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愿望
父亲原是市机床厂的一名工人，几年前的一天与同事一起上工时，同事操作机械不当，幸亏父亲手疾眼快，及时断电停机，才避免了机毁人亡的惨痛后果，但父亲的左手因此被削掉了两根指头儿。虽到医院做了缝合手术，可还是留下残疾，两根手指不能自由地弯曲。工厂见父亲快到退休年龄，跟父亲办了内退手续，还要给他一笔抚恤金。父亲自此离开了工厂，只是他执意没收那笔抚恤金。家人责怪父亲固执犯傻，父亲却轻描淡写地说：“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还好意思要补偿；再说工厂负担也大，暂时很困难，我就免了吧。”母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父亲回家后，一天也没闲着。他经常在小区转悠，看见哪里的花坛中杂草丛生，他就拿了镰刀，把它清理得干干净净；看见大门锈蚀不堪，他就跟小区物业要了点油漆，将大门涂刷一新；有时他帮清洁工扫地，有时替二楼孤寡的黄婆婆背煤气坛子。父亲乐此不疲。母亲实在看不过去，就埋怨父亲：“别人又没有请你去做，又没有那个给你一分钱，你做得怪大的劲儿的！”父亲嘿嘿一笑了之。
一天， 母亲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背回来一袋子苹果。父亲问道：“又不是逢年过节，
买这么多苹果干嘛？”母亲喜不自胜地答道：“今天运气不错，出门就捡到钱了。”父亲诧异地望着母亲。母亲说：“在小区门口，一个人拖了一车苹果在卖，可能急着想脱手，一袋子三块钱，而且苹果又新鲜，你说划不划得来？”父亲听完，提起苹果袋，没待母亲反应过来，一溜烟出去了。父亲径直到大门口，一眼看到那个卖苹果的中年男人，便要他重新把苹果过称。那中年男人以为父亲嫌他短斤少两，跟他扯皮，惶恐地说：“我这称实实在在的，如果差你一两，我愿意陪你十斤。”在父亲的坚持下，他将苹果放在磅秤上称了。父亲按市场价把钱给他。那人接过钱，对父亲连连点头称谢。父亲并未罢休，说：“兄弟，你一定是有什么难处吧？”那人见父亲诚恳，跟父亲说自己家里老娘瘫痪在床，老婆患病不能做重活儿，几个孩子还小，一大家子人都指望他一个，他前几天贩了一车苹果，想换几个钱用，哪知苹果不好卖，家里又等着钱用，不得已才来这里想便宜卖掉。父亲眼里噙着泪花，他回到小区，挨家挨户地敲门，鼓动大家到门口买苹果。人们纷纷响应，风卷残云似的将那人的一车苹果买得一干二净。那人找父亲感谢，父亲早已不见踪影。母亲刚才还气愤难当，见此情形，也消了心中的怨气。
父亲为此高兴得不行，他情不自禁地唱起歌来。他的歌声还未出口我们都知道他要唱什么，在他的记忆里，仿佛只有那么几首歌，如《红红星闪闪照我去战斗》、《社会主义好》、《咱们工人有力量》等。他虽五音不全，但唱得真诚。他是用心在唱。这时，我们一般不去打扰他，任由他亮开嗓子唱下去。
父亲爱看新闻联播前的升旗仪式，每天晚上七点时他就守在电视机旁，目不转睛地看着鲜艳的五星红旗在雄壮的国歌声中冉冉升起，他神情肃穆，好像自己身临其境一样。
父亲对我来说好像一个谜一样。我曾试探着问过父亲何以对这些兴趣十足，父亲只是默然一笑。
那天，我无意翻看了父亲珍藏在他的书柜中的一个档案袋，发现档案袋中有厚厚的一摞入党申请书，每一份申请书都书写得非常工整，并且文后都有一句“这是我今生唯一的愿望！”
我霎时读懂了父亲。
那么父亲多年以来为何未能如愿呢？
2015/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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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15-12-29 21: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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