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辛铧 于 2016-4-17 11:40 编辑
半仙
南瓜垸奇人录（7）
许北庭夸良金，今天的猪头肉好，这味卤透了。小山插嘴，就是嚼劲差了些。你懂个屁，良金摇着芭扇冲小山说，那是百来斤的猪宰的，要的就是嫩，鲜。
莫吵，怀货忽然朝店门外呶了呶嘴。是朱半仙，身着青袍，束发盘髻，用那桃木剑挑了个灰布包袱，上了一乘停在堤边的黄包车。
又做神做鬼撮吃撮喝哄人哄钱去了，那张逼嘴。小山骂道。
说实话，歪歪的家家是老了唦，就脑筋差了些，能吃能喝，能走能跑，三不之说点胡话怕个么事？硬说人家是府邸不净鬼魂附身，硬是要画符念咒驱妖捉鬼，把人弄死了就快活了。传宗也愤愤地说。
北庭呡了一口酒，说，把好人整成了废人，把活人整成了死人，总还有人信他的邪咧。
神吹武吹唦，良金说，前天来打酒，说武当山的师弟下山来了，特地请他回山做法事，我就起疑，晚上关门的时候，见他送那人上了张公堤，嗨，哪里是武当山的，双墩的，马脚，姓裘，那日在皮子街不晓得为么事，被人撵得像燕子飞。
北庭笑着说，他也跟我提过武当山，说在山里迷路以后，在一山洞里得见一白胡子老头因而得道，我说你有缘，你看他怎么吹，那武当山是河南的名山……哇的一声，怀货把口里的酒喷出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脸盘子涨得乌红。良金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好热，好热，冬子打一赤膊进来了，问，么事好笑，这热闹。良金把杯筷送过来，告诉他河南有个武当山的事，冬子也笑起来。
小山咕了一口酒，把碗重重放到桌上，说，好吃懒做的东西，他都能得道，我不早成神仙了？成日装神弄鬼的糊弄人，这世间哪来鬼神？
冬子说，我也晓得这世上没有鬼神，那朱半仙请神下马明摆着是骗人的把戏，可有时呢，这家伙弄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有些邪门，还真叫人琢磨不透。
么事琢磨不透？北庭问。冬子说，那天在堤那边马家，我亲眼得见，这家伙披头散发，口里念着叨着，突然夺过一青花酒碗就放嘴里嚼，嘎嘣嘎嘣响，满口的碎片，片刻功夫竟吞进肚子里了，后来问他，他说那是大神附了体，他自己也不晓得，你说是不是蹊跷。
听他鬼款，北庭说，你去过六渡桥新市场么，那个玩打卖药的山东汉子天天嚼玻璃嚼瓷片，他那算么稀奇。冬子又说，他还在滚烫的砖头上走，烧得发红的砖哪。北庭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那都是走江湖卖艺的玩意，都是哄人的把戏。
这家伙到处骗人到处害人，得想个法子治治才好。小山恨恨地说。
怀货正津津有味地啃猪蹄，看小山那气趋趋的样，笑道，只要我略施小计，便可打出他的原形，叫他半仙变成半鬼半人，你们信不信？真的？冬子半信半疑。小山叫道，你要有那个本事，我请客，在坐的各位作证。良金连忙说，好，昨天正好收了一头麂子，今晚卤出来，这野物最好下酒。
隔日，怀货病了，不思茶饭，畏冷，进伏的天了，躺在垫了絮的竹床上，身上还压了床被窝。他妈有点急，赶紧告诉了隔壁的小山。小山过来看了看，说，他这是发烧，要不要去宗关老街，叫吴老先生开两副药。
怀货在被窝里说，不用，不用，昨夜在塘边乘凉，半夜起来撒了泡尿，打了个寒颤，大概夜风吹了，屁大点事，出个汗睡天把不就好了？
那好，有事就喊一声。小山跟怀货妈嘱咐过后就回去了。
小山说得是，畏冷肯定烧，这病不能拖啊，到宗关老街也就两三里路，几脚就到了，有几麻烦呢。怀货妈想着却不敢说，儿子犟，听不进去，得想别的法。老人家正寻思着，怀货却在被窝里喊妈，妈，我跟您家说唦，昨晚半夜里起夜，见塘里漂一条恍恍惚惚的黑影，惊了一下，还打了个寒颤，后半夜就冷起来了，我琢磨是不是撞上了么邪气，要不要请半仙来看看，街里街坊的，也方便。老人家一听，连忙说，三更半夜的，深塘里早就听说不干净，肯定是撞了么异物，我这就去找半仙，做这事，他还是蛮灵验的。
老人家前脚走，小山后脚就进了怀货的屋......
