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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莲用粗糙的手颤抖地在购房合同上签下她的名字，今天的莲很激动。通过5年的努力，她终于在乌鲁木齐这个心中的天堂，购买了一处房产，虽然只有42平方米，但这是完全属于她自己的资产。这是以后自己安身立命的资本，更是维护婚姻中女性尊严的重要砝码。 莲的祖上是湖南人，爷爷奶奶响应毛主席热血青年支援边疆一声号令，跟随湖南第一批援疆队伍来到新疆，并在新疆南山扎根下来。莲的父母也是在这批援疆队伍的后代里经人介绍后结婚的，莲有一个哥哥，他们兄妹俩都出生在爷爷做的毡房里。村里的接生婆说，莲出生的那年天山上的雪莲开得特别好，她出生时候也很白，接生婆建议名字就叫莲，父亲随口答应。 二 孩子们在小时候总是快乐的，兄妹俩夏天趁着父亲在地里干农活，母亲在厨房里做饭的间隙，他们在毡房外的葡萄架上偷还没有完全成熟的葡萄吃，两人眯着眼憋着嘴比赛看谁吃得多。冬天下雪农休，亲戚们来串门的时候，父亲会叫母亲拿出平时舍不得吃的各类干果来招待客人，兄妹俩才有机会吃这些父母用来在集市上卖钱换东西的珍果。 转眼到了兄妹俩上小学的年龄，莲家里是新疆的户籍，因此能享受从小学到大学都免费的政策。由于民族不是维族所以不用学习维族的语言，上学的内容与内地基本一致，到现在莲一句维族语都不会说，但听得懂。 每天上学的时候，母亲很早就起来和面，做成热乎乎的馕饼，和刚挤出来的新鲜羊奶放到兄妹俩的书包里，这是他们的早饭也是午饭。新疆人家家户户都有羊圈、牛圈，晚餐是母亲拿手的拉条子和手抓饭，配上一个现烤羊腿，撒上点孜然，这是他们兄妹俩的最爱。父亲看着两个小家伙吃得满嘴油，笑得合不拢嘴，将手里温好了的马奶酒递给哥哥，对莲说女孩不能喝酒，母亲在厨房里边烤羊腿边附和父亲的话。 三 每年的古尔邦节是新疆最大的节日，普天同庆，整个新疆都在欢乐的氛围中。对莲来说，最高兴的是终于可以洗澡了。母亲将井水一桶桶艰难地打起来，再一桶桶烧开，放进浴盆中。父亲和哥哥先后洗完了，莲开心的泡进浴盆中和母亲一起洗。莲看着浴盆里的黑水疑惑的问母亲：“为什么爸爸和哥哥要先洗呢？”“我们新疆用水困难，每年只有古尔邦节的时候才能洗澡，他们是男人，家里的支柱，体力活都是他们干的，他们应该先洗。”母亲肯定的说到。 古尔邦节期间学校放假，兄妹俩跟着父亲将羊圈里最肥的羊拉到集市上宰杀，再送到亲戚们家里，大家礼尚往来。兄妹俩每天都在不同的亲戚家里吃饭，亲戚们把家里最好的美食全部拿出来招待他们，二姨家的烤包子肉质鲜嫩、三叔家的酸奶疙瘩酸甜可口、五伯家的烤羊排外酥里嫩。。。吃得兄妹俩小肚子圆溜溜的。男人们在桌上喝着伊犁酒大声说话，孩子们在饭桌边、毡房外疯闹，女人们则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 四 在莲上初一的那年冬天，新疆的雪下得特别大，冷风吹着雪花打到脸上像用刀片割了一样痛。兄妹俩像平时一样放学回家，快走到毡房门口时，母亲做的大盘鸡香味的味道飘了出来，鸡肉需要花钱买母亲很少做，莲知道今天家里肯定来了重要客人。 莲洗完脸看到哥哥已经上桌在吃了，也像往常一样准备上桌开始吃饭。她和哥哥用眼神在大盘鸡上示意了一下，兄妹俩相似一笑，父亲眉头一皱刚要示意被客人阻拦：“小女孩，不打紧，我们继续说今年牛羊收购的事。”莲没听大人们说话，和哥哥只顾着面前的大盘鸡，觉得今天的鸡肉特别鲜嫩，土豆也很粉糯入味，大口大口和哥哥抢着吃。 羊圈是母亲一手打理，母亲听到客人要买羊，放下手里正在烤制的羊腿，走到桌边刚坐下准备和客人说羊的事。父亲突然把桌子一拍：“女人怎么能上桌子，没有规矩。”母亲吓得边道歉边退后，莲也吓得哭了起来，母亲把莲拉到厨房里，不再说话。晚上莲偷偷问母亲为什么女人不能上桌吃饭？母亲说：“新疆女人不能上桌吃饭，这是规矩。以前看你小，没有讲究那么多，现在你是大姑娘了，以后来了客人，你就不能上桌吃饭了。妈妈刚才也是心急了，想把家里的羊多卖些钱给你们买身新衣服穿。”“妈妈，我有点想哭。”莲委屈地趴在母亲怀里说：“为什么不能大家一起做饭，一起吃饭呢？”妈妈笑着说：“宝贝，不早了，早点睡吧，明天你上学想吃甜馕还是咸的？妈妈跟你做。”从此以后，日常里莲上桌吃饭，好菜先紧着父亲和哥哥；来了客人，莲就在厨房里帮厨，和母亲在厨房里吃饭。 