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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鄂军] 长篇小说《同学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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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浙江省宁波市 2019-8-27 12:30: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夜半释疑
初三课程新增了《化学》,对于陈捷来说,这是让他最感兴趣的一门学科,刚开学的那堂课,化学问老师带着一个烧杯进了教室,当老师将切下的一小块钠丢进装着水的烧杯里,钠瞬间变成的火球在水面上飞快的滚动,烧杯里的水也在一刹那变成了红色(当然后来他知道那是水中事先加了酚酞指示剂),所有的这些现象都让他吃惊得张大了嘴巴,他很想将这些原理都搞得清楚,所以在以后的化学课上,他都如痴如醉地听着老师在课堂上的讲课。
陈捷的初中二年级成绩有了明显的好转,二年级新开了《物理》,这门课给他增加了不少分数,加上平时的努力,虽然语文成绩还是经常在及格线徘徊,英语与政治成绩没有落下以外,其它理科的成绩都是在优等生行列,每次考试总分排名后也不再让他像初一的时候回家的时候抬不起头来了。
不过陈捷的个子还是不高,也正是由于这个缘故他的座位也一直都在班上的第一排,没有变过,林逸现在调了位置,重新坐到了陈捷的后排。自从林逸又坐到他后面后,总有什么事让她感到不对劲,比如有一天,上课的时候,陈捷的盯着黑板看的注意力被门外电线上的两只鸟打架给吸引过去了,正当他看得入神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人向他的耳朵边轻轻地吹气,把他的注意力从窗户外又给拉了回来,还好老师并没有留意到他开小差。课间间隙他回过头去问林逸:“你上课时干嘛吹我的头发?”
林逸却一本正经地答道:“什么?吹你的头发?我没有啊?”
陈捷半信半疑地看着她:“是么,我怎么感觉脖子里凉凉地有风呢?真的不是你?”
“无聊,不知所云!”林逸一脸无辜让他不得不相信。
陈捷懊恼地转过头,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觉,背后却又传来了吃吃的笑声。自那以后,陈捷的耳旁脑后,就会时不时地感觉得有人在吹气,偷偷扭头去看的时候,又只能看到林逸端正坐着在认真听课,甚至看到他经常回头,还对他皱皱眉头示意他好好听课,仿佛这一切都只是陈捷的幻觉。
这一学期期中考试过后的一节化学课,问老师抱着一沓试卷走过了教室。问老师很瘦,三十多岁,她的女儿问青瑶跟陈捷在一个班上。平时很严肃的脸上有着往常看不到的笑容,问老师让各小组长派发了试卷。陈捷发现自己的化学试卷上赫然写着100分,能拿到满分他还是很高兴的,因为这也许是他上学以来的第一个满分试卷吧。
果然问老师在讲台上说:“这次期中考试,全班都考得不错,我们是整个年级考得最好的,虽然有些复读生要多上一年的课,但我们班有的同学还是考得很好,比如陈捷同学,这次就考了全班甚至是全校的第一名,是全校唯一的满分!大家可以想想看,为什么同样在一个班学习,有的同学能打满分,有的人却只能刚刚及格?”问老师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这一次的测试,也是地区集中举行的一届竞赛考试,我们将选派同学一个月后参加省里举行的化学竞赛考试,所以这次在90分以上的同学都要做好准备。”
本来听到老师说自己这次获得了全校唯一的第一名,陈捷心里就很高兴了,现在自己又将代表学校参加省里的化学竞赛,更觉得自己非常自豪,在他记忆里,他的学习就一直在他姐姐陈敏之下,以至于小学升中学的面试,都有传言说是老师看到他姐姐在楚都中学的好成绩才给他这么一个免试入学的机会。初一的时候,成绩在班上下半区,父母虽然不说什么,但从姐姐似玩笑似取笑的言谈中,他也暗暗地给自己下了决心,一定要努力学习。现在他化学成绩也能在全校第一了,虽然离她姐姐辉煌的成绩还有一定的距离,但这无疑是一个好的开始,让他自己的努力得到了肯定。
问老师又接着公布了其他同学的成绩,陈捷了解到,班上除了他以外,还有卫国等其他一共五位同学化学成绩在95分以上,林逸和许燕冰成绩也都在90分以上,这些同学会再进行一次摸底考试,以确定参加竞赛考试的人选。
课后,陈捷的耳畔又感觉到了那熟悉的气息,他回头一看,发现林逸端坐着,一脸诚肯地对他说:“陈捷,以后你可要无私点,要帮助我补习化学了。”
