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姐的身世

湖北舟自横

田小姐的身世                   一 上世纪七十年代。 危显狗巳是四十几的人了，能说会道，捏到半边嘴都说的赢人。就是一点不醒世，整天混混沌沌，一年上头抹牌赌博，不在队里出工，到处偷鸡摸狗的混。     一天，他到一个所谓的朋友家里去作客，朋友下地了，他让朋友的老婆下地去找。朋友老婆下地找人去了。他趁着朋友家没有人，便撬开朋友房门，拉开抽屉翻钱，钱没翻着，就打开穿衣柜，拿出朋友的卧单铺在地上，将朋友的衣服，布料打包揹了，向武汉方向逃走。 朋友回来了，知道是显狗发了混气，紧跟着赶到汉阳钟家村，显狗正把衣物摊在街上叫卖。人脏俱获，朋友报了案。 显狗的母亲是老红军，1932年国民党清乡团将显狗母亲抓去，要她交待上级，她宁死不开口。清乡团坑都挖好了，欲将她活埋。幸天沔游击队赶来，救下了显狗母亲。解放后，上级每月给显狗母亲发30元薪资。显狗父亲死得早，全靠这点薪资抚養显狗姊妹四人。 母亲的薪资都被显狗瞎花了，一月接不上一月。 显狗为老大，母亲愁死了，教训显狗道：你都是四十几的人了，还不醒悟，哪个姑娘跟你呀。显狗却说：您郎莫跟我愁，我还要找个姑娘伢呢，大娘我还不要呢。 母亲把显狗没办法，族人把显狗也没办法，村人也把显狗没办法。显狗总是我行我素，油盐不进。 这次显狗又因偷盗犯了法，派出所来人进村调查显狗的情况。村书记说：我也不想再给他挑担子了。显狗这傢伙是要进牢里面去改造一下，你们把他弄进去吧。 就这样，法院判了显狗五年徒刑。 不觉间，五年巳过，危显狗刑满释放。给家里来信说，他在牢里面谈了一个姑娘，马上回来结婚。危显狗善于扯白撩谎，村人大多不肯信。可是，这回确是真的，他果真从牢里面引了一个姑娘回来，还真的是个二十几岁的姑娘伢，显狗比她大二十几岁。村人在看稀奇的同时，也很佩服他的歪才。 显狗的老婆姓田，由于她与显狗年纪相差较大，村人都喊她“田小姐”，仅管她现在巳是五六十岁的人了，因为喊顺了口，人们仍是喊她“田小姐”。 拒说田小姐是四川人，中等身材，圆圆的脸型，眼睛较大，说话带四川口音。看样子干净利索，很能干事。犹其她剪得一手好剪纸，堪称地方一绝。 村人不免心中犯疑：这么好的一个女子，为什么愿意离乡背井，跟了一个坐牢的混气男人呢？问显狗，显狗说与田小姐是牢友。问田小姐，田小姐总是回避问题，不与正面回答。       二 第二年，田小姐与危显狗生了一个儿子。 人以群居，物以类聚，两个性格冏异的男女的婚姻肯定是不和谐的。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显狗婚后不到一年，就旧病复发，又胡作非为起来。 显狗整天呆在赌场，从不顾及家里田小姐与儿子。赢了就抽高级香烟，喝好酒。输了就东拆西借，捡地上的烟头吸。田小姐多次劝他不要赌，他不听，田小姐只得去投诉村书记，书记也说无可奈何。 当时镇里的一家化工厂正处在不能为继的时候，急切寻找出路。显狗声称北京某某老红军是母亲的老战友（显狗母亲为头次革命老红军），在中央管物资供应，可以帮化工厂找到一条新的出路。显狗带着化工厂的厂长书记，转遍了北京上海，到处找关系送礼，钱用了几十万，却一无所获。回来后，书记厂长才恍然醒悟，原来是被显狗骗了。于是将显狗抓去，追他的责任。显狗毫不在乎，杀无肉，剐无皮，要命有一条。最终，化工厂彻底垮掉了。 田小姐也不想再劝显狗了，劝也是白劝。心里暗下了吃苦的决心，决定与显狗分居。要分居首先要找个栖身的地方，田小姐留了心，在村外的田中间有一个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留下的战斗棚，是集体的，没人住。田小姐求村书记暂借给她住两年。书记很同情她的处境，答应了她。 田小姐带着一岁多的孩子离开了显狗，离开了村子，搬到田野间的棚子里住。