五 南山没有高中，哥哥在乌鲁木齐上的高中，上了高一就不想读了，说离家远不方便，父亲说那就回来吧，早点把我手里的农活接下来。 莲还记得她去乌鲁木齐接哥哥的情景，那是她第一次出南山。从南山到乌鲁木齐的汽车每天只有一趟，早上去，晚上回。母亲带着莲天不亮就在汽车站等车，车一进站，周围的人一拥而上，每人手里都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顿时叫喊声、谩骂声混成一片。由于到得早，母女俩站在队伍的前面，母亲护着莲挤到一个靠窗的位置。莲沿路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不时回头望着母亲报以微笑，母亲也笑着轻抚莲那随风飘逸的乌发。 随着眼前高楼逐渐多起来，莲也兴奋了起来，指着各种新奇的东西给母亲看，母亲跟莲说已经进城了。哥哥的学校在乌鲁木齐市中心，汽车不能直接到，需要转公交车。在等公交车时，母亲给莲买了一瓶汽水，莲没喝过汽水，喝第一口就被气泡呛了一下，第二口就被汽水清甜的味道迷住了，咕噜咕噜半瓶下肚。“妈妈，这就是汽水吗？好甜啊，真好喝，嗝！”莲突然发出的嗝声，引得母女二人哈哈大笑。 坐上公交车，莲发现这里的人们没有穿着新疆民族服饰，穿衣打扮和南山的人区别很大，人们身上没有油脂味，女人身上还有淡淡的花香味，真好闻。街上卖各种商品的店铺、路边的广告牌上颜色鲜艳的广告，都吸引着莲的目光。 到了哥哥的高中，哥哥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他们了，看了下气派的大门，刚准备进去的莲被哥哥叫住了，“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走吧，你要是想来这里，明年就可以来这里上高中了，免试入学，包吃包住还有补助，就是学习太没意思了。” 六 转眼间两年过去，莲已经上高二了，上了高中的莲已经长得眉清目秀了。小巧精致的脸上两个眼珠又黑又亮，鼻梁笔直，一眼望去活脱一个标准新疆美人。就是个子不高，皮肤被太阳晒的黝黑，同学们都叫她“黑莲”。 一天下午，母亲打电话到学校要莲回家几天，说哥哥要结婚了，莲高兴地在电话里尖叫起来。莲以最快的速度请假赶回家，一回到家里就看见全家人都在为哥哥结婚做着准备，莲放下书包就帮母亲的忙，将各类小吃、干果分盘装好，母亲正在制作酸奶疙瘩，莲边搅拌酸奶问母亲：“哥怎么这么快就要结婚了，哥和嫂子是怎么认识的？”母亲边将搅拌好的酸奶盛到盆里边说：“我们新疆人结婚都是通过媒婆介绍的，媒婆带着双方家人见个面，定个日子就可以结婚了。那是你哥和你嫂子第一次见面，他们第二次见面就是结婚那天了。你以后也是这样的，妈妈一定帮你挑一个好人家。”莲用勺子舀了一口酸奶给哥哥“你尝下看这个味道可以吗？哥你喜欢嫂子吗？”哥哥抿了抿嘴，把手里的桌子靠边放好，拍了拍手上的灰说：“好喝，真浓。听媒婆说女方家里条件可以，不会给我们家增添负担，而且听说你嫂子还勤快。什么喜欢不喜欢，我们新疆人找谁都一样，男的下地干活，女的做家务带孩子，爷爷奶奶是这样，爸爸妈妈是这样，这样多好啊，我以后也想这样。”父亲把家里仓库中存放的餐具放到桌上，用嘴吹了吹盖在上面的灰，说：“女人能干活，能生男娃最重要。” 两天后，哥哥的婚礼如期举办，亲朋好友们都来了，很热闹。嫂子也如哥哥所说，很勤快，结婚第二天就已经能帮母亲分担近一半的家务。 七 高二下学期，班主任李老师问莲想不想上大学，莲点头说想。李老师说莲学习成绩不是很好，只有通过特长生的途径来考大学，说现在离高考还有一年多的时间，莲个子不高，从小做家务手臂也有劲，练习乒乓球应该算个好苗子。 李老师要莲每天下午放学练习2个小时的乒乓球，然后带莲到她自己家里吃晚饭。李老师是乌鲁木齐市人，她老公姓王是湖南人，也是莲的老师。王老师大学毕业后在乌鲁木齐支教的学校里遇到了李老师，王老师为李老师留了下来，两人从恋爱到结婚，李老师夫妻二人相当恩爱，每天都是一起去菜市场买菜，然后一起回家做饭。王老师听说莲的祖上也是湖南人后，对这个小老乡也是格外照顾，除了日常丰盛的晚餐，周末还会做一些湖南特色美食来犒劳训练了一周的莲。莲也很乖巧，主动帮李老师夫妻俩做家务，每次从南山回学校，会把家里最肥的羊宰了以后带半扇给他们。 莲每每在吃饭时看到李老师夫妻俩相敬如宾的情景，再想到父亲在家颐指气使的模样，觉得这里才是一个完美家庭应该有的样子。 