一句话说得陈捷脸红到了脖子根,他隐藏着自己内心的高兴,扭扭捏捏地说:“偶尔碰巧碰考好的,你也能当真啊。”
“我怎么没有发现你原来在化学上面这么有天赋呢?”林逸好像没有听到陈捷的话。
“陈捷,我妈妈要你到她的办公室去一趟。”这个时候,一个女生走到陈捷旁边说,她叫问青瑶,跟问老师一样,很瘦,尖下巴,眼晴在瘦瘦的脸上显得特别大,脸上一股骄傲的表情。她直接说“我妈妈”而不是“问老师”表明了她在班上的特殊的地位,而且她也丝毫不掩饰这一点。
陈捷听说老师叫他,正不知道怎么摆脱在林逸面前这尴尬的状态,忙忙地回答道:“好的,我这就去。”说完就一溜烟的跑出了教室。
从老师那里回来的时候,陈捷手上多了一本绿封皮的书,那是问老师给他的竞赛参考书,特地关照他,叮嘱他花时间多做做上面的题目,为到来的竞赛考试做准备。陈捷受宠若惊,虽然他化学这一次考了满分,但现在问老师特别的关照让他还不习惯,同时也感到一点点的压力:从小到大,他都不算是一个“别人家的孩子”,更多的时候,家里和老师都是把他姐姐陈敏和班上的林逸做为表扬的模范,现在突然自己成了别人眼里的优秀分子,让他一下子还转不过弯来呢,但无论如何,他的学习生活即将要进入一个崭新的状态了。
为了应付竞赛,问老师还特地为他向班上其它老师请了长假,以方便他将大部份的时间都投入到化学竞赛的复习中去。
这一天晚自习,陈捷在问老师的办公室里复习,办公室的老师都下班了,只有他一个人,问老师为了避免上晚自习干扰他的学习,特地安排他到教师的办公室里来复习。这对于陈捷来说,是一大优待。但他一个人呆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心里既感不到紧张,又感不到高兴,反而做题目都老是走神。坐了一会,感到很无聊,就起身去上厕所。
路过三(1)班教室门口,他决定偷偷看一下自己的同学们,于是他就站在教室门的斜对口,看到老师在教室里踱来踱去,同学们都在验算题目,已经是初三了,中考越来越近,学生基本上都是在题海之中度过每一天。他看到他的位子空着,后面林逸正低着头做题目,皱着眉头,仿佛碰到了解决不了问题。他看到林逸慢慢地抬起头来,向前面座位呆呆地望了一小会儿,又调皮地向前面吹了口气,自己抿嘴笑了,目光却向门外转了过来,她发现陈捷就站在门口偷看的时候,大眼睛眨了眨,又冲他笑了一笑。
陈捷看到林逸发现了自己,得意得在外面拌了个鬼脸,那意思是说:哈哈,你们在里面老老实实的,看我在外面多自在。
林逸稍稍一板脸,用手里的笔帽敲敲桌子:你还不赶快回去,等下老师要抓你了。
陈捷摇摇头又拍拍胸口,嘴巴里无声地说着:不会的,我可不怕。
林逸往四周看了看,同学们都没有注意到门外有人,老师踱着方步正到教室后面去了,她突然对陈捷脸一板,端坐起身,慢慢地把右手举过头顶。
陈捷一看大事不好,赶快沿楼梯下楼去了,下楼前还向林逸炫了炫拳头。那意思是:你想要举报我啊,小心我的拳头。
从厕所回来,陈捷便不再去看班里的同学,他径直回到了老师的办公室,去做题目,呼吸了操场上的冷空气,他觉得清醒和冷静了许多,再也不感觉气闷了。
九点钟下晚自习的时候,陈捷还在办公室里演算着,他已经忘记了时间,完全的投入到题目的海洋之中去了,他时而皱眉,时而开心得露出圆圆的脸上两颗标识性大门牙,他已经不象前几年那样苦恼地应付着学习了。所以当问青瑶走进办公室的时候,他依然沉浸在做题的喜悦之中,完全没有察觉到。
问青瑶敲了敲办公桌:“哎,我妈妈让我来叫你,到我家去一趟。”她家就在教学校北面的一幢楼房里,学校虽然条件不好,但还是给工作了多年的老师分了一套房子。
陈捷被突然的打断吓了一愣,回过神来:“噢,问老师让我去你家干啥?”连续几次考试陈捷都发挥得不错,有些时候问老师都把他的试卷拿去做标准答案了,陈捷感觉得到问老师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但让他去老师家,以前还没有过。
“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去不去?”问青瑶低着头说道。她一向在班上是大大咧咧的,现在是一反常态在陈捷面前反到是扭扭捏捏的,红着脸都不敢看陈捷。
“我去啊,我把这个题解完就去。”陈捷说着又低下头去解题。
“我妈说让我跟你一起回去。”问青瑶看着大门口,脸比刚才更红了。
“噢,那,那我们这就走吧。”陈捷听她这样说,估计问老师肯定有重要事情跟他讲,马上站起来就走。
走出办公室的门,陈捷才发现了不妥之处,与一个女生一起向老师家属楼走去,虽然是老师的女儿,但在这个敏感的年龄段,足以在校园里引起不小的话题。想到这,他不由自主地故意放慢了脚步,落在问青瑶的后面,并保持着两、三米的距离。
正当是下晚自习的时候,同学们都三三两两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走在前面的问青瑶发现陈捷落她那么远,她回过头问:“你干嘛这么慢?”
