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来自
- 湖北
- 精华
- 10
中士
 
- 积分
- 341
IP属地:湖北省武汉市
|
解 密
退休不久的张老汉,在家人的精心帮助下,终于学会了打麻将。
麻将是娱乐的游戏,喜欢它的玩家都爱添加一点彩头,为的是增加娱乐的兴致。麻将取胜的概率小,又有彩头做诱饵,这能吊足玩家的胃口,心甘情愿地将大把的时间耗费在上面。与其它的活动比较,玩麻将的确只为消遣而已。当然,这话只针对大多数普通玩家而言,排除了赌博佬。仔细琢磨也是如此,麻将游戏,既不能带给人强身健体的好处;又不是竞技的项目,玩得再好也不能在电视或庄重的台面上有露脸的机会;更不会带来实惠的经济效益。还真没听说,有谁专靠微小的彩头支撑度用、改善生活,并把它当作谋生的手段。把话说透了,它充其量也只算是娱乐项目中,混时间的小儿科。不过,张老汉的家人却将“小儿科”派上了大用场,郑重其事的将其列为日程安排,象授课一般地要他学习,若从最终结果上考察,也算是麻将的一项特殊用途了。
“八十岁学吹鼓手”,这是过去老辈人常说的俗话。意思是对高龄人接触新事物,或中途改行的人的讥讽和揶揄。但是,对张家人来说却是迫不得已的事。原来,张老汉退休伊始,就接连做了两件让家人心惊胆战的事。一次是张老汉正吃着饭的档口,突然感到一阵头晕,接着脸上煞白,浑身哆嗦起来。家人赶紧让他躺下,又是降压药,又是救心丸,张老汉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平复过来。另一次是张老汉正看着电视,忽然心慌气闷,呯吸急促,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地。家人见状,不敢怠慢,立刻叫来救护车。结果一送到医院,张老汉就清醒了,而且竟同没事人一般。医生给他做各种检查,一切都正常无异。这使家人感到很纳闷,问医生是咋回事。面对正常结果,医生也答不出所以然来。于是家里人对张老汉格外留心起来,后来就动了筹划这档事的念头。
张老汉是个勤劳本份的人,几十年靠着竞竞业业上班养家糊口。突然间无班可上了,大量的时间一下空闲出来。面对陡然增多的空闲,做惯了的张老汉一时手足无措。人呀,就是这么莫名奇妙。忙碌的时候巴望休息,真正休息了又闲不住。张老汉就是这个光景,有班上的时候,雄心勃勃,总筹划休息了做这,做那;现在时间富余了,他反而感到无事可做,心中空落落地发怵,一心只惦记上班的事。这岂不是自己找自己的别扭么?
古人诗云:“相见时难别更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这其中的涵意将离愁别恨的情绪,说得让人心碎腸断。张老汉没有多少文化细胞,也不懂诗,但喜、怒、哀、乐这些人之天性的东西,却无法绕开。此时,他心中的“上班情结”正象东风下的花朵,在打蔫、褪色、枯槁。而他对这残败的现状却不认同,所以告别过去极其艰难。他在家呆着,心里觉得闷得慌,想出门散心;出了门,又觉得是浪费时间,老惦记着家里有事等他做,忧心匆匆又往回赶。再等进了家门,又不知该从哪里下手。