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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想必家乡上庙街头那些路边小吃一定与往常一样,炒米粉、麻辣面汤、热干面、煮酸辣豆腐、臭豆腐干、卤蛋、牛杂汤、猪心肺汤等等在声声叫卖。那年我刚来县城武穴,忙碌了一天的工作、一直忙到天黑还在加夜班到结束时已夜深了,方知肚子饿得叫整个人有点颤,又冻又饿的只想吃碗热乎乎的带辣味的热汤面。
来到上庙街头与我坐在家中所想象的大相径庭,所有的店家像怕冷的老人早早关门上床煨暖。想不到才下那么点大雪,店家全都打烊。看来人都怕冷,想必大街上也没人出门,小吃店只好早早关门。肚子饿了总该得吃点什么来补充一下热量吧?
我正在犹豫是否继续往正街找吃的、还是回家时听到不远处传来“梆梆”响声。声音响了二下,觉得再多一声也多余。这种生硬的响声是在雪夜里发出,带有一种说不出的什么感受来。但我听得出这种声音是由两片硬木对打时发出的。寻声望去,在昏暗的路灯下有位头戴搭耳帽穿黑色衣着的人。敲了两声他将双手对插进衣袖里避寒。在他旁边有付担子,紧邻担子有一张二尺见方的小桌子,小桌子四围还有几把小凳子。
我向他走近。
“糯米汤丸,热腾腾的糯米汤丸!不好吃不要钱。”见到有人朝他走来,连连叫喊了两遍。走近他身边适才看清了他这一身黑蓝浸染的粗大布棉衣棉裤不但破旧,而且显得有些臃肿。搭耳帽下的那张因岁月而阡陌的脸,还有单薄的鼻翼下两滴鼻涕仿佛被冻住了。上唇单薄有纹理入口,下巴胡子花白长过半寸了。青黑色锣瓘里直往上冒热气,锣瓘下面生了炭火,有可能炉中炭火也怕天冷,冻着了没有火苗。
“糯米汤丸多少钱一碗?”我问。“这个得要看客官您想要什么料子的汤丸?”我还没问,他就介绍说:“芝麻糖心汤丸二角钱一碗,白糯米汤丸一角五分钱一碗!”“那就来一碗白糯米汤丸吧!”我说。
“好呐!”他用炉钩子掏了一下火炉,火炉里火苗蹿了出来。我感觉火炉边有温暖,也就伸出双手去取暖。看着他从抽屉里取出十五粒白糯米汤丸下到锣瓘里,一会儿功夫他把一碗煮熟了的热气腾腾的汤丸送到我手里。我双手捧着汤丸、感觉热乎乎的暖和了双手。他那双手我肯定看清了,就和他脸上皱纹一样,大拇指背面皲裂的口子不好去形容……
闻着熟糯米才有的那种香味,等不得即刻就吃到肚子里,坐在路边小桌子旁一把小矮凳子上吃着糯米白汤丸。小时候听老人讲“热汤丸烫喉咙,没饕餮”。再怎么烫喉咙,咬了一口就吞下。下雪天却是有些冷,喝了一口热汤还打了一下冷噤。雪中夹着雪粒,雪粒掉到汤丸碗里瞬间容身成汤;雪粒掉在地上“沙沙”的响了还会弹跳。
我认为这雪下得不大,但这种天奇冷无比。偶尔有雪花飘落在头上,倒是有了一种苍凉感来。路面上见了白,走过会留下一串串雪脚印。他看着我吃他制作的汤丸,也许见我吃得那么香,他就认定我认定了他的汤丸好吃。“光一碗白汤丸有什么吃数。”他走过来往我汤碗里加了一勺子白沙糖。
“加了糖,需要加多少钱?”“不用了!”“谢谢!”“你是第一次来我摊边吃汤丸?”“是啊!”“实际上我认识你。”“是吗?”“你就住在我前面的一条巷子里。”“是嘛!”
他拉开了话匣。“我每天看到你上下班,只是你每天没看见我罢了!”“是吗?”“你没看见这下雪天的,好影响我这小本生意。”“我也觉得是。”“实际上有不少想吃我汤丸的人,怕冷就待在屋里不出门。”“是!影响到了你的生意,不就是这个冷字在作怪啊!”“像这样的雪也算雪?不是我说的,在我做伢子的时候、那个雪下得铺天盖地,下得齐半脚深。”“我在孩童时也见过下大雪。”
“你看看这整条街上?”“怎么啦?”“你有没有注意到?只有我这一家在生火?”“好像是。”“怎么好像是?就是!你再前后左右仔细看看,四下不是冷清清的?是不是连一个摊店也没有?”“是的,真的没有啊!说来下雪天都怕冷。”
“个个都叫怕冷了!怕冷就没人出门,没人出门这钱就不好赚了!为了几个钱、只有我肯守。”他把双手捂在锣瓘上,他是在利用热气取暖。热气似一股青烟一样绕着他双手转动,暖了一会儿他搓了搓双手。
“你赚这两个钱我想没人眼红。这叫辛苦钱。”我吃完了汤丸,觉得没填饱胃口。我想多喝一碗汤。我没说他竟然看出来了。“这煮过的糯米汤丸汤很稠,不差些稀米粥。要不要来一碗?”这不正合我意,连忙说:“好啊!那就来一碗。”
他给我舀了一碗汤,端到我手里。我接过叫声“谢谢”。他说:“一碗汤谢什么谢!不是我说地话,在这条街上也就我朱黑子的汤丸好卖。”“我想也是。”“你不觉得我这汤丸好吃吗?”“还可以就是!”
认识朱黑子的那年他已六十多了,我那时才二十几岁。就如他所言他住在我隔壁一条小巷子最里头,应算得上是邻居,只是平时没多加理会罢。在我记忆中最为深刻的事就是去看朱黑子怎么制作糯米汤丸。
上庙街头大声卖,十个汤丸一角钱;十五只汤丸一大碗,朱黑子汤丸大又甜。街坊都在说朱黑子是个厚道之人,做小生意讲本分。有一年有个客人在他摊点上吃了两碗汤丸后客人说身上没带钱怎么办?他一笑你下次来了再还给我钱就是。客人是外乡人,过了大半年客人来了。客人还了他的两碗汤丸钱,还带走了他制作的一袋生汤丸。客人回到家乡好好的研究了一番,客人的结果是把朱黑子汤丸做上了品牌。还有一件事,有个客人在他摊边吃了一碗汤丸也付了钱,结果粗心大意把钱包丢在他摊位上。朱黑子一直等到第二天早晨,客人回头来找钱包。他把钱包如数的交还给了那个客人。
我喜欢看朱黑子制作汤丸时用簸箕来怎么滚汤丸。如他所言这张老簸箕是章水泉老篾匠制作的。这张老簸箕我还真的仔细观看过,簿篾片宽细均匀且带着灰黄色,竹片表面如抛光了一样光滑。他说这种光滑是他每天反复在滚糯米汤丸子时给滚出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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