这回轮到陈捷扭扭捏捏了:“要不你自己先走吧。”
“咦,你这个人,干嘛呢,是我妈叫你去的。”人越多的地方,问青瑶又恢复了她那大大咧咧的习惯。
一句话引起了更多学生的注意,陈捷马上小跑着撵上问青瑶,一起往教师楼走去。
到了问老师家,老师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找他,只是因为下了晚自习,看他一天的学习很辛苦,特地煮了了荷包蛋,让他和问青瑶一起加加餐,补充补充营养。他受宠若惊,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毫无准备,半推半就地吃完了两个荷包蛋,听着老师问他一些他家里的事情。当老师知道他原来就是陈敏的弟弟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更是惊诧:“你姐姐在学校可以常年第一名哟,你父母可真是了不起,培养了你们姐弟俩成绩都这么好。问青瑶你看看,可要好好跟陈捷学习。”
问青瑶在一旁撅着嘴说:“还不是你偏心啊,你就从来不给我开小灶。”
问老师一旁笑道:“你看你看,我倒是想跟你开小灶来着,可你要能赶得上啊。”
问青瑶说道:“要是我也坐第一排,肯定也能考得好呢。”说着她看看陈捷,“你看他,周围的同学都是林逸,成绩都是好的,我现在周围都是一些成绩差的。”
问老师一旁纠正她说:“你看卫国的成绩差吗,自己不努力,就不要找理由啦。我不是在班上说了吧,以后有什么题目不会的,都可以先问陈捷同学,你自己也要虚心一些,一个女孩子家,做题目粗心大意惯了。”
陈捷捧着吃完荷包蛋的碗,听着她们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好在问老师看出来了他的尴尬,对他说:“陈捷,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不要做得很晚,下个星期就要竞赛考试了哦。”
从问老师家里出来,陈捷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他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重视是什么感觉。蹦蹦跳跳地到了三楼办公室收拾完东西,准备回宿舍的时候,发现初三(1)教室里还亮着灯,走过去一看,林逸还在那里算着题目。他想到今天晚上林逸假装举报他的情形,觉得应该要报复一下她。想想,就悄悄地躲在楼梯口,捡起旁边地上的一段粉笔,向教室里扔过去,正好扔在桌子上,发出呯的一声响。
陈捷听到教室里一声“啊”的轻呼,知道林逸肯定是听到了,正在自鸣得意,教室里传来了林逸的声音:“是不是陈捷?是不是陈捷?”
陈捷听到露了馅,只好讪讪笑着从墙后面转出身来。
林逸听到陈捷走了过来,并没有抬头理他。
陈捷也很诧异:“怎么还没有走呢?”
林逸专心算题,没有理他。
陈捷心里打鼓,但还是搭讪着:“是刚才被鬼吓着了?”
……
陈捷这才知道林逸是故意不理他,再看看她正在演算一道化学题,这道题陈捷在竞赛书上经常见到,就说:“白色粉末是硫酸钡……”
林逸抬起头来,盯着陈捷,陈捷看到林逸满眼责备的表情,着实的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啦?”
“哼,你不是跟问……”林逸本来想问,你不是跟问青瑶去她了吗?但她还是停顿了下来,她意识到自己这样质问的语气不合适。
“问?问什么?”陈捷一头雾水。
“刚才同学们都说你跟问青瑶谈朋友去了。”林逸的表情又是担心又好像是无所谓。
陈捷这才明白,为什么同学对他窃窃私语,为什么林逸一个人在教室里等他,原来他是想当着他的面把事情问清楚啊。
“什么啊,问老师找我,要我去她家去。”陈捷急忙解释道。
“问老师这么晚找你干嘛啊?”
“老师说还有一个多星期就要考试了,我也不知道她要我去干嘛 ,不过到她家加了个餐。”陈捷一股脑儿把话全说了出来,以证明自己并没有说假话。
“嗯,说不定老师也是想让你和问青瑶谈朋友呢。”林逸听了陈捷的话,笑着说。
陈捷在一旁咬牙切齿,但对她的取笑又无可奈何。
林逸看着陈捷局蹙的样子,脸上一扫刚才的愁容,也捂着嘴狡黠地笑。
陈捷知道,让他心里恢复平静的,正是这张毫无瑕疵的脸,只有这天真的笑脸相伴,他才能这么久地安心的学习,取得这些进步。
窗外,初冬的大半个月亮挂在天空中,照得寂静的操场如同白昼一般的明亮。
经过一个多月的紧张复习,陈捷没有辜负问老师的期望,在全省的化学竞赛中,他取得了省级一等奖,一时间风光无限,更成了楚都中学众学生的学习楷模!
紫砚-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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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浙江省宁波市 2019-8-27 12:32: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三年誓约
一九九三年春节后,伴着无休无止的梅雨季,跨入最后一个学期的初三(1)班上,传出了一个重大新闻:学习委员许燕冰要退学了!
首先发现端倪的,是班长卫国,一个周末过后,卫国就发现许燕冰没有按期返校上课,一直到第四天,还是没有来,班主任郑老师就把卫国叫到教室外走廊上对他说:“卫国,你知道许燕冰为什么没有来上课吗?”
