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元辰 于 2018-4-16 23:50 编辑
想见雪村某个人,直接缘于“词疯子”写的那首《想见村里每个人》。 张建全是当年我战友,陕西人,有才,帅气,被我们宣传股长李长瑞发现,选入报道组,常跟我一起下连队。我也是报道员出身,后来又回到宣传股当干事,负责团党委理论学习和连队教育,业余报道上兵报、军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李股长让我带他。一年后李股长调基建工程兵政治部宣传理论科,我提为副股长,跟老副股长彭仲生当下手,依然常和建全合作写稿。后来我到兵种宣传部宣传教育科当干事,他进支队教导队受训提为新闻干事。1982年基建工程兵建制撤销,我转业回老家宜昌,他随团改转建筑公司,调往深圳,不久下海经商,生意风生水起,文学起步顺畅。我在县委政研室任职期间,常收到他在公开刊物上发表的小说、散文,自然为他高兴。后来他定居北京,深圳、北京、西安都有他的事业。他十多岁离开家乡,天南地北劳碌奔波,40年过去,随着年龄增长,乡情日增,2016年有缘结识著名作曲家王佑贵,迷上歌词创作,一发而不可收,隔三岔五寄歌词给他。被王佑贵称为“词疯子”。不仅自己着魔般地创作歌词,并且带动王佑贵形成又一个创作小高潮。王佑贵看了他的《想见村里每个人》后,把自己关在屋里,几乎两天两夜没怎么睡,为之作曲。这有王佑贵《词疯子张建全》一文作证。 我听到张建全、王佑贵合作的《想见村里每个人》,沉积的记忆如浪翻起,历历往事又上心头,我的爹我的娘我的兄弟姊妹我的叔叔婶娘姑舅姨三亲六戚,我的爷爷婆婆太爷太婆祖宗八代,我的儿时玩伴、小学同学、邻里乡亲,全到眼前。甜蜜的回忆,淡淡的忧伤,深深的思念,有生以来近70年的不尽回想,缠绕得人寝食难安。跟王佑贵当时一样,热血喷张,脑门上冲,浑身燥热,想我的家乡,想见我村里那些人。 人生的念想在哪里,意义在哪里,价值在哪里,不就在这些琐碎的回忆之中吗?不论过去是坎坷还是顺畅,是富裕还是贫穷,是有名有利不是无名无利,真正能享有的却只有回忆。想见村里每个人,便是梦魇,把天下游子搅得神魂颠倒。 归乡情感到此并不为止,也不会真去一一拜访村里每个人——尽管那样做是很容易的,开上车,背上行囊,带上一两万块钱,回老家住十天半个月,向每个想见的人献上一份礼物,然后看个够,还可以和他们一起山上、一起下地、一起喝酒唠嗑——人家会不会把你当疯子,会不会干扰人家正常的生活,且不说,只问:真去一趟回来,那份乡愁是不是就会烟消云散了,怀念是不是下了眉头不上心头了?显然,精神还乡不等于现实还乡,想见村里每个人诉求的是心理,不是归乡行动。心在路上,身归故里也不会改变。 有人群就有故事,一个人一个故事,才下眉头,又上心头。这是我想念雪村的理由。 叙说不清的地方有人有故事,让我梦魂颠倒。那是雪村,不是我真实的故乡桃子园。地理上的故乡清晰明白,真见村里每个人很容易,若我回去,一两天时间足够把全村跑遍,见谁都不难。即使如台海相隔了,三十年四十年,后来还是放开了,只要命长,总有机会。张建全、王佑贵也不止一次回过老家,见过想见的人,只是归来乡思不减。原来乡愁不就是生我养我的故土,还是慰藉精神成长的心头灵山,唯有梦里才那么清晰。 想起徐迟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里的句子:“这些是空谷幽兰、高寒杜鹃、老林中的人参、冰山上的雪莲、绝顶上的灵芝、抽象思维的牡丹。”“那里似有美丽多姿的白鹤在飞翔舞蹈。你看那玉羽雪白,雪白得不沾一点尘土;而鹤顶鲜红,而且鹤眼也是鲜红的。