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李燚淼 于 2016-10-2 14:00 编辑
那时我很年轻。因为无生命,也无所谓悲喜。从出品到现在,我一直呆在免税店那扇装饰精美的柜台里面,虽是尺幅之地,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我时常做的事,就是透过那一窗之隔,看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有人行色匆匆,有人神态悠闲。我对他们充满了好奇。营业的是两名豆寇年华的女孩。她们的面孔象水蜜桃一般地甜美纯净。她们总是很快乐的样子,爱说些时装呀美容呀之类的话题。可是有一天,那个叫茶的女孩子说:“我好寂寞。”另一个女孩笑:“你发哪门子神经啊?”茶说:“因为我想起了小青的故事。”
小青是一条蛇。一条青蛇。她的姐姐叫白素贞,是一条修炼千年的白蛇。小青道行不够,只有五百年。但已足够她们变化为人形了。修行之余,偶尔上人间捉弄捉弄。青蛇白蛇原本并无情感,有一天,她们遇见了好开玩笑的神仙吕洞宾,吕洞宾扮成一个老头儿在西湖畔卖汤圆,他吆喝道:“大碗三文钱,小碗五文钱啊——”青蛇笑道:“这小老儿疯了。”白蛇心念一动,说:“且尝尝去。”两姐妹好奇心起,吃下了那小碗汤圆。“哎哟”一声,腹痛如绞。痛醒后不见了吕洞宾,却从此明白了人间情爱。原来那小碗汤圆,却是揉了“情欲”的芯。坏就坏就那一抹情欲之念,生出后来许许多多的纠缠与痴恋。才有了水漫金山与雷峰塔。
我不是修炼千年的蛇。我只是一只打火机,没有生命归属。可当我听了那个故事以后,莫明其妙地,我觉得体内依附了那两条蛇的灵魂。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我无法言说。自那天以后,我开始有了寂寞之感,期盼着,有个人,会在某天经过。
终于有天,我遇上他。在见到我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写着满满地惊喜。他说:“我仿佛在前生见过她!”他身边的朋友大笑:“见过谁?一只"FD打火机"?”
他不理会朋友的取笑,毫不迟疑的将我买下。把我握在他温暖地掌中,我冰冷的身体慢慢有了他的体温。他一遍遍地打着火,我也一遍遍地回他以清脆的笑声,那温柔的火光是我爱慕的眸。那时,我得到了他的万般宠爱。他爱站在阳台上抽烟,思索,我就静静地陪他,一同望高楼外的夜色。更多的时候,他把我放在上衣口袋,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闻他身上的淡淡烟草味道。那时,我真的真的很幸福。
我是他前生见过的打火机。他说的。我信。如此执着与迷恋。
他的屋里有一双还很新的皮鞋,只是尘封许久。那双皮鞋告诫我:“别做梦。别寄望地久天长,人性本变。他不会爱你永远。象我,当初也得到他的眷顾,现在?不也一样被尘封在最角落?”皮鞋是个看透世事的智者。可我听不进。我骄傲的抑起头,说:“可他给了我情感。”皮鞋冷笑:“正因为你有了情感,那才是你的不幸。”
我心内一凛。可我还是听不进。
终于,终于。他厌了。他弃我如遗。尽管我还年轻,还未曾老去。可他的多情天性怎么允许他只关注某一处的风景?于是他买回了另一只"FD打火机"。火火地,象焚烧中的凤凰。她的火焰更放肆更张扬。他迷醉于新的热情。
我静静的守在他的窗台上,他的目光掠过我,他视而不见。渐渐地我被光阴蒙上了尘。不复有往昔的光芒。再后来,在一次清扫中,我被粗心的掉落在地上。再被一双脚,踢到了冰箱底下。冰箱底下黑漆漆地,没有光。我与鼠虫为伍,不知道日子的流失。
后来,他升了职,搬了家。再回没过旧房子。我仍然静静地守在冰箱底下。出不出来都一样了,这屋子每寸每地,早已布满了灰尘。再后来,我记不得年月了,也许是很多很多年以后吧,他又搬了回来。打扫着旧房子。尘土飞扬,不时呛得他一阵阵咳嗽,他从冰箱底下拾起了我。
我惊见他的眼角有了皱纹。有了风霜.他拭去我身上的尘。用陌生的目光审视着,竟好象从未认识过,眼中的惊喜,就象初遇的那天,没有分别。只有我明白,一切一切,都已时过境迁。
他点燃了我的火光。我的声音依然清脆明朗。他思索良久,才叹了口气:“我好象在前生见过这只打火机。”
不言也罢。一言,就在刹那之间,我的怨恨忽然升腾起来。带着多年被遗忘的恨。我失了控似的喷出我满腔的怒火,吞噬着、吞噬着、吞噬着他的发梢眉尖!!他闻到了毛发烧焦的味道,惊惶失措,抓起桌上的水杯,劈头劈脸地往自己头上倒去!他显得狼狈不堪。我仍在笑着,发了狂地笑。他握着我的手在颤抖,也不知是他的颤抖还是我的颤抖。他看了看我,忽然怒不可揭,一甩手,把我抛下高楼……
那是二十楼。我笑着往下坠。我的身体在坠,可我觉得我在飞升。因为我知道,那才是我最好的结局。我本是无生命之物,你却给了我情感,有了情感我才懂得思想,有了思想我才明白什么是悲哀。
在着地的刹那,我听见了自己粉身碎骨的那一声响。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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