这都是没有班上惹岀的毛病,把他弄得成天心情烦躁,情绪焦虑,觉得时间漫长难熬。可日子闲不住,还得过下去呀!为排解心中的烦躁和焦虑,他把电视、广播当消遣。可是,打开电视,除了青春男女的爱情剧,就是娃儿们喜欢的娱乐搞笑,他没有兴趣。碰上爱看的内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又被没完没了的广告扰得没了心情。换台的遥控器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按个不停,就是找不到自己喜欢的节目。广播更不必说了,几乎成了推销药品的广告机器。这让他非常失望,经常独自在家里闷坐发呆。说来也蹊跷,这若大的个家里,吃喝拉撒的度用一应俱全,竟然找不到一点让他精神有寄托的东西,弄得他成天精神萎糜,即便干活也提不起劲,而且时常还有心慌、气闷的情况。可怜的张老汉就象一辆急驰的汽车,突然遭遇紧急刹车,车辆免不了剧烈地震颤、抖动和撕心裂肺的作响。于是就有了令家人心惊胆颤的事情发生。
家人为张老汉四处问症,结果专家得出结论,说是退休综合征,吃药打针也不管用。这样一家人才捣鼓着张老汉学打麻将。好让他那些难熬的闲暇时光,找到消遣的着落。
张老汉自从学会了打麻将,成了社区麻将室的成员,立刻就象变了一个人。现在他每天都沉浸在刺激、兴奋的情绪中,起床首先想到的就是赶早到麻将室占座位。只要坐到了牌桌前,屁股就象生了根似的。摸起牌来紧张得连吃饭、解手都嫌耗时碍事。一天的时间,从前感觉难熬,现在眨眼间就晃过了。尽管如此,他仍觉得还不趁心如意。本来,他是慢热型的选手,一把接一把的牌局,让觉得只是瞬息的变幻,快得让他心存遗憾和心有不甘。因为他经常遇到手气刚刚转好,玩兴渐浓的时侯,时间就到了要睡觉休息的点,牌局不得不散,这令他心里极不爽快。
难以尽兴的遗憾,时常吊着张老汉的胃口。尽管每天牌不离手,但是到麻将室打牌依然是他每天逃不掉的期盼。现在唯一令他牵肠挂肚的事就是打麻将。生活有了期盼,张老汉的退休综合征,不治而愈,这总算了却了家人的一块心病。
麻将是四人游戏,张老汉为人老实本份,他晓得自己是刚出道的新贩子,所以选择牌友很谨慎,而且玩伴也是固定的人员。这三个玩伴,他对其中的两位感觉称心如意,唯独对刘老头心存芥蒂。这刘老头岁数比他大不了一点,打起牌来却是盛气凌人。刘老头以前是街办小厂的职工,十多年前就买断工龄回家了。他长期赋闲在家,生活就靠他老伴在菜场卖菜维持,而他大部分时间泡在麻将室里,算是麻坛上的老资格。象张老汉这样的新面孔相邀,他二话不说,一口答应。打了一圈牌后,他立马表示,张老汉打麻将的水平与他不在一个档次上,象他这样的高水平跟张老汉玩,实在有欺负人的嫌疑。他只是不忍驳大家的面子,陪着助个兴。絮絮叨叨地表白自己是菩萨心腸,会手下留情。不过他赢起牌来,却当仁不让,并不象是只为助兴而来。张老汉在意的并不是刘老头的口是心非,而是看不惯他标榜自己,作贱别人的作派。他说自己牌技高,说张老汉老筋笨,打牌欠水平。本来,各人打牌有自己的习惯,刘老头硬把聪明愚钝扯进去,还用一个时髦的词语“智商”说事,就象他格外聪明,比其别人高出一截似的。说什么象张老汉这样智商的人,是患老年痴呆症的高危人群。这不有意给张老汉心里添堵吗?
