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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庙往北百余米,赫然呈现一座古墓。 古墓坐南朝北,背依青山,面向两公里外的大海。除墓后的琉璃瓦牌坊,看得出是近年修建的外,其他墓碑、墓基,墓围墙,全是一番古朴庄严的景象。 我们从陈承义嘴里得知,陈友谅安葬在居留村后,族人一直不敢声张。直到明朝中叶,第四代孙缅怀祖德,树碑立传,对整个墓地进行全面修葺。 我们现场测量,墓区面积2.6亩。墓堆坐南向北,背依青山,面朝大海。墓基长12.7米,宽8.7米。墓围由形状接近的火山岩石砌成直径6.7米的圆形墓墙。仅从露出地面的部分算起,为三层:底层四十五块;中层三十七块;上层三十五块。一共一百一十七块。且都是单数。 墓墙石头呈斑驳褐黑色,应该是数百年的古迹。墓墙北高1米,南高0.82米,是地质的变化,还是当初建墓者有意所为,不得而知。 北边墓堆开口处,两边列石护栏呈放射状。居中是石香炉,一对石蜡台分列左右。相比武昌陈友谅墓(除开没有大型石牌坊之外),整个墓堆更显得高端,华贵。俨然呈帝王陵墓之像。 墓地东侧数米,一株古榕树枝繁叶茂,像一巨伞撑起护盖墓体;西边簇拥着茂密的芭蕉,犹似众多宫娥嫔妃相伴。我们推理,六百多年前,海南乃蛮荒之地,民间鲜有富豪,即便有土官土财主下葬,因地域差异,境界格调,文化品位所限,其墓地绝不会有这么气派。唯有落难的帝王之墓,才修葺得如此壮观。 最为奇特的是,高1.33米的墓碑,下端宽0.5米,上端宽0.47米,紧靠墓墙后面而立。墓碑无字的一面对着南方,有字的碑文则向北对着墓墙。墓碑和幕墙仅距0.3米。 墓碑立在墓的后面,在全国是闻所未闻,也让我们大惑不解。墓碑依稀可见显曾祖考奕世英灵陈二公之墓字样,由于年代久远,墓碑两边的字迹模糊,非肉眼所能辨认了。 陈承义解释道;“墓碑立在后面,是依照祖训。先祖兵败自责,无颜见江汉父老,也无颜面对子孙后代。” “哦,原来是这样的意思······”来自江汉的我们,陷入了深思。 陈振雄的解释更为动情:“墓碑放在墓后,更深层的意思,是先祖的乡情:大海那边,是我的沔阳家乡,不要让墓碑把我望乡的目光遮挡了。”说到此处,陈振雄已是热泪盈眶。 此情此景,感人至深。我们也不停地擦着眼泪。 陈振雄讲,整个墓地的建筑结构,用鲁班尺仔细丈量,通过市制公制的转换,对照出如下寓意: 墓基长12.7米——迎福六合;墓基宽8.7米——富贵;墓墙圆型宽6.7——大吉;墓墙前高1米——官;墓墙后高0.82米——登科;墓碑高1.33米——大吉;墓碑底端宽0.50米——公事;墓碑上端宽0.47米——天德;墓碑距墓墙0.3米——离乡。 以上数据,在建筑学风水学方面,有什么特殊含义和价值,尚待相关专家论证。 让我们为之惊叹的是,墓基、墓围墙历数百年台风地震,烈日晒暴雨淋,竟然没有变形!火山岩石无龟裂破损,基本上完好无缺。可以说是建筑史上的一个奇迹。感谢陈氏先祖的决策投入,也感谢建造墓地的那些无名精工巧匠,给我们留下了这个奇迹。 陈振雄感慨道,陈友直、陈友谅、陈友德、陈荣等四个坟墓,由后辈裔孙经历几个朝代,数百年倾力守护,实在不易。个中的艰难曲折,难以表述。仅举一例:1970年我上初中,一位县委主要领导人来我们村里,号召农业学大寨开荒造田,要把陈友谅墓搬走。我们族人坚决不同意搬迁。特别是几个陈友谅后裔的村干部,顶住高压,宁愿被撤职处分,也不同意。由于陈友谅后裔团结一心,才使陈友谅墓完好无损,保留到今天。 在陈氏族人的引领下,我们来到古墓北边数百米处,在齐腰的荒草丛中穿行数十米,拨开遮掩的茅草,赫然呈现一座古墓碑,其上石刻显示:原始曾祖显考奕世英灵陈大公之墓。旁边刻有立碑年号:乾隆二十年。由此推算,应该是公元1755年,农历乙亥年,距今已有二百六十四年。 