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村,真诚而笨拙地生活 文/莲叶
已是春末夏初。 回小桥村,看见妈妈的枇杷树,枇杷已经黄了。风一吹,枇杷叶不疾不徐地摇,轻轻的沙沙声。妈妈的菜园,西红柿已经开花,黄瓜、辣椒也是。豆角爬上架了,月季开得正好。茼蒿,莴笋正结籽。江汉平原的初夏,一切欣欣然,像少年,充满着朝气、美好。 路上,遇见一个婆婆,七十多了,白发飞着,一看就是那种劳作了一辈子的农村人。她正把虾稻田边的油菜抱到路边,我说:“您忙呀。” “你看这水,我还不抢出来,这油菜就没了。”她边说边指给我看。 我的眼睛看过去,果然,油菜地那边,虾稻田水汪汪的,最近多雨,如果任油菜在那里,怕是全要烂了。 农村的老人,大都怕地闲着糟蹋了。这个婆婆我认识,她的儿、媳在外打工,我估计是她家的地租给了别人养虾,沟沟坎坎空着,所以她栽了油菜,虽说不多,但最少可以用菜籽换得一家人一年的菜油。 她其实可以呆在屋里养老,但她闲不住,给自己找点事做,虽说辛苦一些,但也算是有滋味的。 我去的时候爸爸正在择韭菜。妈妈坐个矮板凳,在菜园子里扯苋菜。她边扯边用稻草扎好。苋菜红,稻草黄,扎在一起,明丽得很。妈妈做什么都麻利,她的手一去,苋菜跟着来,另一只手拿的稻草接着过来一旋,一把齐齐展展的苋菜就扎好了。整个过程安静,流畅。 妈妈见我来了,从菜园里出来,问我怎么来了?我说想来看看,给爸买了点姜片,给您买了条鱼,她说屋里有菜,吃不完。又说我上次买的香蕉好吃,香蕉吃了好处多。我说下次我来还给您买。她笑笑,说我想吃自己买,免得你花钱。 与妈妈一起在园子里摘蚕豆。蚕豆已快老了。我爱吃蚕豆,估计今天是最后一次摘了。妈妈说,回去剥了,炖烂了放冰箱里,想吃的时候放几根韭菜烩一下,又香又好吃。她说我和弟弟都像她,爱吃蚕豆。我说,安安不像我,不喜欢吃蚕豆。妈妈说她像我一样的乖。我就笑,原来,我在妈妈心里还是蛮乖的。 小桥村的十字路口住着陈伯和陈妈。陈伯是到陈妈这边做上门女婿。老俩口以前开个小商店。如今到处是超市,他们的小商店生意越来越差,开不下去了,也和妈妈一样开始卖菜。我现在每次回家都可以看见他们坐在那里择菜。苋菜,空心菜,韭菜,五月蒜……和妈妈种的菜差不多。陈伯前两年病得很严重,都说要“打锣”了,(我们这里说某人要打锣了就是离死不远了)可没想到,他居然悠过来,又活了这两年,如今还可以骑着电动三轮车帮着陈妈去卖菜了。妈妈很羡慕陈妈,说陈伯可以陪陈妈去卖菜。爸爸因为中过风,他不会骑电动三轮车,妈妈自己胆小,也没有学会。 “不过,你爸活着总比死了好。最少我回来家里有人,不是一把锁。”妈妈说,“你爸还可以帮我许多的。就算是走路拖拖拖,慢一点,慢一点就慢一点,他帮我,我还是轻省许多。” 妈妈说“拖”的时候真的拖了很长的调子。我看着她,她今天穿件格子罩衣,双手因为在地里扯苋菜,满是泥巴。 “你看你妈,真是个老太婆了,邋里邋遢的。” “在地里干活,穿件罩衣干净。您呀,比一般的老太婆要标致。” “以前你妈真标致的。”爸说。爸也老了,这两年,头发也都白了。 小桥村,多数还是老人。年轻人大都在外面打工,有的去了南方,有的就在附近。本地的男工一个月三四千块钱,女工两千多到三千,不多,但比守着那一点地总会强一点。听说今年的小龙虾价格不好,虾种又贵,如果养得不好,赚不来钱。 临近中午,我回去。妈妈知道我要回瓦池给安安做饭,也没说什么,只是目送我说:“要菜了就回来弄,免得买,家里的菜新鲜。” 我点头,对爸爸说:“我走了啊。”爸爸只是笑,他坐在堂屋里,面前搁把椅子,他把韭菜放上面,那样就不需要勾着腰择韭菜了。 我的父母,在小桥,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地方,笨拙而又真诚地活着。他们粗茶淡饭,穿简单朴素的衣服,劳作,赚一点能力之类的钱,度日。 路边,绿荫深深,想着自己老了,大约也是这样,不疾不徐,笨拙而又真诚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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