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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大哥在经历几番人生沉浮之后，于2000年左右生活又渐渐有了起色。先是承包了一个村庄的农民集资建房工程，接着又是二个学校的改扩建。工程虽然都不大，但在那个不算发达的小县城里吃香喝辣总还是毫无压力的。而痞子善于给人跑腿的本事，也再次有了用武之地。而从2000年到2006年之间，大哥的工程时有时无，做做停停。而痞子也就成了大哥的跟班，终日里看着的是大哥那个圈子里别人一掷千金的的享受，而自己却只能混个酒足饭饱就已经算是菩萨显灵。两相比较，痞子的心里对一夜暴富的渴望越发强烈。终于在一次盗卖工地钢筋之后，大哥对他彻底失望。从此不愿意再对他多加理会。 2003年，我结婚之后在上海谋生。从此与痞子之间也多是电话沟通。先是我让痞子在工地上学一门技术，可保终生有靠。可他总是以年纪大学不进为由，拒绝听从我的建议。后来，我又建议他学塔吊，他又以恐高为由一口回绝。再后来，我让他上海来做小工，建议一次他就让我寄一次路费，可寄过路费之后，他的上海之行也总是不会如期成行。 2006年底，大哥的毫无节制终于再一次让父母陷入绝望。已是深冬的午夜，母亲在电话里半天不能成声，未了只是一句“家门不幸，菩萨祖宗不保佑啊”。而此时，大哥一家已经被哪些债主逼得远避他乡。我不得赶忙回家，先是到大哥暂避的地方问了问情况，同时也进行了一番安慰。毕竟事已至此，多说已是无宜。而生活的路还有很长，需要继续下去。 而痞子在大哥出事以后，在家里也是无法再呆下去。也不得不于06年底到上海我所在的工地做小工以维持生计。也许，在痞子的人生经历中，那是最为辛苦的一段岁月，但我却以为，那应该是痞子心里最为踏实的日子。 2007年初，我不得不放弃在上海的工作，回到武汉。而同时带回武汉的还有一个不能不说是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朋友—老方。当时下定决心回武汉的目的就是希望通过从事木方拚接的这一项新业务，能让这个“大家”起死回升，而老方正好是这一项业务的行家里手。痞子和大哥也都象绝处逢生的人终于得以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对未来也重新充满了太多乐观的想像。 但是，事情并不如我们起初想像的那样。武汉之行二月之后，老方离开了上海。从此，我跟他再很少见面。老方的弟弟带着几个人跟着大哥单独干，而我和痞子带着我的另一个朋友---老肖一起赶。 因为工地需要拚接的方木量都不大，而每次转场的成本却并不能减少，而且人工的费用也一直上涨。直接导致方木拚接的生意一直都是要死不活。而就在我们进入武汉市场不到两月就发现，已经有了竞争对手的存在。就这样，方木拚接的单价也不得不一再下压。坚持到2007年底，我不得不离开武汉，再回上海。离开上海之前，嫂子刚好从外地打工回来，我劝痞子将嫂子接到武汉，一起守着这木方生意，好呆过个俭仆的日子还是绰绰有余的。而以痞子远近闻名的劣习，要想再讨一个跟嫂子这样的老婆的可能性基本是没有的。可是痞子向来都是“人叫不走，鬼叫飞跑的”，这次他也毫不例外回绝了我，声称“世上多的是”。而离开了我的约束，痞子就象一只在笼子里关了足够长时间的鸟儿，突然回归自然，总是忍不住要尽情酣畅、痛快淋漓地展翅飞翔。从此痞子花钱再无节制，常常下一个工地还没有开始，前一个工地的钱已经被痞子花得分文不剩。而老肖对痞子也是越来越不信任。终于不久老肖也撇下痞子开始了单干。 在连续几次的青黄不接之后，痞子开始找我要钱，理由不外乎上个工程的钱还没有收到，而现在新工程开张没钱买胶水了。总给人一种就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样子，而我在一次次的无私奉献之后，也开始对痞子失去了信心。而痞子那两年唯一一次的喜讯则是“买彩票中了一万元”，我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因为我深知他赌徒的禀性，不输干他手上最后的一分钱他是不会罢手的。终于在09年春节之后，痞子在电话里不再讲没钱买胶水之类的话，而把话题转向了“乐活菜”、“节能灯经销”之类，而问他木方拼接生意的情况，他则总是支吾以对。直到年底回家，才明白一台机器早被他抵给他工人，而另一台机器则已经被他卖了废铁。而嫂子的离婚证书也早已通过法院送到了家里。 此后我每次春节回家之后返沪，痞子总是要送我到火车站。因为除此之外，兄弟之间再没有其它可以尽情闲聊的机会。而上火车之前，我总拗不过他的虽然已经说了很多“最后一次”的乞求，会给他数额不等的人民币。而对于这些轻易得来的金钱，也许他会用于购买彩票，也许他会甩在某个出卖身体的女人的床上，又或许被他换作了路边小店里的大快朵颐。但这些都不重要，至少他浑身散发着腐靡气息的身体还是如此鲜明地在这个世上游荡。 大哥的境况已是自身难保，自然无法给予他更多的帮助，而到我这里来了也只能做个小工，他自然也是心怀畏惧。走投无路的痞子，最终选择了做一名保安来解决廹在眉捷的生计问题。 但是保安的工作也是极不稳定。常常二、三个月之后，痞子总会有一个电话来。理由总是千奇百怪，有时候是要给领导送礼，不然就有失去工作的可能；有时候是放道杠没注意，打破了老人的头，需要赔偿医药费；再有时候，就是侄女需要学费。