古墓往西南数百米,我们先后看到了明初始祖钦命英惠陈三公,宣惠陈先公的墓地和墓碑。 四个墓碑均没有名讳,只是用大公,二公,三公,先公来代替族谱中记载的陈友直,陈友谅,陈友德,陈荣。陈氏家族是低调的,也是聪明的,他们知道祖先的名字足以燃烧历史,会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采用睿智的办法,让古墓得以幸存,家族生生不息。 陈振雄告诉我们,居留村族人最隆重的节日,是农历正月十五,也是陈友谅起义反元的日子。每年这一天,居留村的族人们便在陈友谅庙堂聚集,奉供猪头等多种祭品,举行祭拜活动。庙里庙外各拜九次。裔孙们再到陈友谅墓前三拜九叩,行祭祖大礼。整个祭祖活动时间长达两个多小时。 我们在居留村陈友谅、陈友直、陈友德、陈荣四个墓地之间,反复徘徊,流连忘返。抚今追昔,感慨万千。 当年鄱阳湖兵败,陈友谅族人为躲避朱元璋追杀,四散奔逃,有的被迫改名换姓,才得以生存下来。更多的后裔依然保持陈姓,分散全国各地及海外。后裔中的杰出之士们秉承陈友谅救民于水火,勇担历史责任的反抗精神,为国家的崛起,民族的复兴作奉献,开国上将陈士渠便是其中佼佼者之一。 在陈友谅老家沔阳,当地族人乃至无辜百姓,更让朱元璋诛杀殆尽。以至洪武年间,开始了大规模的移民,史上称江西填湖广。现在的居民绝大多数是江西后裔,土著凤毛麟角。 陈友谅的老家是低洼的湖区,连年洪水泛滥,很多历史遗迹残缺不全。近年各地陈友谅后裔前来认亲,寻根问祖者甚众,多是依据祖辈们口口相传,拿不出什么足够的证据。 居留村的陈氏后裔,数百年聚族而居,不惧灭九族的危险。护卫着祖先的四座古墓,保留下整个陈友谅家族的宗图,族谱以及祖庙,祖先牌位。如不是与陈友谅血肉相连的至亲,不可能将这么多的证据,保留的如此完好。我们由此认为,眼前的居留村陈友谅墓,应该是真实的。 我们心里还有一个疑问:陈友谅的避难船只,怎么没有去其他地方,而到了居留村呢? 陈振雄笑着给我们揭开这个谜团,我们居留村附近不远,是有名的临高角。临高角三面环海,岬角深入琼州海峡,直指雷州半岛。受季风,海流的影响,大陆来的船只,多在临高角停靠上岸。陈友谅经临高角来居留村这个避风港,就顺理成章了。居留村环境优美,胜过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我们的老祖宗就留下了。 回顾古代史之后,陈振雄在回顾近代史:1950年4月,解放军第四野战军的部队,就是在临高角至居留村一带登陆。我们居留村是革命老区,陈氏家族义不容辞地组成民工队伍,参加支援前线的工作。陈承宝老人当时十七岁,是民工担架队成员呢。 陈振雄的语气很是自豪:为了接应解放军登陆,海南琼崖纵队琼西接应指挥部命令,琼崖纵队政治部副主任陈青山、第一总队长陈求,率领几千名战士,在前面一公里的兰陈坡阻击国民党军一万多人。这两个指挥员,也是我们陈友谅家族的后裔。 陈承宝幸福地回忆道,我亲眼看见,韩先楚军长的四十军战士,一个个生龙活虎,从陈友谅墓旁经过,进而解放海南全岛。 我们的眼前浮现出千帆竞发的解放大军······更远处,六百多年前,陈友谅的楼船,在向我们驶来······ 感谢你们,居留村的陈友谅后裔们!感谢你们六百年的倾情守护,我们的共同祖先陈友谅才得以在这里安眠。 我们再次在陈友谅墓前鞠躬,依依不舍地告别。 陈友谅墓前,我们留下了两首诗: 其一:咏陈友谅 沔阳篙排腾枭龙,旌旗蔽日下江东。 艨艟数千列熊虎,舢板重八作鳞虫。 康山纵火阴谋逞,鄱阳喋血壮志空。 若得西风秋水涨,何来明史论英雄。 其二:吊陈友谅墓 拯救黎民亮青锋,宏图梦绘九州同。 魂依海浪居留土,墓隐芭蕉伴古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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