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辛铧 于 2015-12-11 10:28 编辑
一根草
这是住院后的第一个早晨。妞妞又吐了。头晕,不想吃,躺在床上。我端起一碗青菜粥,一抬眼,靠窗的4号床边一个小姑娘正愣愣地看着我,手里一块焦黄的饼干,搁嘴里含着。早上怎么吃干巴巴的饼干呢?她爸爸妈妈呢?走过去一看,小柜上的塑料袋里有几块小面包,一包饼干。我问她,妈妈呢?她瞅了我一眼,低下头,小声说,奶奶要来的。后来,3床的那个妈妈告诉我,从没见过她妈妈。
她患肺炎,先进来,也读二年级,两个人照料她。晚上是爸,白天是奶奶。
爸总是来得很晚,一进来就清理床边的小柜,收拾纸饭盒、筷子和塑料袋,然后招呼她洗。睡的时候,他躺在她的脚头,不一会就响起了小鼾。早上,天还没亮就走了。这人话不多,孩子跟他说话,他也就嗯呀啊的,少见一句完整的话。那天跟孩子泡脚,孩子忽然问,爸,妈长什模样啊?她爸这回答话了,声音也大些,你怎么这多废话?接着把孩子抱上床,底声地吼,睡。
奶奶总是查房的时候来。奶奶老了,走路都有点蹒跚,奶奶总是那几句话,咳好些了吧,吃了吧,想不想喝水,乖乖。然后紧紧握住她那只没打针的手,挨着她静静地坐着。小女孩偎在奶奶怀里,也静静地坐着,对着塑料细管上的小瓶,看瓶里面一滴滴清亮的药水。吊瓶里的药水没有了,奶奶早已是迷迷糊糊的时候了,小女孩就凑着奶奶的耳朵说,奶奶,喊护士拔针。病房里的人都说,这孩子真是懂事。
今天早上,妞妞精神好多了,起了床,想吃馍。我那悬着的心算是掉下来。她爸买早点去了,我跟妞妞梳洗。两条小辫梳好了,卡了两只花卡子,妞妞高兴地跑洗手间照镜子。镜子里还有一个小女孩!我一回头,是她。她靠在床边,直勾勾地瞪着我,手里摆弄着一把梳子。这孩子想我跟她梳头?我走到她身边,她连忙偎着我,小鸟依人似的。她的头发显然很久没洗,两条小辫蓬松着,橡皮筋与头发绞缠在一起,怎么解啊。我按住她的头,轻轻地拨弄那乱发上的结,但还是零星地扯断了一些头发。痛不?我问她。她扭转头,一对乌黑的眼瞅着我,摇了摇头,嘴角一翘,笑了。
终于可以出院了。我跟隔壁床的那个安陆男孩告别,还有他的爷爷奶奶,两位朴实敦厚的乡下人。3号床的女孩也快出院了,我跟她的妈妈互道了珍重。最后我走到4号床,那孩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头低垂着,她知道我来了。她奶奶还没来,跟孩子说什么呢?我觉得心情好沉重,鼻子竟酸酸的,赶紧扭过头,忽然看见小柜上那把梳子。跟孩子梳个头吧。不一会,妞妞也跑过来了,拿着她那对洋红的花卡子,说,妈妈,跟她卡上吧。
我牵着妞妞出了电梯,从电梯门前的人丛中挤出来,终于松了口气。妈妈,太阳出来了。妞妞指着窗外晴朗的天空说。真是一个难得的冬日晴天,我的心情不知不觉也好起来,盘算着家里的洗手间,阳台,厨房里的地砖,还有好多好多的事啊……
乔姨!
谁在喊?我循声望去,一眼就看见了妞妞那对花卡子,啊,4号床的小女孩。她站在一台住院结算的机器旁,手里还捧着那把红梳子,知道我看到了她,她笑起来,细声细气地说,我来送你。
2015.12.10.(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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