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河系列之失窃的夜晚

白沙河

白沙河之失窃的夜晚

已是深夜十一、二点了，走出屋门，夜色正浓，世间的一切全都被包裹在一团巨大的黑影中，远处的村庄，近在咫尺的树藏在茫茫的一片黑暗中，杳无形迹，犹如一只小动物没入无边无际的草原一样。打火机的亮光艰难地撕开黑暗，为我们照着前行的路，我们仍小心地向各自的寝室走去。我和小林的寝室就在这一排房子的后面，只须沿着墙沿儿走到头，然后拐个弯儿就到了。熟悉的路径，熟悉的门，犹如每天在镜子中反复看到的自己熟悉的面孔一样。我从腰间的皮带上取下一串钥匙，很快找到寝室大门那相比略长一点的钥匙，左手熟练地拿起锁，右手准备将钥匙插进锁孔。但随即我感到有些异常，我发现锁根本不用我开启，它已经随同锁环一起掉下来了。我的心顿时一紧，知道大事不妙，我遭遇盗贼了。门被虚掩着，我立刻推开门，拉亮电灯，本能地往我的书桌上看去，不觉惊呼失声：“完了！我的收录机不见了！”。那是我积存十个月的工资花费四百多元到县城刚买不久的收录机啊！我的惊叫引起小林和小黄的注意，他们赶过来，跟我仔细察看现场，帮我分析情况，最后安慰我说：“明天到派出所去报案吧，兴许能够找到的！”说完他们走了。我呆坐在沙发上，半天无语。这半夜，我辗转无眠…..

第二天是星期六，校园安静得就像一座废弃的古庙。小林和小黄早上跟我打了一个招呼就回家了，他们都是本地人，他们家离学校不远，整个学校只剩下我和丁老师一家三口。挨到八点钟光景，太阳已经升起一树高，估摸白沙镇派出所有人上班，我才骑上自行车匆匆忙忙向镇子赶去。白沙镇在学校南边，距离学校大约五六里路，出门往南一条大路直行一会儿，再斜向东南一条小路，然后又是往南一条大路。我心急火燎，无心四顾初秋田野的庄稼在金灿灿的阳光下迷人的景色，村子里的小鸟飞过头顶到野外觅食，犹如此刻正仓皇赶路的我。抵近镇子时，我忽发奇想，我的收录机的天线被我不小心弄丢了一个螺丝，临时插在收录机的上面，一直没来得及修理，他们会不会在家电修理部维修呢？这样想着，我放慢脚步，边走边留心街上修家电的地方。白沙镇不大，主要是东西两条街，镇子北边沿公路刚做了两排房子，一楼下面是门面，房屋大多出租给别人做生意。我很快看见一处家电修理部，那鲜红字迹的招牌说明它刚开张不久。我停下来，往屋里看去，啊！那不是我的收录机么！银白色，长宽接近黄金比例的外形，还有那再熟悉不过的金属天线！我架好自行车，直奔修理部，一把将收录机紧紧地抓在手上，急切地说：“这是我的收录机！”。一个年轻小伙子醒悟过来，也抓住收录机不放，振振有词地反问道：“凭什么说收录机是你的？”我猛地取下收录机的天线：“就凭这！我的机子的天线是松的！”他仍然不松手，但口气软和不少：“这部机子是我花一百五十元钱买的，那你要陪我的损失。”我说：“你在谁手上买的就找谁要，跟我无关。你想私了就把机子给我，我也不找你麻烦；你想公了，我们就一起到派出所去。”他也觉得白受损失有些冤，同意去派出所解决。我提着收录机，他紧随着我，我们沿着宽阔的街道一路向西，一块儿来到镇派出所。值班民警吩咐我们坐下，然后拿出一本抄写纸做笔录。此时我还处在收录机失而复得的兴奋之中，便稍稍平复一下心情，把大致情况跟民警讲了。民警是一个近三十岁的年轻人，穿着令人羡慕的警服，头戴镶嵌着威严国徽的大檐帽，慢条斯理地说：“你的收录机暂时放在这里，我们审理完后你再来拿，你可以走了。”我应了一声，从值班室出来，推上自行车，如释重负地走出派出所，走到街上。街市上已有不少人，因为是星期六，还有许多学生。我来到一个早点摊前，特地要了一笼肉包子，还有一小罐汤。我得给自己压压惊犒劳自己。吃完后，我没有急于回学校，而是骑车略微向东弯了一节路，独自一人来到白沙河边。初秋的白沙河河水宽缓不急，在阳光照耀下整条河流金光闪闪，犹如撒满金子的一条飘舞的缎带，河两岸秋草正肥，一直铺向目力所及的远方。我架起自行车，找一处草坪躺下。柔软的草坪像一块天然的绿色的垫子，发散出清馨的青草气息。我感到身心格外舒畅。想起刚刚经历的这件事，它不就像我们所经历的人生么？人生无常，充满变数，未来又该有多少变故和劫难，有多少幸运和失落呢…...