朱半仙来得好快。先进屋，见怀货正蒙头大睡，便摊开右掌，临空对了那额头，缓缓游移数圈后言道，果然一股邪气。然后看屋角，看房顶，看窗棂，看门框，四处打量后，疾步走出门来。
门外是一片场地，三五丈开外便是深塘，塘边杨柳依依，凉风习习，一颗老桑树枝繁叶茂浓阴如盖，好一处映凉地方。半仙走到桑树阴处，临塘而立，正自聚目凝神间，深塘那边一阵风来，从桑柳间穿过，悚然有声。半仙喝道，好重的阴气，即是此处了。随后回头对怀货妈说，找人把竹床抬到这树下来。怀货妈连忙喊小山，小山应声而至，正好冬子，传宗，北庭都在，便一起跟了来。
按半仙的吩咐，竹床坐北朝南放在大桑树下，头对着屋，脚朝着塘。诸事停当后，半仙对围在竹床边的北庭等人拱手道，法事将起了，请各位回避。此时，堤旁，屋边，塘沿，树下，已聚了不少人，远远等半仙作法。
只见朱半仙从那行头里摸出几面小旗，一边念道，请青、红、白、黑、黄五方令旗，并将旗围了竹床按东西南北中方位一一插下。随后嘴里唧唧咕咕着又取了几件家什，最后抽出一柄桃木剑，朗声道，降龙法剑，制鬼伐邪，又到大展无边法力之时了。汰！只听陡然一声大喝，袍袖翻卷间，一方红黑杂染的黄纸冲天而起。半仙右手仗剑，左手捏了剑诀，仰天一口烈火喷出，那方黄表符咒顿时化作一团飞烟冲霄而去。半仙疾甩长袖，发一声浑啸后，口中念念有词道，谢天师赐五雷号令牌。持牌仗剑的半仙此时腰背一扭，颈项一甩，道袍早已飘落尘埃。
屋檐下的小山嘀咕道，你看那家伙，一身的肥白。冬子说，也一身臭汗。北庭笑，他那是图凉快，不过不合规矩，神仙怎么也怕热？小山也笑起来，裤子扒了才好，露两光屁股就更好看了。
这边朱半仙赤胸裸背，披头散发，擎了木剑，握了令牌，踏罡步斗，口中发出呜呜哇哇之声，忽徐忽疾，忽近忽远，开始围了那树下的竹床游走。才走得两圈，正是脚下生风剑气绵绵的时候，怀货突然掀开棉被腾身而起，他衣裤严实，头戴罗宋帽，足穿老布袜，浑身不见一丝缝隙，只听他一声大叫，恶鬼来也！同时拦腰紧紧抱住了半仙。
半仙大惊，慌乱间令牌早已落地，那桃木剑也险些脱手，好在他谙熟此道，处惊不变，情急之下吼道，何方妖孽竟敢如此无礼，看本大仙降龙剑斩尔于无影无形之中。
那怀货正血气方刚，有的是力气，只见他一个急转身，将半仙轰一下撞到桑树上。树干顿时一阵晃动，枝条悠悠乱颤。忽然一群马蜂呼一下从枝叶间飞出，嘤嘤嗡嗡旋着舞着纷纷朝半仙扑去。大神附体的朱半仙初时还不乱方寸，牙关紧咬，握着那木剑乱摇乱晃。可惜到底是肉身凡胎，不一会就扔了那降妖法剑，双手在胸背上乱饶乱抓，双脚在树下乱蹦乱跳，无奈被怀货那铁箍样的双手抱住不得脱身。
果然人急骂娘，狗急跳墙，情急之下，那朱半仙猛然大吼道，怀货，你再不放手老子通你的祖宗八百代！
塘边路边房屋边的人笑声如雷。
小山跳起胯子喊，姓朱的，神仙也怕蜂子？神仙也兴骂娘。
怀货松了手。朱半仙抱头鼠窜而去。
2016.4.16.（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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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荆门市 2016-4-17 10:3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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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海南省海口市 2016-4-17 12: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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