张老汉心里很不服这口气,心想,麻将不如棋局,技术含量低。较量的不是计谋和智力,麻将玩的是运气和手风,与所谓智商的关系不大。牌谚也讲,“牌技高架不住运气好”,运气是取胜的关键。谈到运气,那是随机性的东西,无规律可循,好坏不由人定。你刘老头虽然在牌场摸爬滚打了十几年,若比运气的话,那经验就无优势可言,赌的是气魄和胆量。这两样你刘老头不一定玩得转。张老汉既然有这样的想法,刚开始也就没把刘老头放在眼里。不过,接下来的事实让张老汉深感意外,又大惑不解。
玩麻将讲究座位次序,有“上家”和“下家”的区别。按常理讲,坐“上家”的位置,总比在“下家”的位置上有主动权和优先权。但是张老汉不管是坐在刘老头的“上家”,还是“下家”,都占不了上风,讨不到便宜。每次张老汉总是满怀信心而来,结果总被刘老头斗得铩羽而归。这叫张老汉十分沮丧、懊恼甚至气愤。
其实,张老汉不是一个心胸狭小的人,与人交往也蛮有气量。他与刘老头不投缘,不是刘老头赢了钱,让他蒙受了经济损失。他对金钱向来都看得很淡薄,一是他退休的单位是家很有实力的企业,经济效益极好,职工的退休金不菲。二是,他的子女不仅工作着落好,而且又孝顺、懂事。与刘老头比较,张老汉在经济的层面上,属于生活富裕的一族。因此,牌场上赢钱或输钱从不计较。然而,他是个性格倔犟,脾气直拗的拧老汉,刘老头说他智商低,他就想通过牌场取胜证明自己智商不低。正所谓,空屉上汤锅,不蒸馒头,蒸(争)口气,所以他对牌局的胜负特别上心。可是,胜负之间,刘老头最终占住主动,这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他仔细找的原因,结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凭运气刘老头比不过他,多数情况是这样,自己早就“听胡”了,也就是临近取胜状态。只因收获不大,没有坍牌告胜,结果才被刘老头钻了空子。比胆量刘老头更缺乏拼劲,只要能坍牌,无论收获大小,他照收不误。许多难得的好牌,在刘老头手里只因眼前的蝇头小利,都被遭蹋了。而且其打法也没有特别的过人处,也就是“打熟牌”,“不放炮”一类的老套路,这样的牌技竟然屡屡得手,令他百思不得其解。问题出在何处,他也理不出头绪。这令他很是灰心丧气。
麻将的打法有“吃”与“碰”的两种形式, “吃”和“碰”都是收集别人的弃牌。目的是为了自己的牌尽快、尽早地接近取胜的状态,取胜即麻将术语称为“和”。所以,“吃”和“碰”是麻将术中两种重要的“和”牌手段,在具体的实战中,“吃”与“碰”有无穷的奥妙和讲究。也正是“吃”和“碰”,张老汉对刘老头恨得咬牙切齿。
在与刘老头的交战中,张老汉慢慢地察觉到一个奇怪的现象:刘老头坐在他“上家”时,不“吃”也不“碰”,牌出得小心翼翼,按部就班。一旦坐到他的“下家”,刘老头就变了一副嘴脸,象个好吃好喝的瘪三,将牌瞎“吃”滥“碰”。经常是张老汉刚伸手要起牌,刘老头突然一“碰”,本当张老汉正需要的牌,一下成了别人的弃牌,弄得张老汉心中叫苦不迭。无奈“吃”与“碰”是别人的权利,张老汉只有将愤怒和不满强压在心里。他很明白自己和刘老头不是一路人,后悔当初邀他作牌友,现在事已至此,他只好安慰自己。他想,争强好胜是人的本性,更何况有利益的因素挟在其中。跟刘老头这样的人打交道,不必斤斤计较。输了只当捐资扶贫,做一回活雷锋。再说道理在人家一方,就是别人没有道理,争个脸红脖子粗也没多大意思。反正输钱不能丢人。
尽管张老汉不停地自慰,刘老头的牌打得还是叫他心里添堵。别人“吃”“碰”是为了“和”牌,可是刘老头“吃”、“碰”了两三注,最后等别人“和”了牌,他手里的牌还是一把烂渣子。这就叫张老汉想不通了,这不是有意整人,与自己作对么?更叫人气愤的是刘老头言语的挑衅。他只要一“和”了牌,就冲着张老汉说:“你经济条件好,我牌的技高,天不欺穷,公平合理。” 这不愠不火的俏皮话,充满了敌视、鄙夷、轻蔑的味道。就象似张老汉上班领工资是替他打的工,张老汉只是个傻乎乎的二传手。张老汉心中的那个气啊,真不打一处来。一时急火攻心,弄得他手里打出去了什么牌,都不清楚了。
