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元钱的智慧 玖鼎
“媚娃,给我买包烟!” 每天闫梅上学的时候,婆婆总是等在大门口,重复着同一句话,同时将一元硬币塞给她,让她到小学校旁的村供销社买一包价值五角钱的“牡丹”牌香烟。当时还是计划经济,全村只有一个供销社,由村里派得力的人经营。 婆婆其实是闫梅妈妈的母亲,按传统该叫外婆。因为外婆只有两个女儿,闫梅的妈妈是大女儿,在家招了上门女婿,闫梅的爸爸就是上门女婿,外婆因此变成了婆婆。婆婆的妈妈、婆婆都是女儿当家,已经三代了,到婆婆这一代,依然没有男丁,依然是女儿当家。 当天回来后,闫梅将一包牡丹牌香烟递给婆婆,婆婆接过香烟停顿了一下,问道:“还有五角 钱呢,媚娃?” “喔,那五角钱掉了,不知道掉在哪里了?”闫梅用细细的声音答道。 婆婆看着媚娃单薄的小身影,若有所思地抽出一支烟点上。 半年前,媚娃的妈妈生了一个小弟弟,婆婆高兴的不得了,闫家终于有男丁了。 可是胎盘老是不下来,不停地流血,后来觉得不对劲,在送医院的途中,妈妈断了气。小弟弟也在两天后死亡,婆婆的希望破灭了。 没有了妈妈的闫梅生活上饥一顿饱一顿,脸色蜡黄。有一天放学回家,一天没有吃饭的闫梅捂住肚子大汗淋漓,一个劲地喊肚子疼。婆婆过来一问,原来闫梅嫌上学路途远,回家吃午饭会迟到,干脆在学校不回家,很多孩子都带饭到学校,闫梅早上就啃个红苕,没饭可带,又没有人送饭,干饿着,不吃午饭。开学不久就饿出毛病了。婆婆心疼,为她下了一碗面条,打了两个鸡蛋,让闫梅躲在大门后边吃,免得小姨见了不高兴。面吃完了肚子痛就好了。 闫梅与爸爸是一家,婆婆和小姨是一家。没有了老婆的爸爸一直在外做工,一心想挣钱再娶一房老婆,几乎没有管过闫梅的生活,婆婆每天上工挣工分,忙得很。婆婆看着自己的女儿死了、小孙子没了,总不能让自己的长孙也没了。 以后的日子里,每天早上上学的时候,总看到婆婆在大门口忙活。闫梅背着书包走过大门口的时候,婆婆总是看着她,等她走近。 “媚娃,给我买包烟!” 闫梅接过婆婆递给她的一元钱,欢快地走了。婆婆望着她的背影笑了。 晚上放学回家,闫梅再也没有喊肚子疼。闫梅低着头把香烟交给婆婆。婆婆接过香烟问道:“媚 娃,还有五角钱呢?” “掉了!”闫梅回答的更加简洁。 婆婆依然抽出一支烟,悠然地点上,继续忙她的去了。 就这样,整个小学五年级那一年,不管天晴下雨,婆婆会准时出现在大门口,给闫梅一元钱,总是说同样的一句话:“媚娃,给我买包烟!”晚上回家给她香烟的时候,她总忘不了问一句:“还有五角钱呢?” “掉了!”闫梅总是这样回答,再也没有了下文。 仿佛是她们两人的联络暗语一般。 很快小学毕业了,闫梅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镇上的重点中学。闫梅的爸爸也为她娶回了一个妈妈,家里生活有人打理了,渐渐有了规律,尽管依然很穷,但是已经有了家的感觉。 闫梅天资聪慧,加上勤奋努力,终于考上了大学,毕业分配,有了固定收入。 婆婆老了,依然在乡下和小姨生活在一起。她们的经济条件不好,生活不富裕。年老多病的婆婆得不到很好的医疗和照顾。闫梅常常接婆婆到城里和她同住一段,给婆婆一些零花钱。临走还会给钱,让她病了就自己到诊所打针。婆婆很喜欢自己的这个长孙。但是她从来没有提过那个一元钱“还有五毛钱”的事情。不知道是她健忘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闫梅是一直记得。闫梅一直感激婆婆,感激婆婆每天给的一元烟钱。 原来,闫梅在中午饿的时候,就会自觉不自觉地走进村代销店,看那些同学买零食吃,自己的口水会不自觉地流出来,饥饿感会好一些。她特别喜欢五毛一根的大麻花,金黄金黄地扭在一起,一看就感觉好多了,以至于每节课下了以后她都会去看一下。仿佛那摆着的麻花可以缓解自己的饥饿一般。后来才知道自己那是“望梅止渴,画饼充饥”啊。自从婆婆发现闫梅的肚子痛,并为她下了一碗鸡蛋面以后,闫梅就用婆婆买烟剩下的五角钱买一个大麻花,解决自己的午餐。闫梅后来多次回忆自己的那一段艰难时光,要是没有婆婆的那一元钱的烟钱,自己可能会饿死! 闫梅感激婆婆,但婆婆始终没有谈及那件事。婆婆去世以后,小姨在婆婆的床铺下找到了两三千元钱,小姨一直纳闷,八十岁的婆婆怎么存下了这么多的私房钱。 闫梅一直感激婆婆的那一元钱,那是婆婆一元钱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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