卫国摇摇头,四天没有看到许燕冰那熟悉的身影,他都心神不宁听不进去课,正想去问郑老师是怎么回事呢。
“你也不知道啊,这样吧,你去向她的同村的学生打听一下,她是为什么没有来。”在郑老师的心里,他是大概知道原因的,在目前的这个环境下,学校里有农村孩子半途不来学校基本上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家里的父母不让再上学了。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要上缴各种提留款、公粮水费等品目繁多的政府款项,学校的学费一年要四五百的确是一笔大的开支,对于农村女生来说,当地一般认为是上不上学将来都是要嫁人的,上学也没有什么用处,所以能读完小学,最多读完初中都被留在家里帮忙干家务活了。
卫国向来是老师的好帮手,这样的事情老师知道他自然有办法打听到,他知道,三(3)班有个男同学跟许燕冰都在荆州城西桃花村。所以他也没有任何为难的意思:“好的,老师,我问到了,就跟你讲。”
中午的时候,卫国就去找了那个同学,原来退学的事情就是那个同学传出来的,但他家离许燕冰家里有一段的距离,因为事发突然所以也不清楚具体的原因,卫国就跟老师自告奋勇说他自己想趁下午体育课的时间去许燕冰家里去了解一下情况,郑老师也就同意了。
这样下午上完了两节课后,他就骑上他的自行车朝许燕冰家里赶去,荆州城西,他去过几趟荆州城,对周围的路还是很熟悉的,刚刚跟那个男同学家借口说老师要去许燕冰家家访,问到了去许燕冰家的具体路线。
刚下过雨的煤渣地面很湿,村道上不时有一洼一洼的水,并不好骑,卫国小心翼翼地骑着自行车,尽量稍稍远离路边的沟渠,沟渠有一米多宽,看样子也有近两米深,里面的水不大但流水很急,哗哗地流着。离许燕冰的家里越近,卫国的心里就越紧张,他在担心什么呢?担心见到许燕冰还是担心她退学,他也拿不准。这对他来说很少有的,他一向成熟稳重,而且从外表看,他也与陈捷完全不一样,他可以说一个半大的小伙子,事实也是如此,在家里,他不但从小学的时候就可以帮家里干家务活,甚至还可以牵牛犁地。
卫国一边骑着车,一边想着马上到许燕冰家将要遇到的情况,他会见到许燕冰吗?会见到她的爸爸妈妈吗?在他的前面,不远处,一个农村汉子也骑着个自行车,后座上放了不少东西,远远的看像是两袋化肥,正卖力地蹬着。一阵急风吹过来,骑车的男人车轮一滑,龙头一偏,连车带人一头栽到了路边的沟渠中。卫国一看,连踩几下车,加紧骑到那人落水的地方。看到那个男人正站在水中,一筹莫展,不知道怎么上来,卫国赶紧下车,对他说:“叔叔,我来帮你吧。”
男人见卫国来帮他,也顾不得自己的头上已经摔出了血。先把自行车举着让卫国拉了上去,卫国停好车,再把男人拉了上来。男人已经浑身湿透,四月的天气虽说已经入春,但还是有些凉意的。男人一抺自己头上的血迹,骂了一句:“他**,这个烂路...”转头对卫国说:“谢谢你啊,小伙子,你不是我们这里人啊,马上要下雨了,来干什么的啊?”
卫国说:“不要紧,叔叔,我是郢南村的,到这里来找一个叫许燕冰的同学,叔叔你知道他们家在哪里吗?”
“许燕冰啊,你找她干嘛?”男人好奇地看着卫国。
“我们老师叫我过来看看,为什么她没有去上课。”卫国看他有点戒备,亮出自己的身份,“我是他们班上的班长。”
“噢,班长啊,那你跟我走吧。我知道。”男人说。
卫国一听,很高兴:“好的,谢谢叔叔,你就是他们村里的?那你知道她为什么不去上学了吗?又没有请假?”
男人犹豫一会,叹口气说:“她啊,上不了学了。”
卫国觉得挺奇怪的,但男人没有继续说,他也没有继续问,跟他一前一后推着车在泥泞的小道上走着。
走完一段小路,男人把车头一摆,进了路边的一个单独三间砖房的院子,左右都没有其它房子,男人回过头去卫国说:“怔着干什么,快进来的,这个就是许燕冰的家!”说完又对房子里面喊:“燕子,你有同学来找你了。”
直到房里传来许燕冰的回答声,卫国这才明白,这个男人原来就是许燕冰的爸爸。
许燕冰从屋里出来,依然是往常一样,头发在脑后系成一个马尾,她穿着学校的校服,突然看见卫国脸上表情又是惊喜又是慌乱,双手绞着说:“班长,进来坐.....”又注意到他爸爸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头上又有伤,更是惊诧:“爸爸,你这是怎么啦?”
“在路上摔了一跤,亏得你们班长把我从水沟里拉上来。”爸爸对许燕冰说,“我先去换下衣服,你让你们班长进来坐会儿吧。”
卫国扶着车把呆呆地站在屋前,对许燕冰说:“老师要我来问你为什么没有去学校呢。”
“我……我去不了学校了,要不你先进来坐坐吧。”许燕冰把他往家里让,看得出来,她虽然脸上带的笑容,但红红的眼睛暴露了她的真实处境。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许燕冰,又死哪里去了,这床单又脏了,还不快来收拾。”
许燕冰慌忙着答应,歉意地对卫国说:“我妈妈……你……先等回……”说着就往屋里去了。
卫国在院里停好车子,准备进屋,在门口差点跟屋里面出来的一个女人撞个满怀。
“咦,你是?”女人打量着卫国问。
“我是……老师让我来看她为什么没有去学校。”卫国看这个女人打扮年轻妖艳,分辩不出该怎么称呼她。
“家里忙都忙不过来,许燕冰去不了学校了。”女人一脸地防备,盯着卫国说。
“妈,这是我们班长。”许燕冰这时从后面撵出来说。
“阿姨……”卫国这才明白,这个年轻的女人竟然是许燕冰的妈,她可明显比他的妈妈要显年轻。
许妈妈抬抬头,打断卫国的话,对许燕冰说:“你快去把老婆子床上收拾干净,这样下去屋里住不得人了。”
卫国不明就里,站在当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许爸爸出来了,对许妈妈说:“老师让同学来问燕子呢,要不让燕子回一趟学校跟老师说一下?。”
“说说说什么说!”许妈妈生硬地说:“不去就是不去了嘛,有什么好说的。你这么大个男人,连个车也骑不好,真没用!”
