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红嫁衣

李爱林 · 发表于广东省东莞市 2017-3-11 06:56:27

三月，桃花盛开，片片嫣红的花瓣挤满枝条，争先恐后地粉墨登场，以她自然的妩媚，映衬着无限春光，染红了大地，染红了春色，染透了每寸属于你我的光阴。她是时光的春色，也是人生的春色。青春年华的母亲，在她人生的十七八，好似春色，胜似春光。
　　母亲的青春，明眸皓齿，水灵聪慧，她也和众多的年轻人一样，有她遥远的梦想，有对生活美好的追求。那时的母亲，也和我们年轻时一样，用自己饱满的人生，去抒写一篇篇属于她的生活篇章。那时的母亲，也和我们年轻时一样，充满活力，色彩斑斓。十七八的母亲，两条粗黑的大辫子，是她生命的骄傲，她白净的皮肤，是她生命的诗行。她那青春的匆匆倩影，是她最美的人生写照。母亲啊！女儿在亲昵地呼唤，透过您远去的背影，看到了您青春时的靓丽。
　　在我的记忆里，您那套红色嫁衣，在往后无数个六月初六的日子，总要拿到太阳底下晒晒，然后，又把它叠得整整齐齐，放回原处，看得出，您是在思念那段美好的时光。那一刻的希望，充满了对生活美好的向往。看得出，您是穿着那套让人羡慕的红嫁衣，走进了婚姻殿堂。此时，您如画中人，光艳夺目，镶嵌在众多人的眼眸。
　　可惜，我没能看到您穿那套红嫁衣的美貌，您每次精心收藏又何妨？
　　后来，渐渐长大的我，当看到母亲还在继续晒那套衣服时，小心翼翼地询问：“这么漂亮的衣服，为啥不舍得穿呢？”
　　母亲略有所思地说，在我小时候，就给人家做童养媳，在别人家受尽屈辱。解放后，是党和毛主席提出：提倡婚姻自由，母亲才从封建禁锢的枷锁里解放出来。当母亲回到外婆身边后，才知道外公早在困苦中病故。听到这消息。母亲痛苦地哭了一个晚上。后来的日子，就是随着外婆，在互助组里劳动。那时的生活，是缺衣少食，多个人口，就好像多很大的负担。在母亲18岁的那年三月，凄凉的母亲受媒妁之言，父母之意，就要嫁给父亲。
　　出嫁的时候，太外婆心里难过，从小到大，没看见母亲穿件像样的衣服，出嫁总不能让母亲穿破衣服吧。于是，太外婆托人到武昌城，带回几尺红金丝缎面面料，连夜请来裁缝，在家里，赶着为母亲做一套嫁衣。出嫁那天，18岁的母亲，穿上那套新衣，光艳夺目。母亲本来就有一对黑黑粗粗的大辫子，加上母亲的好皮肤，白里透红，初露风华，送行的人都啧啧赞叹，夸母亲好看。上轿的那一刻，太外婆拉着母亲的手，久久不肯放弃，伤心欲绝地说：你穿上这套红嫁衣，把红红火火带到婆家，让婆家人过上好日子。母亲的出嫁，娘家人送的是满满的嘱托。
　　当时，着实让一身黄泥巴腿子的父亲，美哉美哉了好一阵子。
　　难怪母亲舍不得穿，看到那套衣服，就好像听到娘家人谆谆告诫，诚挚的嘱托。
　　是的，三月是春的开始，也是您人生的开始，从此，您踏着春天的脚步，走在了漫长而艰辛的人生道路上。
　　脱下那套红嫁衣，以后的您，再也没机会穿上。从此，以粗布麻衣遮体，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琐碎的家务缠身。
　　往后连续添我们几姊妹，生活的重担，让您掉进了无限惆怅的深渊。您以自己柔弱的生命，扛起家庭生活的大梁，无时无刻都在为家人的生活劳碌奔波。在无以数记的日子里，风雨兼程披星戴月，顶寒风，踏霜露，从青春，走到人生的终点。
　　从我有记忆起，就知道母亲非常热爱生活。小时候的我们，您总以红色为我们配比，让我们穿得如花一样美丽。可您却穿的是打着补丁，又打补丁的衣服。只要过年过节来临，首先考虑的是，我们哪个孩子应该做什么衣服，那个孩子穿上什么颜色好看，却从来没为自己配上一套得体的衣装。
　　那是在我读小学的时候，记忆犹新的是：您在商店买回的格子红底葡萄粒的面料，用您自己的双手，仿裁缝做的样式，为我做一条西装长裤，上身配一件淡黄色的衬衣，当我背上书包去上学的那一刻，您从心底发出让人感觉十分温暖的微笑，那时，母亲您还年轻，您牵着我的手，走在上学的路上时，村里的婶婶们看了，个个都夸您会打扮女儿。
　　热爱生活的母亲，无论家里多艰难，从没让我们姊妹破衣烂衫地不像人样，母亲您总说：“吃不穷，穿不穷，盘算不好一生穷。”本着这个理念，您精打细算，把生活安排得如诗一样。
　　那年的春节刚过，你带我们姐弟三人，到武东去照相。您抱着弟弟，我和大妹一路跟着，哪晓得在渡船码头，碰到父亲，您像见到天上的星一样的高兴，接着要父亲一起，一家五口到照相馆，去照了个全家福合影。合影中的一家人，衣着时尚新颖，一点也看不出是缺衣少穿的寒酸像。为贫穷添绿叶，把火红融进血液。布衣人生又怎样，母亲照样把它摇曳得浪漫。从此，那份温馨，定格在那张照片里，成为往后日子的永恒记忆。
　　母亲的一生，一直与泥土打交道，容不得她去穿那套心仪的着装。沧桑的岁月写满额头，老茧的双手，掌握着家的乾坤，可就是拿不起那套金丝红嫁衣重置于身。它在流年的岁月里，成为永久的陈列品。
　　母亲骨子里，透着那份坚毅，如母亲身着一袭红嫁衣。跫音向晚，行走雨巷，步履陌上，穿行在蒙蒙的烟雨里，飘然而至，定格在梦里水乡。其实您并没有老去，你的生命在我们身上继续延续。
　　娘家人的嘱托，成了您终生的诺言，又在岁月里沉香。
　　磨难让您失去了青春的容颜，一道道皱纹刻满您的脸庞，两鬓斑白，青丝渐少，它折射着岁月荏苒，写满的是华丽的诗行。
　　母亲啊，那套精美的红嫁衣，永远是您做人的底色，她不会因为日子的久远而淡然，它只会随着您生命的厚重，越来越浓郁。即便泥土淹没，芳容犹存。
　　那套红嫁衣，收藏着父母两情相悦，两情相守的诗情画意。
　　如今，每到桃花盛开的时候，就好像看到母亲的红嫁衣，飘然阡陌，把日子染得红红火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