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个标题的一瞬间,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张巨大无比的嘴,在这张嘴角边,你看不到会意的鼓励,由衷的赞许。嘴角上挂满了耻笑和轻蔑。又好像我生活的空间里,有一双眼充满了疑惑和不解,眼里头是嘲讽的因素多一些。嘴和眼共同想表达的都是不屑,它们怀疑我的视角,怀疑我穷尽了基本素材,再没东西可写。我不愠不怒,我不会把拣起来的笔,再放回抽屉里面。 我依然想写,写生我养我的陕北,把自己的情思寄于那些纷繁交织,如蜒如黛的沟壑里面。 首先,我感觉寄存着身体与灵魂的大地,我托付生命的那些个岁月,都和这些沟沟壑壑有着很深的渊源。离开它,没有我赖以生存的家园,也没有烙在记忆里的童年故事,青春岁月。它就像慈祥美丽的母亲,身体上的一部分。我们说不上是五官最美,五脏重要,还是最该赞美母亲的手脚。在我看来,部分固然重要,整体的美才是美的至要,美的关键。那样的美才美的没有遗憾。头发月月要理,指甲天天要剪,谁能说有麻烦的就不重要,就该省略? 其次,这些纵横交错,深深浅浅的沟壑上面,我看到了父亲那张饱经了岁月,写满了苍桑的脸。那张脸上,看不到青春年少的昨天。也没有平整,脂粉香溢的脸好看一些。但那脸真实的记录了悠悠而过的漫长岁月。大自然在那里面,一遍又一遍的留下自己的印记,时光在那里走过了一年又一年的岁月。它们是一部直观的历史,是记录了一代一代人的书卷。深入沟壑里面,仰面看天,那大自然的伟大,岁月给人的厚重感,就会渗透在人的血液里面,感慨就高高矗立于人的心之间了。记得小时,父亲胳臂上青筋暴突,一条条婉若深青色的蚰蜒,在看自己的小胳膊上,什么都不见。于是不解,不解就问。父亲说,那是人老的征兆,谁都会有那么一天。那时,我对老没什么直觉,甚至心里还盼着胳膊上,也爬上蚰蜒。 陕北多山,少有那种一马平川的大平原。但相比那里的沟壑,山就是小巫见那大巫。因为沟壑要比山更多上一些。就是不做精确的统计,也能看出这一点。当你站上山巅,俯视四面,你就会发现,一座山的四周,总有四五条沟分列于山的八方四面。把一座山环护拱围于中间。我出生在困难的五十年代后期,在那些沟壑里挖过野菜,撸过可吃的树叶。在那里掏过山雀蛋,刨过野扁豆,柴胡根。长大些,就在那些沟壑里牧羊。一天一天,一遍又一遍。山顶上平整的地,人种了庄稼。沟壑便成了羊子觅食的食品园。那里,装叠了我人生的许多时月。 如前所说,我爱着陕北的山,陕北的水,也包括那些沟壑在里面。离家多年,每每回老家,望着这山那沟,它们的名字深深烙在我的记忆里面。虽然,我因时间上不容我,再像小时,把那些山,那些沟再走上一遍。但那种愿望,还在我的心里面。 在不为写作耗那些时间时,我会像走亲访友,把熟悉的沟壑再拜访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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