书记就棚子附近给了几亩田她耕种。时间长了，危显狗来棚子来，田小姐不让他进门，拿刀砍他。 上世纪八十年代，田税重，村人纷纷南下打工，将农田抛荒。凡是棚周围的田，田小姐全收归己有。一收收了二三十亩田。种田缺人手怎么办，写信弟弟从四川寄来种子，梨、桃、橘、枣各种六七亩，收获时请人帮忙，平时一人没日没夜的在果园劳作。 上世纪的江汉平原，鲜果为稀缺之物。三四年后，田小姐的果园获得了丰收，卖了个好价。一年就净落上十万元。 儿子慢慢长大，跟着妈妈学会了剪纸。儿子读到高中，为减轻妈妈的负担，报考了烹饪学校。高级烹饪有雕刻课，艺术是相通的，儿子有剪纸的功底，在罗卜、冬瓜上雕出的花样、人物诩诩如生，不等毕业就被武汉一家酒店招去当了高级厨师。 村人有嫁姑娘接媳妇的，都去找田小姐剪纸，田小姐剪的八仙过海、喜鹊闹梅，双喜临门，村人如获至宝，爱不释手。有人想趁求她剪纸之机打探她的身世，她总是守口如瓶。 去年显狗七十九岁上中了风，口眼歪斜，不能自理，再也不能去行赌行骗了。躺在床上呼天喊娘。儿子回来了，看了父亲处境，实在可怜。劝母亲不计前嫌，还是搬到村里去安置照顾父亲，田小姐听了儿子的话，又回来村里，专门照顾安置中风的显狗。今年显狗再次中风，结束了他混噩的一生。 村里无论哪家死人送葬，村委会都要为其写追悼词，开追悼会。显狗出葬，村长找村书记问：显狗的悼词怎么写呢?悼词一般总是说死者的恭惟话。书记说：显狗一生没做过好事，追悼会总不能念他的坏事吧，他的追悼会就不开了。于是，显狗就免了追悼会，直接送往火葬场。 显狗走了，田小姐的弟弟、姐姐也从四川来了。人们从田小姐的弟弟姐姐的口中，多少了解了些田小姐的身世。           三 原来田小姐出生在一个地主家庭。 一九五五年，田小姐巳有五岁，每天傍晚，总有两个干部模样的人来，敲开田小姐的柴扉，逼着田小姐父母亲念守法公约。当时的田小姐抱着母亲颤抖的腿，吓得不敢哭出声来。至今六十多岁的田小姐，对此场景仍记忆犹新。 田小姐的母亲受不了折磨，五六年上吊死了。 田小姐的父亲经常被作为斗争对象挨批斗。后来，田小姐的父亲见了大队干部就吓得浑身发抖。有一次，父亲用揹篓揹一头猪到集上去卖，上坡下坡，荆棘灌木，山路十分难走。父亲耽误了一天工，队长捆了父亲在群众会上批斗，并要田小姐也斗争父亲，不斗就是同流合污。 从山里出来赶一趟集，要翻两座山，中途还必须在老乡家借住一宿，第二天才能赶到集上。 田小姐出生在与外界封闭的大山之中，家里面成份又是地主，在那讲阶级斗争的年代，田小姐的处境可谓恶劣到了极点。 虽然田小姐从小在地里劳作，长到二十岁，出落得身材健美，肤如凝脂，浓眉大眼，亭亭玉立。为百里难找的一表人材。她听嫁到江汉平原一带的闺密来信说，湖北江汉平原比家乡好。于是她下定决心要利用嫁人结婚的契机离开故乡。 村里刘书记从来不愿走进地主家庭，今天奇迹般地来到田小姐的茅屋里，田父毕恭毕敬躬身侍立于刘书记面前，腿不停颤抖。书记对田父说：不必紧张嘛，我是给你报喜讯来了。田父不知何以作答，嗫嗫嚅嚅不敢作声。 书记说：好消息，我家儿子看上你们小田了。你说是不是好消息。 田父语无伦次地答：书记，好，是是。 虽然田小姐顾虑重重，无奈父亲巳经糊里糊塗答应了书记。田小姐愁肠百结。 由于地理条件太差，村里的青年女性都嫁到山外去了，男青年多数都成了光棍。 书记儿子名叫刘乾坤，他沾了书记父亲的光，田小姐的父亲答应把田小姐嫁给他。婚期定在十月二十，乾坤约田小姐去城里扯衣服。他带着田小姐来到辟静无人的崖边，忽然抱住田小姐要亲嘴，田小姐挣脱奔跑，乾坤拼命追赶，赶到仅能容两人通过的悬崖边，乾坤脚下石块一松，一跟斗摔下近百米深的悬崖下。 真如托尔斯泰说的，“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幸福，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大祸又降到了田小姐的身上。 