许爸爸焉着头,不再说什么,许妈妈趾高气扬地挥挥手,叹口气就往外走,嘴里咕嘟着什么。
许妈妈走了后,许爸爸把许燕冰叫来说::燕冰,家里这个样子,也没有办招待你的同学啦,这样你跟班长回一趟学校,把情况跟老师说一下,你呢,也拿到初中毕业证了……现在你奶奶这个样子,的确是需要人照顾呢……你去吧,家里有我呢……”他那因刚才摔跤受伤的手上,夹着一根烟,紫色的嘴唇维维地哆嗦着。
***
卫国推着车,与许燕冰并排走着,中间隔着自行车。
许燕冰低着头:“那个是我后妈来着……”
哦,原来是他后妈,卫国心想。
“我妈妈前些年吵架,喝农药走了……”许燕冰的声音很低很低。
……
“现在奶奶病了,脑溢血,没人照顾……奶奶对我最好了……我从小是我奶奶带大的……”许燕冰啜泣着说。
卫国心里五味陈杂,生活的难处他并没有见过多少,他并不知道该怎么来安慰许燕冰。
……
走过了泥泞的土路,来到渣石路的时候,可以骑车了,卫国要许燕冰坐到后座上,他要尽早地赶回学校,看看老师有什么办法可以挽回这个局面。
许燕冰一只手轻轻地拉着卫国的衣襟,看着他略显单薄的背膀,使劲地踩着单车,路两旁高大的水杉飞快地向后倒退着,风在耳旁呼啸着滑过,吹起了卫国敞开上衣校服的衣角,想到自己无法继续的学业和未知的将来,她的眼泪又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离学校还有一里地的时候,许燕冰叫卫国停了下来,说:“班长,你自己先回学校吧,我自己走回去。”
“为什么?”卫国很奇怪。
“我现在要退学了,两个人一起回学校,不好,不能影响你。”许燕冰说到这,又红了眼眶。
卫国盯着许燕冰的脸:“你还记得我给你写的诗吗?”
许燕冰一怔:“诗?你是写给我的……”许燕冰想到了那个晚自习后,卫国通过一首小诗跟她表白。
“是啊,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许燕冰,你明白吗?”
许燕冰心头一紧,但又转念说:“不,我以后就要永远在农村了,你还要上大学,去大城市里,你不能喜欢我的。”
“这有什么关系,只要你等我,等我考上大学,我就能带你去大城市,好不好?你愿不愿意等我?”卫国炽热的眼睛看着许燕冰的眼,急切地等着回答。
“我愿意……”许燕冰心里流淌着一丝甜蜜,这段时间,她受的苦只有她一人知道,她没有在同学们面前透露过一个字,虽然她早知道自己的学业会在毕业后自动的终止,但没有想到因为奶奶的突然病倒而提前到来,现在,一份炽热的感情,俘虏了她倍受折磨的心灵,为她昏暗的未来带来了一丝希望。
“谢谢你,燕儿!”卫国轻轻地唤着她的小名,又兴奋地握起她的右手,那只手冰凉而又无助。
“谢谢你,班长!”许燕冰激动得眼里泛出了泪花。
西边落日的晚霞染红了大半个天空,云彩呈现出壮丽恢宏的气像,淅淅沥沥下了一个多月的的小雨终于将要画上句号了。
当卫国和许燕冰到校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晚自习也刚刚开始,他们俩顾不上吃晚饭,就去找班主任郑老师报告情况,现在无论是卫国还是许燕冰,结果是什么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无论将来会怎么样,至少这个略显稚嫩的大小伙子给她的承诺,让她对未来的生活有了憧憬和新的希望。
晚上,卫国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今天的遭遇让他知道了人生的折磨与苦难对于他们来说才刚刚开始,不用多久,离开学校后,他们都将进入到生活的熔炉里,在那里百炼成钢。想到许燕冰的带泪的眼,他知道自己一定要努力,一定要坚强,才能带给自己爱的人以希望,自己也一定要考上大学,现实给许燕冰许下的承诺。思来想去,他躲进被子里,拧开手电筒,在他的日记本里写下了一首小诗:
飘远了
那朵洁白的云
红艳艳的裙摆
可是晚霞为你镀上的光辉
你  守望
我  凝望
那片湛蓝蓝的穹天
我是爱风的
风却将你送走了
我是爱雨的
雨却不肯为你留下来
我尽力地将你挽留啊
但你  却越来越远去了
心  如一片浅浅的小舟
已经溢满了淡淡的忧愁
人  在世上
为何有那么多的忧伤
忧伤  在人们的心中
又为何有那么沉的份量
紫砚-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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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诗情画意
农郊夏日的傍晚,气温渐渐地降了下来,天空中颜色由灰蓝过渡到地平面的暗蓝色,西南天边一片裁剪得整整齐齐的晚霞被夕阳染成一片桔黄,一弯很淡的月牙儿浮在东南的半空中。楚都中学学校门口的小河无声地静静流淌着,晚风轻轻柔柔地吹着河岸上的杨柳,知了还在树稍拼命地嘶鸣,近处草丛中的虫子,远处稻田里的青蛙的叫声也都渐渐地大了起来,仿佛在争先恐后地参加一场夏日的音乐会。
初三(1)班的教室里,正在进行着升学考试前最后一天的晚自习,现在是课间时间,有的同学在忙着复习,有的同学在写着毕业册,还有的同学在讨论毕业志愿的填写。
初三(1)实验班存在的必要,就是为了满足楚都中学的升学率,从设立起的第一天,从全市各个农村小学选取的学生,老师师资的配备,授课计划的安排等等都是围绕这个目标来进行。现在终于到了检验这个成果的时候,全校的老师都在期待这个有建校第一个实验班会产出什么样的优秀成果。这也是陈捷他们有史以来的最重要的一次检验,所以全校从老师到学生都是异常的重视。
陈捷的目标很明确,因为他早获得了省里的化学竞赛一等奖,做为学校的榜样,学校的领导为了保证学校的升学率,早就和他的父母达成了一致意见,就是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江陵中学,而且对于竞赛获奖的学生还有降分优先录取的待遇,上高中念大学就成了他的唯一的选择,所以当志愿表下发下来之前,他就与卫国和林逸约定好了一同报考高中。
陈捷正在座位上做着试卷,林永生从教室后面走了过来,说:“陈捷,你的志愿交了吗?”
