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主 |
发表于 上海市 2018-11-17 18:20:32
|
显示全部楼层
三 变革
这年的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当地驻军在举水沙滩上举行了隆重的庆祝活动,放了许多鞭炮,甚至还朝天鸣枪,我们也跑到沙滩上去凑热闹。
到了1950年,我们这里才开始变革。上面派来了土改工作队,队长姓杨,还有两位女同志,就住在我们湾里。工作队来了以后,一边开展政治宣传,一边发动群众搞诉苦运动。我们湾里的人家很穷,多是租种外村地主、富农的土地。地里一般种两季,冬春种小麦,收了小麦种棉花,棉花都是小籽花,产量很低,亩产几十斤。种出的棉花由妇女纺成线,织成土布,拿到宋埠街上去卖,换成粮食回来。穿的衣服也都是自己织的土布,用黄土化成浆糊,放到里面揉一揉,然后漂洗干净,算是上了色。好一点的人家,从街上买来靛,染成蓝不蓝、黑不黑的,穿在身上还褪色。姑娘出嫁,就请人印花,蓝黑底子白花花,也蛮好看的。如有穿着洋布细布衣服的,那就是很不错的人家。除了麦子棉花,大宗作物是种蔬菜。我们这里的土地是沙质土壤,很肥沃,适合种各种蔬菜,人们也会种蔬菜。种菜卖钱是大多数人家的主要生计。种菜要不了几多土地,多了也照应不过来。每户有几分地种上菜,挑到宋埠街上去卖,换几升米回来,有时顺便带几块鲜嫩豆腐回来煮白菜,买几根油条或个把油饼,给小孩子吃。人们很满足这种自给自足的小日子。
我们湾里没有大富户,五、六十户人家,土改时没有一户地主。只有一户人家划为富农,比起周围村子来,这家富农也不够格,只是矮子头上选将军吧。有两户是富裕中农,我家被划为中农。本湾无田地可分,分的都是别的湾子里地主的土地。我家也分了亩把地。分田地时,由贫雇农来评,谁家分多少,一评二算,公道得很。然后用竹签子写上户主姓名,得地多少,是什么方位,插到地头。
我们经常跑到别的湾子去看没收地主的财产。那时,地主分子要扫地出门,家里包括房屋在内,所有家具都要搬出来,重新分给贫雇农。没收的财产堆积成山,有许多精致的家具,我们从来没有见过。所以,我们除了看热闹外,还要看稀奇。邓家堤的地主分子邓彩华,比较开明,他主动把自家的所有财产都交出去了,我们也专门跑去看过,并没有贵重的物品,都是些陈旧的箱箱柜柜和花花绿绿的衣服。邓彩华是行医的,在乡间做了不少好事,口碑很好,人民政府给他戴了一顶”开明绅士”的头衔。
最爽心的是庆祝胜利扭秧歌,打莲花棍。打莲花棍一般是儿童团的事,扭秧歌是青年男女的事。领头的用白毛巾缠头,红带缠腰,一男一女,男的手握斧头,女的手拿镰刀,走在队伍前头,表示工农联盟。后面还有装扮成解放军、商人、学生的,表示大团结的意思。他们边扭边唱,唱的是《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这些娱乐形式,都是军队从北方带来的。我们本地玩的是采莲船,不过这时不玩采莲船了,跟形势搞新花样了。一玩就是几天,从这个湾子又玩到那个湾子,热闹非凡。人们从来没有玩得这么开心。我们小孩子也跟着凑热闹,常随着秧歌队伍到处逛。
这时候,宋埠街上也很热闹。最热闹的地方要数中山台。这是一座八卦楼,是专门用来演戏的戏台,有一人多高。台前是个大广场,可以容纳上万人。每到逢年过节,在这里公演地方楚剧,很受欢迎。看戏的人特别多,想看顶台的,一个劲地往前挤。到了台前,由于台太高,看戏的多仰着脖子往上望。那时没有扩音设备,想看门道,听戏文,非吃这个苦不可。而我们小孩呢,看看热闹罢了。在戏场的边子上,花两三个铜板,买根用土办法熬成的鱼糖吃着玩。那时街上还有粽子、汤圆卖。我的祖父上街看戏,总喜欢把我带着,每次总少不了买粽子和汤圆给我吃。这些在周边做小生意的,对象主要是我们这些小孩子。
之后是清匪反霸。那时经常在举水河边的杨树湾里开群众大会,斗争恶霸地主,枪毙反革命。有时也在宋埠湘帮河旁的沙洲上开大会,搭着高台,台下四周是带着红袖章,扛着长矛的民兵站岗,不准随便走动。台上有武装民兵押着犯人。从前受过压迫的穷人,抢着上台控诉。控诉起来声泪俱下,不时有人高呼口号。当时没有扩音设备,全凭大嗓门喊,台下成千成万的群众随着举拳头。台上喊的是什么内容,没有人去管。这时候,我们也跟着去看热闹。我们才不管大人们的事,哪里人多,就往那里钻。更多的时候是跑到沙滩上去捡贝壳,捡着贝壳带回家去翻个个玩。沙滩里经常可以捡到铜钱,大概是发洪水时,把富人家埋在地里的铜钱冲进河滩的缘故。听到枪声一响,知道是枪毙人了。胆大的,还跑过去看死人。我是不敢去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