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自己的舅舅,那也只是我出生之后。因为,在我出生之前,也应该说有过舅舅。 我的母亲出生地,是一个叫做湫滩沟的地方。母亲更细致地描述过,她家其实在一个叫老麻子沟里住着,是一家人居住的独院。外爷是出门人,落脚逃荒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刨土窑,单住独过,自然是为了息事宁人的缘故。外爷是石匠,专伺开石箍窑,凭手艺养家过日子的。虽说不得大富,却也可以温饱将就。只是,后来外爷在给别人开石时出祸,被石头压死了自己。死了外爷,外婆便带了两个孩子过活,一个是我的舅舅,一个是我的母亲。能想象到:那时守寡了的外婆家,苦熬的是怎样一种日子。所以,我的母亲,还不及成年长大,十几岁便早早嫁到了蔡家。也就是我的父亲这边。 母亲回忆说:我的舅舅胆儿大,性子又刚烈。因为外婆死后,一个人过不下去了,才参加了当年的农会,闹那土改。因为他的有胆有识,又对党特别地忠诚。做事也干净利索,让他很快从普通的游击队员,升到了区营长的重要岗位上的。 许多有关舅舅近乎于传奇的故事,只能听母亲来一一讲述。 母亲说:我舅胆大,很受上级领导的赏识。地方上收起来的军鞋,衣装和军粮,次次都是派舅舅去送给部队的。而且是他单枪匹马,就负责押送牲口车辆的。那时土匪很多,他因为被土匪抓住,挨过土匪吊打。也有光膀趁夜出逃的经历,母亲说,后面枪子儿乱飞中,舅舅总能逃过生命之劫。 对于那些当地欺压盘剥百姓的富户豪强,舅舅从未手软过。那些被他革了命。分过田产粮食的富人,对他是又怕又恨。骂他是霍家那嫩爷爷,平日里干爸长,干爸短的,转个脸,就是又吊又打的,一点儿都不讲情面了。 我的父亲,也因不愿为地主家再放羊,婚后不久便参加了陕北地方红军,作了那时贺晋年将军麾下的一名普通士兵。因为父亲家本就贫困。父亲一走,日子更加难过。母亲常说,那时,安半条水瓮,一口破锅,烧沙蓬黄蒿,酸枣圪针过活。挡不了风的烂席片片门上,常常来狼,抓那席片儿。母亲说,也许是因为舅舅给过不下去的妹妹,我的母亲买了那猪娃儿惹的祸。因为,大冬天母亲怕猪娃冻死,就让它晚上住那灰坑儿里头。猪的叫,才招来那饿狼的。 舅舅很亲他的妹妹,但总是不给她好脸看。没读过书的舅舅,很有些观念守旧。母亲说,因为没粮吃断了顿,她会赶集上区政府,要那代耕粮。每次碰到舅舅,就是一顿吼。说你个女人家,披头撒脚地跑什么集头。赶快的给我回去,别丢人现眼了。母亲说,她每每感觉憋屈和难过,你不问个缘由,就知道赶我走,嫌丢人了,你知道不知道我受的罪,遭的苦?。其实,一切舅舅都是清楚的,赶不到母亲回家,要下午做饭生火,那些欠代耕粮不给的,乖乖地就把那米端到了母亲的炕头。 只是,母亲口里讲的舅舅,我是一次没有见过。母亲说,好好不寿长。我的舅舅,赶全国解放后,官做到了那时的西北军政委员会,一个部门领导的位置。因为病患,他的生命才过早的結束了的。 每当后来出生的我,要求看舅舅长什么样的时候,母亲总说:“你舅的照片,被我早就烧了。我怕看那遗照,招来些自己的难过。” 我小时,会觉得自己很可怜。因为成年累月的把日子熬过。总是觉得憋闷死了,还没个自己的走处去处。没外爷外婆不算,还没个姨姨或者舅舅。等我会理解母亲的时候,觉得她比我活的更孤单,更苦。不愿说的母亲,是把一切难过,都憋在了自己心头里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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