“交了。”陈捷头也没有抬,依然在计算着一道题目。
林永生又转头问林逸:“林逸,你的志愿交了吗?”
林逸正一个同学的毕业册上画着图画,抬头说:“交了啊。你报的是什么?”
“我...我还没有填好呢,你的给我看下行不?”林永生嬉皮赖脸的对着林逸笑。
林永生的成绩从初一到初三有所下滑,现在在班上中游偏下,他自己知道凭自己的成绩要考一个高中或者一个好的中专很困难,所以也没有报什么特别高的希望。但与此同时林逸的成绩考上江陵中学不会有什么问题。也不知林永生从哪里听到林逸家里人让她考中专,所以他就想方设法地打听林逸填报的是哪个中专,希望能跟她考到同一个中专去。在他看来,能与林逸继续在一个学校里读书,继续做她的跟班,那也是今他感到非常得意的事情。可是自从志原表发下来,林永生已经找各种由头想看林逸的志愿,林逸每次都以考高中来回复他,他也没能看到林逸所填的真实申请单。
林逸撇撇嘴:“早交到郑老师那里去了,还看什么看?”
陈捷在一旁说:“永生,你填江陵中学吧,我们一起考过去,再做三年的同学怎么样?”
林永生吐吐舌头:“可以啊,你考试的时候关照一下我就成。”他没有看到林逸的申请表,悻悻地走向教室后面自己的座位。
看着林永生走掉,陈捷对林逸说:“这个林永生在搞什么鬼,到现在都还在犹豫啊。”
林逸说:“依赖症发作期。我说陈捷,你报志愿也没有问问问青瑶啊。”
“问她干嘛,跟她有关系吗?”陈捷满脸疑问地看着林逸。
“你是问老师选定的她的那个……那个呀!”林逸低头小声说。
陈捷知道林逸又在取笑他到问老师家去吃饭的事,“哼!”的一声扭过头去便不在理她。
林逸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轻轻地说:“这次我骗了你,我按家里的要求去填报了中专。你可不要怪我,希望你将来能考上理想大学。”
自习课中,陈捷感到自己的耳鬓有轻风吹来,回头看时,林逸递给他一张卡片,取回看时,原来是一张自制的书签,白底上画着一根红梅枝条,朵朵红梅在枝头含苞欲放,下方用黑色笔写着一句诗:梅花尚能傲苦寒,我何不能笑风霜!署名From:林。
***
紧张而又充实的三天考试过后,下午是学校组织的毕业典礼,对于绝大部分学生来说,初中是他们学习生涯的最后一站,毕业后也就回农村参加劳动了,其中的一部分有门路的,可能会外出或被安排去工厂做学徒;只有一小部分人,会在高中或中专继续学业。但无论怎么来说,这都可能是他们从懵懂孩童到青春少年的人生中的第一次重要分离。
学校中间的操场上,各班级的学生已经按班级次序就座,主席台也用红色的幔布装饰,正对着操场的教学楼的二楼拉起了条幅,上面写着:九三届毕业生毕业典礼,高音喇叭中放着流行的歌曲,整个校园弥漫着轻松的节日气氛。
会议依次是校长及各年级老师的发言,学生代表发言。初三(1)班的班长卫国做为代表之一,他的发言稿如下:
尊敬的各位老师,同学们,大家好!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中,我们三年的初中生活已经接近尾声。三年前,我成为楚都中学的一名初中生,母校为我展示了另一个世界:这里乔木森森,绿草茵茵,为师者雅,为学者勤!
这里有亦师亦友的老师,带领我们在知识的殿堂里翱翔,教导我们做人做事的道理,指引我们人生的方向;这里有青春洋溢的同学,我们惺惺相惜,一起在教室中奋笔疾书,一起在操场上挥汗如雨,一起因成功而欢呼雀跃,一起因分离而黯然泣下。
三年的时光,三年的成长。感谢各位老师像父母一样对我们无微不至地关怀,请允许我代表一九九三届的所有毕业生,再次对老师们说一句——谢谢!遇到您们是我们最大的幸运,无论我们以后走到天涯海角,老师们的叮咛与嘱托,我们将铭记于内心,校园也是我们内心最温暖的港湾!