它踯躅徘徊,一飞千里。还有乐园鸟飞翔,有鸾凤和鸣,姣妙、娟丽,变态无穷。”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让人性灵飞舞,向往之致。 又想到杰克伦敦《寂静的雪原》里的句子:“天地有众多手段是人类感到自己的渺小和生命的可贵——汹涌的潮汐、狂猛的风暴、慑人的地震、轰隆的雷声——但一切手段莫过于这白色的寂静。一切止息了,万里无云,天空如黄铜;最轻的耳语都令人产生渎神之感。一粒细微的生命在穿越阴魂主宰的雪原,它因感到自己的冒犯而哆嗦不停,感到自己不过是一个虫子。”只有在这样寂静肃杀的环境中,故事的意义才凸现出来,倒逼人性的温暖。 还有刘皂的《旅次朔方 / 渡桑干》“客舍并州已十霜,归心日夜忆咸阳。无端更渡桑干水,却望并州是故乡。”说明家园感可以随着境遇改变而改变,暂借他乡作故乡也可以慰藉心灵。 身安心泰,心有雪村。它大致的地理位置,当在地球某个角落。火星,木星,其它河外星系,肯定有地方比地球更适合智慧生命居住,但地球人连地球生命是咋回事没弄清,把家园把建到外星去,有欲望和苦闷求外星人解决,是不可能的。 也不就是宗教的极乐净土、灵魂天堂。这些地方,祖师们已建好灵魂的幸福酒店,你信,随时可以拎包入住,何须我苦心经营。 我得同教徒朝圣一样,寻找雪村,朝圣故事里的某个人。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想见哪个人,我答不出来。 我只知道雪村不像其它地方四季分明,只有冬季才下雪;它一年四季都可能下雪,不下雪的日子很少,常常被冰雪覆盖。是不是寄身在蛮荒的冰川时期或者汉末天下大乱、魏武挥鞭的历史皱褶里,被遗忘在未开化的原始森林中,我不知道。村里住着多少人,是谁的后代,我也不知道。我觉得在那里住过很久,闭上眼睛,一些人就在眼前晃悠,似乎很熟。其中某一个占据我心头已久,似乎是高山流水谢知音的神交,见面一定谈得来。想见这个人,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 雪村在我心头驻扎已久。我在《雪宴》里开诚布公地说:“多希望有一块雪白的园地,让知音云集。轰轰烈烈地饮酒赋诗,奔走呼号,做爱也不必顾忌。想象,想象!除了想象,一无所有。” 想见某个人,和他性灵相对,狂歌痛饮,神游天涯。 配不配,够不够,累不累,局外人会问,我却难做答。 或许是子虚乌有、颠倒梦幻;是我把故乡搬到了雪域冰山,或者我把小说中的灵山置换成了某个村庄;就如我短篇小说《坠入云门》中的云门,心相实有,实地却无。 或许是、不同话语体系,把我们隔在了山的两边。寻求终生,未必能见一面。 有道是“佛有千百种性,亿万化身”。不识自己种性,难知自家真身。 济公鞋儿破、帽儿破,破衣乱衫之内却是光灿灿佛身。六祖慧能,岭南獠人,樵哥出身,目不识丁,却得五祖衣钵,贫贱的肉体内有颗金灿灿佛心。神游九天,无分尘世富贵贫贱、资质贤愚、功名大小,只要灵魂洁净,自性就会晶莹剔透、熠熠生光,何尚不是佛光佛性呢。 不识自家真性,何处寻找灵山?灵魂对悟了,你未尚不可就是我要见的那一个?“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辛弃疾懂的,相信你也会懂。 雪村就是我的心像图腾,心向往之,意前行之一,可能经年累月不到,不说那里葡萄是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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