刘书记指控地富子女搞阶级报复，说乾坤是田小姐有意推下悬崖的。田小姐的父亲是个胆小怕事，无能为力的人，姐姐巳出嫁，弟弟还小。田小姐虽有百口难辩，终被法院认定为故意杀人罪。 因为是女性，法院对田小姐判决从宽，判了十五年徒刑。后，经过两次减刑，减到七年。 四、 危显狗坐进牢房时，田小姐巳进去了两年。五年刑满释放，危显狗与田小姐一起转入新人队。新人队有较多的自由，也有谈情说爱的权利。 危显狗特会扯白撩谎，下工了就往田小姐那跑。说我们江汉平原是一望无边的良田，鱼米之乡，一年上头吃大米。不象你们山区，老吃杂粮。还把母亲寄给他的全国流通粮票送给田小姐。 危显狗说自己家里如何如何的有钱，有五六间大瓦房。母亲是离休干部，拿的是高干薪水。 危显狗说母亲县里面有人，省里面也有人。母亲的上级是中央管物质的部长。等等。危显狗还让母亲把老红军证寄去，他拿着证件去田小姐那里去炫耀。 新人队也只能暂时栖身。田小姐经不住危显狗的诱惑，下决心永不回出生之地，跟着危显狗来到了江汉平原。 想不到丈夫危显狗竟是如此下作之徒。田小姐忍受不了显狗的作派，只得与其分居。 田小姐跟着显狗吃尽苦头，与显狗分居后，自己勤巴苦做改造了房子。好在儿子有出息，培養成了高级厨师。在武汉买了房和小车，娶了媳妇。苦尽甘来，田小姐多少有些欣慰。 桂花飘香的秋天，田小姐正在为乡亲们剪纸：设计了一对《双凤朝阳》、一对《喜鹊登梅》。正埋头专心致至剪纸，感觉光线暗了，却未在意，仍继续精心裁剪。一二十分钟的紧张操作，一张精美的剪纸图呈现眼前。 “太美了。”一个惊喜，赞美的声音说。 这声音把田小姐吓了一跳，抬头一看，面前站着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 “你这人，几时进屋的，把我吓了一跳。”田小姐责怪道。 “对不起，田老师，您剪得太投入了，所以被吓着了。”男人自我介绍道：“我是市剪纸学会的主席，为找你，我花了好长时间。您的剪纸果然名不虚传。” “不算什么，闹着玩而巳。请坐。” “现在中央很重视非遗，我们剪纸学会要发展，我代表学会，想请您为我们学员当剪纸老师。把您的艺术发扬光大！您看如何？” “主席，你看我能行吗？”田小姐对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有些不敢相信。 “行，您很行。” 就这样，田小姐成了市剪纸学会的剪纸老师。 五、        田小姐经常去市剪纸学会教年轻人剪纸，逐渐了解到：学会主席姓贺，三年前老伴离去。酷爱剪纸艺术。被推选为市剪纸学会主席。 贺主席推荐田小姐的剪纸作品去参加国家级的比赛，居然获得金奖。获奖不仅令田小姐激动万分，贺主席及众学员无不欢欣鼓舞。贺主席设想以田小姐为技术依托，将剪纸做大成产业，出口到国外。贺主席现在愁的是缺一笔资金，学会极需扩建厂房和购买裁纸机。 田小姐得知贺主席的难处，告诉贺主席说：“国家修高速路占用了我的三十多亩地，据说可以补偿我二三十万块钱，等钱来了，你拿去办事吧。” 贺主席与田小姐有共同的爱好，知音难觅。贺主席向田小姐求婚，田小姐坎坷一生，终于迎来了相亲相爱又相知的幸福生活。 去年，田小姐携贺主席一同回访了一趟故乡，与故乡剪纸学会取得了联系。 故乡巳不是先前的故乡，先前的故乡没有人生存的空间。故乡巳整体搬迁，房子建得整齐美观。姐姐和弟弟与乡亲都搬出了山外，居住在环境更好的地方，永远地离开了不堪回首的故地。 刘乾坤的父亲——刘书记巳不在人世。 走进新搬迁的故乡，说起来六七十岁的人都还记得，老人们拉着田小姐的手说：“可怜冤枉啊……，现在可好吗？” 田小姐回看了故乡，沧海桑田，感概万千。不禁潸然泪下。

青云白衣射天狼

看得好凝重......

ぷ灵ふ狐ぞ

苦尽甘来的田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