同学们,我们即将从母校毕业,以后无论我们走到哪里,都有着同样的一个印记,那就是楚都人!或许我们之中有的同学会留在农村,有的同学会步入城市工作,有的同学会继续读高中念大学,请不要忘记我们在一起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不要忘记我们不朽的友谊!
最后,我想以我们在座一个同学的一首诗来结束我的发言:
离开了教室,放下了笔
我来到这块未垦殖的土地
那望不边的野草啊,那么的深,那么的密
举起锄头,埋下我充满幻想的过去

新的生活即将开始
我必须有克服困难的勇气
虽然我现在一无所有
但只要努力,就一定会有收获果实的甜蜜

再也看不到迎风招展的国旗
那东方野草托起的红日
却和心中的旗帜一同升起
再也看不到同学们灿烂的笑脸
那脑海里的回忆
却是那样亲切而又绚丽

牵着牛,掮着犁
我来到这里
向着蓝天,长啸一声
让苦闷和声波一同远去

学校的门虽然向我关闭
但流水正长,花儿正红
生命的脚步还未停息
月亮冲破了乌云,鱼儿跳出了月面
闪电刮破了黎明
新的条件下有新的背叛
新的环境下有新的崛起

望着东方薄薄的晨曦
我把锄头挥进土里
朋友,你能否听到
这平凡的声音?我相信——
你一定能听到,因为——
沟通我们的是
向电波一样的
友谊

老师和同学们为卫国的发言热烈地鼓掌,也都在相互窃窃私语,这是谁写的诗。卫国他微笑看着台下人群中的许燕冰,眼泪正从她无瑕的脸庞上滑过——经过郑老师的沟通,她的父母最后同意她把中考考完后再结束学业——她明白,把她的这首诗在毕业典礼上念出来,这是卫国对她的支持,对她的鼓励,对她的承诺!
毕业典礼终于结束,学生们也都回各自宿舍收拾行李回家,空阔的校园里,只有广播里还在反复唱着那支催人泪下的老歌:
我要走了 弯弯的小河
你在流泪 层层浪波
我要走了 涓涓的小河
你在追我 个个漩涡
啊~~~家乡的小河 你听我说
我去寻找种子 让你的身旁
开遍幸福的花朵
啊,家乡的小河 你听我说
我去寻找知识 让你的身边
结满丰收的硕果
家乡的小河 你别难过
我会回来
我会回来
你等着我
等着我
等着我
小河
(上篇完)
紫砚-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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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浙江省宁波市 2019-8-27 12:52:0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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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公交偶遇
二零零四年三月的深圳,完全没有了冬季的阴霾。
公交车缓缓地行驶着,看着窗外绿油油的树一排排地后退,陈捷的脑子不禁一阵眩晕。初中毕业后的十年中,他家境贫寒情况却一直没有改观,这期间,沿海的工厂多了起来,郢城村的青壮年都外出打工来改善家庭的经济情况,而他却在别人都羡慕的高中、大学、研究生的学习生涯中煎熬。从他走出落后的故乡荆州到外地城市求学也有七、八年了,西北兰州、华南广州分别都是各个区域最大的城市。在这期间,因为贫穷他没能和其它的同学一样到全国各地去留下自己旅游的足迹,但对比在老家农田里拼命挣命的那些乡亲,他也算是一个在大城市里扎下根的人了。深圳葱绿的树木、熙熙攘攘的人群都与荆州老家、兰州和广州都有本质的区别:老家一年四季分明,夏天漫长且炎热,冬天阴冷而潮湿;兰州狭长形城市,南北两山对峙,在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看到那灰黄粗犷的山头,犹如西北的汉子;而广州做为南下务工人员的集散地,相比深圳更为拥挤且杂乱。虽然他在读研期间也来深圳看过姐姐陈敏,也许正是因为姐姐的存在,所以他对深圳这个城市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而这一次来到深圳有四、五天了,每天两点一线地奔走在出租房与人才市场之间,宽阔的马路、满眼绿荫荫的行道树、干净的公交车、脚步匆促的路人都有刺激着他那个平静了半年的血液,让他脑子里充满活力和力量!