通过一年的艰苦训练，莲的乒乓球技术在学校已经算是前一二名。 高三上学期末，莲放寒假回南山，跟母亲说准备出去读大学的事。母亲和父亲商量后决定让她出去读大学，主要是因为嫂子马上要生小孩了，莲上大学每年政府还有几千块钱的补助可以贴补家里；如果莲不上大学，回来就只有嫁人。 八 王老师通过联系湖南教育系统的熟人，让莲上了湖南一所体育大学的维吾尔族班。 从新疆乌鲁木齐没有直达湖南长沙的火车，需要先从乌鲁木齐坐T194到汉口，时长41个小时，再从汉口倒车到长沙，时长4个小时。 为了节约钱，每次坐火车莲买的都是站票， 45个小时将近2天全程站下来，人都去了半条命。 因为有王老师的关系，莲在湖南的三年大学生活还算舒心。由于莲长得有点黑，没有湖南同学追求她，只有一个同班的维族小伙追求她，但是那个维族小伙太大男子主义，还没确定恋爱关系就对她指手画脚，这让莲十分受不了，草草结束了他们这段关系。 家里用莲大学三年的助学补助金盖了一个两层楼的砖房，父母、哥哥嫂子、小侄子都住在里面。莲通过勤工俭学在外面打零工赚的一些钱来维持自己的日常开销，有多余的钱还会给父亲买皮鞋，给母亲买新衣服，给小侄子买玩具。 三年大学生活很快结束，现在摆在莲面前的两条路，一是继续在湖南找工作，二是回家嫁人。第二种肯定不是莲要的选择，但莲的内心还是想回新疆，想和李老师夫妻一样在乌鲁木齐安家，找一个像王老师一样的爱人。 九 大三下学期课程不紧，莲考了导游证，跟着学校里武汉的同学在武汉当上了一名导游。由于态度好、勤快、腿脚麻利，一个月就转正了，工作半年就被评选为优质导游。每个月的工资加奖金仅留下够生活开支的，其余的钱莲会给家里添置一些家用电器，一年时间就给家里买了电视、洗衣机、电冰箱等。但是父亲认为添置这些都是浪费，不如直接给家里寄钱，可以再盖一个房子给哥哥住，这也让莲对父母失望至极。 在一次回乌鲁木齐看望李老师夫妻俩的时候，偶然间听说现在乌鲁木齐市的房价是三千元左右，比武汉的要低不少，自己就在武汉当导游再兼职卖一些特产，几年时间攒的钱也够付乌鲁木齐一个小户型的首付了。 莲攒钱买房的事一直不敢告诉家里人，她知道如果告诉家里人这笔钱的存在肯定会被要走，所幸几年后莲通过自己努力顺利攒足了首付。 莲深知自己以后想要过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前提条件是自己名下必须要有一个房产，才能保证在以后的婚姻生活中的基本尊严。 如果有幸找到了像王老师一样的爱人，房子的存在可以提高婚姻生活质量；如果不幸找到了像父亲一样的男人，那么房子就是她的底气。 天山雪莲形态娇艳，这也许是风云多变的复杂气候的结晶吧！它根黑、叶绿、苞白、花红，恰似神话中红盔素铠、绿甲皂靴、手持利剑的白娘子，屹立于冰峰悬崖、狂风暴雪之处，构成一幅雪涌金山寺的绝妙画图。 写在最后： 文中成年后的莲看起来运气很好，那是因为我不愿再次提及她的悲惨经历，希望她能拥有如文中那般的运气。 现实世界中莲的遭遇要比文中悲惨太多，毫无运气可言，只有厄运一个接一个，但是不管命运如何折磨她，她依然如雪莲一般，昂首面对一个个苦难，她坚信度过了寒风凌冽的黑夜，必将迎来阳光灿烂的白天。
所幸现实中的莲通过几年努力工作，还是在乌鲁木齐市买了房产。这是她前半生的故事，她的后半生才刚刚开始，祝愿她能找到如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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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19-1-1 11:4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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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19-2-22 21:5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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