总之，是需要钱，而如果这次不帮他，他很有可能会陷入更艰难的生活处境。而我身在上海，总是无法去核实他这些话中到底有多少真实性。而唯一的一次，我讲了要托付在武汉的侄儿去核实是否确有其实时，他才哭丧着语气告诉我：他欠了睹场的钱，如果不还，可能会失去一只手。常常是被他气炸了肺，却还是无计可施。而母亲总是他最容易骗的人，父亲则总是不管他说什么，总是一口就认定他就是哄人的。当母亲再一次打电话让我帮帮他时，我问母亲，他需要钱做什么呢？母亲说：他透支了银行信用卡的钱，需要归还。我跟母亲说，既然是透支银行的钱，应该不是一、二千的问题。可是母亲不知道具体的数字。我知道就算给他一、二千，他转过身去，也许也就买了彩票，而不一定会真正就还给了银行。 就这样，一直到2013年年底。才很少再接到痞子的求助电话，我们也都得到了暂时的内心的宁静。而此时，痞子正陷入一段忘年之恋。对方是一个25岁的女孩，而痞子时年已45。女孩是湖南人，大学毕业之后一个人留在了武汉，在痞子所在的保安队看守监控。而痞子乐观的天性，以及痞子在女孩落寞时所给予的安慰，也许在很大程度上蒙蔽了女孩的双眼，让女孩觉得痞子是如此的亲近，就象一个久违的家人，甚至都不需要一点点准备，两颗寂寞的心便能完全紧紧相拥，便能从对方的拥抱中得到亲人般的温暖。而14年春节之后，便常常会接到痞子对于未来的美好规划，他说：我想过两年开一间超市，到时，你最后再给我一些支持。我说：好。就象大哥若干次跟我提起，他马上就要接到一项新的工程，需要我这个唯一能想到的人给予一些帮助时，我也总会不假思索说：好。我知道，他们对于未来的这些美好向往也许都仅仅只是一厢情愿，而现实的发展大多数情况下只会让他们失望。而我不能做这个最先让他们内心里感到失望的人。 痞子开超市的愿望终于还没有来得及实现，他的恋情就已经遭遇到了来自女孩家庭的阻力，而女孩最终也在一次与痞子的负气争吵之后失望地离开了武汉。痞子也象一下子老去了很多，面对我不放心的叮嘱，他也总是点点头，并不象以往一样一脸地痞笑亦或一脸地无所谓。从此之后，我便再未接到过痞子的电话。而这一切的发生，仿佛毫无征兆，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能习惯完全没有了痞子腐靡气息的生活。
五 常常是没有任何征兆，痞子就象失踪了一样，可能三、五个月，也可能半年，任何人都联系不上他。家里任何人的焦急在他的眼里，比不上他黯淡、压抑的心境所需要的及时逃离和放任来得更汹涌，所以，对一件事情他总是更容易放弃然后选择满无目的地四处流浪，无论是从身体还是从精神都毫无牵绊地流浪，从一处陌生的地方坐车到另一处陌生的地方，匆忙而又没有任何理由，周围也没有一个认识他的人，也许他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中才能感觉到内心的淡泊与宁静，才能忘却人生太多的失意所带来的驱之不散的萧条和孤寂。 常常是没有任何征兆，痞子就象失踪了一样。而频繁的失踪，让母亲习惯了长久的坐在床上捻她的佛珠，父亲习惯了在无事的下午到麻将馆去驱散他心中的疲累！因为他们知道，纵使把心提到嗓子眼，化作无休止的怨言，也不能阻挡痞子在某一个心情烦躁的午后用极度痞气的言语向他们传递一些不好的消息，或是在一个寂寞的午夜突然敲门而入，脸上或许会有几道淤青。
常常会在某个无人的夜晚，我会想起人生中各个阶段的痞子，想从中找出痞子人生失败的源头，但是命运不可能再次慷慨地给予痞子重来一次的可能，而我也只能空发一些感叹。 真希望时间能永久停留在那个清晨，我睁开迷糊的双眼，却见痞子正捏着我的鼻子“日头晒屁股了，还不起来”。那时的清晨，空气是多么新鲜啊。而彼时我们迎接每一个清晨的心情又是多么的欢欣雀跃！ 真希望时间能永久停留在那个正午，我不做声敲着门上的铁环，母亲故意对痞子说，是不是你幺爷啊。然后痞子就开了门，而我也就趁隙而入破了痞子的“一夫当关”。 真希望时间能永久停留在那个傍晚，看着我的录取通知书，痞子高兴得跳了起来。连声说，我去买个西瓜给你吃，犒劳犒劳你。那时候，我们的生活是多么的简单而又快乐啊。 真希望时间能永久停留在那个深夜，怕黑的痞子看完电视，总还要亮着灯，而我总是会深恶痛绝地一把关掉，这个月电费你来付啊。可是半夜醒来，房内还是灯火通明。 常常会在某个无人的夜晚，我会突然从梦中惊醒，环顾四周，却是异地他乡，身边空无一人。而彼时也许明月正圆，夜正深沉。可是痞子呢，却又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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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江苏省无锡市 2015-12-26 07:5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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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孝感市 2015-12-28 14:0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