张老汉怎么也想不通,他与刘老头从前并不相识,因为打牌才聚到一块。可以说两人前世无冤,今世无仇,这刘老头为什么老挤兑自己?难道因为经济条件比他稍强,刺激了他的仇富情绪,便与自己过不去?可转念一想,又认为不是这样。因为另外两位牌友比自己条件更好,如果仇富的话,他们是首当其冲的对象。难道自己真的是智商有问题?这绝不可能!张老汉在这一点上,对自己有充分的自信。不过,逢刘不胜的实际情况明摆在哪里,他无法解释其中的原因。他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这牌局中可能藏有自己还不知晓的奥妙,或者说是窍门。但这只是对情况不了解而已,与智商高低是两码事。可是屡战屡败的结果,易容让人忽略这个环节,把不熟悉情与不会动脑子当成一码事,输了就成为受人诟讦的最好口实。
面对如此复杂的局面,要澄清真相,就好比黄泥掉进了裤裆里一样,分辨是泥还是屎?一个字“难”!张老汉只觉得自己的智商如遭人胁迫绑架了一般,任意被刘老头糟鄙、作践却有口难辩,有苦难言。他真想将这牌局中的奥秘探个水落石出,赢几场漂亮的完胜,来出一出心中的恶气,从此让刘老头不敢小觑自己。可是他用尽各种办法探求,没有丁点结果。
这天清早,张老汉仍然象往常一样去占位子,没料到麻将室却休假了。据说管理员家中有急事,麻将室停止开放一天。张老汉只得另寻消遣。
离他家不远,有一处街头景点公园,那里场地宽敞,绿树成荫,是个供行人歇脚和小憇的好地方。居住该地周边的老年人,经常自带小凳,拿着茶杯,聚到这里或聊天、或下棋、或听曲唱戏,安渡着闲暇悠逸的美好时光。张老汉刚退的那阵,来过一两次,因为没有心情,来去匆忙,对这里没有体会和感觉。现在又到这里,一幅老年露天“俱乐部”的老来乐景象,让他心头不禁一热。心想,这么好的休闲之处,比麻将室不知强多少。怎么当初竟选择了麻将室?正凝神之际,忽听有人拦住他问道:“请问老同志,政务中心怎么走?”
张老汉抬头一看,面前是一位年纪与之相仿的老汉。一头蓬松的银发,清癯峻瘦的脸庞;上穿象牙白的短袖衬衫,下著宝蓝的棉绸长裤,脚蹬淡棕色的皮凉鞋,里面衬着雪白的锦纶袜。张老汉打量面前的人,不由一愣,这清瘦的面孔好眼熟呀,再一细看,不由得惊喜道:“李,…狗剩!”
对面老汉也一怔,因为“狗剩”是他的小名,他赶忙取出老花镜看,也是一阵惊喜:“木疙瘩!想不到是你呀,幸会!幸会!”
这名叫“狗剩”的李姓老汉,是与张老汉同时参加工作的老同事。因为年龄相仿,同时工作,两人关系很亲密友好。不过,改革开放不久,李老汉就辞职下海。此后不久两人就失去了联系,如今相见已经相隔近三十年了。老友重逢分外惊喜。
一阵寒暄之后,话题自然转到各自的近况。李老汉听了张老汉的介绍就说:“玩麻将不适合你,我对你太了解了,老实本份人一个,做事没有多的心眼。跟混迹麻将室的那些人玩,十玩九输。”
张老汉听了这话,心里不禁暗暗吃惊,他好象对自己打麻将的情况了如指掌一般,忙问原因。李老汉说:“你听没听人说过‘掐火’这个话。”
张老汉摇摇头。李老汉接着说:“‘掐火’就是对牌运好的人使坏。‘火’即运气,‘掐’就是按灭。其主要有两种方法,一是拿话激将,使牌运好的人多出错。比输赢表面看是比谁做得对,实质上是比错,看谁错得少,马拉松式的较量更是如此,人一受激将,心气浮躁,错必然就多。二是不按常理出牌,不该‘吃’的瞎‘吃’,不该‘碰’的滥‘碰’。以输一两盘的代价,整垮别人的牌运。象你这样规规矩矩实心眼的人,如此奸诈狡猾的伎俩你使得出来吗?”
一席话,让张老汉心头猛然一震,一直困绕在心里的谜团,豁然解开。他真没想到,小小的麻将室,休闲娱乐的一隅,看似波澜不惊,平静、安详。实际上暗藏江湖的凶险,看来找到一方净土并不容易。
从这之后,张老汉对玩麻将也不再上心了。
|
评分
-
查看全部评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