星期一师生们都回到学校，学校一下子又热闹起来，好像早晨众鸟喧闹的树林，铃声、口哨声、读书的声音、教师讲课的声音此起彼伏，交织成一片。老师们在听完我的故事后都为我庆幸，颇为我这个外乡人奇特的遭遇欣喜。

时隔三天，我兴冲冲地到派出所去拿我的收录机。但我没有料到的是，那个办案的民警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一脸严肃地说：“据他们交代，你那天晚上在前面房子里打麻将，他们瞅准机会下的手。”我点头承认。他继续说：“他们两人一人在前面盯着你，一人在后面撬锁。我们已对他们做了处理。”他话峰一转：“不过，你们带彩打牌也要罚款。”我低声道：“我们打得好玩儿。”他很干脆地说：“别说了，每人罚二十元，钱凑齐了再来拿你的收录机。这件事我们暂时不向你们教育部门反映。”我哑口无言，闷闷不乐地走出他的办公室，走出派出所，骑车向学校而去。回到学校，我把那天打牌的几个人召集在一块儿，跟他们讲了实情。他们一筹莫展。小林叹息着说：“这事千万不能让教育组知道，弄不好大家还要挨个全镇通报批评。”无奈之际，小黄说：“我去找找关系，看能不能疏通一下。”他说完就径自走了。我们满怀期盼地等着他的消息。一天在我们艰难的等待中过去。黑夜降临时，我们才看见小黄急匆匆地赶回来。我们连忙凑拢去打探情况。小黄摇摇头，垂头丧气地说：“搞不定。”我们顿时像泄气的皮球。我怅然道：“那我们只有认罚了。”老余赶紧说：“要交也不要你交，你的收录机被盗本来就背时，还因此受了一些煎熬，我们替你出！”小黄随声附和道：“老余是临时工，一个月工资就二三十元，还养一大家子人，紧巴巴的，何况昨天我和小林赢了钱，小程的那一份儿由我跟小林分摊，一人十元。”小林忙点头说：“好啊！就这样！我们都是本地人，可以经常回家混吃混喝，手头儿紧点没关系。”我坚辞不受。小黄和小林已经从口袋里各自掏出三十元，塞给老余。小黄说：“老余辛苦一下，跑一趟派出所，把罚款拿去交了，顺便把小程的收录机带回来。”小林说：“罚单就写你的名字，你一个临时工没什么可怕的！”老余接过钱，从寝室推出一辆破旧的自行车，风风火火向白沙河镇赶去。我深感愧疚，同时心里瞬间涌起一股感激之情，弥漫飘荡，久久不散。时至今日，我想起这件事心中便充满浓浓的暖意。

事情已经过去许多年，我们先后调离那所学校，调离白沙河镇。那一部收录机早已年久失修，不知扔到那儿去了。可能父亲觉得他放在家里占位子又没什么用处当废品给卖了，也许是我不再稀罕它拿它送人了。总之，我忘却了它最终的去向，就像忘却自己某一次骑车经过白沙河大桥看见桥下滔滔奔涌的流水，还有河两边铺满青草的长长的堤岸一直蜿蜒向南。但我永不会忘记自己生命中的这一份经历和这份经历里的一些人，就像不会忘记自己内心的伤痛和命运的多舛多难一样。我常常想：世间的每个人的结局都难免一致，但经历却各各不同，很多事情我们注定必须经历，每个人都必然要经历他人生中的一些事，正是因为这样才有了纷繁复杂的大千世界，才有了我们缤纷的人生之旅！

2014/10/30

ぷ灵ふ狐ぞ

几位同事蛮够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