前面高高的坡上,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朝我们挥手,是母亲。父亲放下弟弟,我和弟弟边摇着手中的紫云英边朝母亲的方向飞奔,父亲也跟在后面小跑起来,母亲的身影愈来愈清晰……
采了一串紫红的扁豆花,拿在手里,仿佛它是一张回程的车票,载着悠悠的记忆,穿越时光的隧道,往事,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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