本来,陈捷自认为他不是一个悲观的人,在学校里,他是一个长跑爱好者,一次性十公里是常事,偶尔跑二十公里也不在话下,足球也踢得不错,和同学们在一起,他乐意作一个忠实的听众,偶尔也能冒出“金句”活跃气氛。但最近一年中,接二连三的生活变故,让二、三年未见的卫国都说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是以前那个走到哪里都挂着笑容的青年了。卫国这样说,有他的道理,从初中他们在一个班开始,陈捷都是性格温和,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是有礼貌面带微笑的听着,从来也没见跟谁红过脸,他的人缘都是最好的那一个。然而这次陈捷到深圳来,笑容中明显带了一丝的苦涩,对陈捷来说,在广州上学的三年里,他越来越意识到,自己的家不再是以前那个他可以随时停靠的港湾,家里到了需要他这个一米七五的男子汉接过他父亲陈柱平的班的时候。这三年,在全家的坚持和自己不放弃下,他终于完成了研究生的学业,但他的父亲陈柱平却没能等到他真正参加工作、有能力担负起一个家庭的时候。陈柱平作为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庄稼人的小酒爱喝点,庄稼人的小烟比一般人要抽得多,最终因为他的最爱带给他的病痛早早撒手人寰。陈捷作为家族里唯一的男丁,上学那阵子虽然是别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然而书越读越多,关于他的风言风语就开始在村前村后传播,开始还只说他只顾自己念书,不顾自己飘摇的家庭和久病的父亲,后来更有甚者,比如林逸的父亲,开始作为预言家在村里散布:不要看陈捷读这么书,将来一样不能怎么样,最后还是只能回到农村捋牛尾巴。
的确,他们郢城村一些家庭因为没有让小孩上高中上大学,这些孩子早早地就帮衬家里过光景,节约了费用还为家里挣了钱,没多久就盖起了楼房。在这十来年里,陈家的两个小孩都在读书,家里依然是土墙黑瓦,甚至后面的墙已经要用几根粗树杆撑着才不至于倒掉。陈家因为陈柱平的病和两个孩子的学业,已经沦落为村里营生最差的人家之一。陈捷作为家乡唯一个名牌大学生,现在又是硕士研究生毕业,他知道自己一步都不能迈错,否则不是他自己,可能他们一家都永远难以在村里抬起头来。
十来年过去了,故乡那个深宅内陆的城市经济还没有什么起色,在操办完父亲的身后事,陈捷把家里一亩三分地的薄田交给母亲打理,在他姐姐陈敏和卫国他们的要求下,怀揣着家里仅有三百元南下深圳。                                                                                                                           
来到深圳后,因为陈敏已经在深圳成家,一家三口租住在关外龙华的一间小房子里,去人才市场不太方便,他就暂时来到卫国在下沙的房子里——卫国大学毕业三年,今年27岁,在深圳也打拼了三年,目前还是一个人独居,问他个人方面的事情他只说等机会全部告诉他。陈捷也就不多话,两个人就和以前在学校里一样,平时挤在一张床上,白天各忙各的事情。去完人才市场回到住的地方,难得平静下来后,陈捷心中就会默默地盘算着自己的未来,他已经二十五岁了,在老家,这个年纪不少人已经抱上了孩子,想到自己的父母因为供自己完成学业,还一直蜗居在四处漏风的房子里,陈捷心里就一阵阵地发酸,对自己说,一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来给那些势利眼瞧瞧,一定要对得起养育了自己二十几载的父母,不能让父母的心血白费,也不能让母亲依然在众人的口水中低着头生活下去!
公交车到了一个站停了下来,陈捷向窗外看了看,快到华强北了,离人才市场还得有几站路。车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看样子都像是要找工作的人,拎着文件袋、夹的深圳都市报,看着里面招聘信息。陈捷不由得有了些许的得意,因为按照他的习惯,是今天一大早就浏览了人才市场信息,他已经勾出了几家比较满意的企业,今天按图索骥去的,靠着他名牌大学毕业经历,优秀的成绩和俊朗的外表,意气风发的他不愁找不到一个工作,现在的他只想找一个他自己感兴趣的工作,能够对他将来的创业计划有帮助的工作。
因为在中山大学读了三年的研究生,从内心里,陈捷知道自己还真只能找一个跟自己专业相关的化工方面的工作,在深圳这块著名的公司不多,而且他没有想过要和卫国一样,完全放弃自己的专业——他还没有这样的计划。他并是不是瞧不上他的发小兼同学,只是想到这么多年的专业放弃了,再去做别的方向,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有人说在深圳,只有两个季节:夏季和大约在夏季,现在是难得的几天春光明媚的日子,满眼绿色,草坪中零落着各色的花卉,空气中弥漫着树叶与花的芳香,让陈捷的心情很好。虽然昨天去一个台湾厂面试没有被录取,但陈捷一点也不觉得对自己的心情有什么影响,因为自从走进那家公司的楼道里,看到墙上还张贴着中华民国某某年的红色标语,让陈捷感觉又是新鲜又是好气,新鲜的是这是他第一次进一个台湾企业,感受到的是一股与学校不同的工厂的气息,好气的是在以公元纪年已经这么久了,居然还有台湾遗老遗少们抱着过去的老皇历。昨天一同面试研发人员的一个男的说,要是早知道是台湾厂,我就不来了,结果几个人一合计,工资都要得一万多,面试的老总问陈捷为什么要这么高的工资,他一下子也回答不上来,最后只说深圳好像什么东西都很贵啊。
公交车又到了一站,一下子又涌上来的很多的人,本来站在前门附近的陈捷又向后门处挤了挤,思前想后却难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倏然他又是一阵地精神恍惚,耳边是嘈杂的人声和汽车行驶过的声音,有一个人从陈捷的身后匆忙地挤过,把他挤得都站不稳了,陈捷不由得侧过身子看了一下,是一个穿着还算可以的瘦小个子年轻人,眼神正好与陈捷一对,马上就扭过头去,脸上的表情十分的复杂,他挤到下车门处停了下来。
陈捷继续着自己的白日梦,说到白日梦,他不由自主地笑了,想到他前不久在QQ空间里面写的一篇日记,这样写着:人们都爱将小孩子的眼睛看成是清澈澄清的眸子,与此同时,小孩子的想象则被称为了梦想;再大一些的时候,梦想也变成了理想,变成了真正为之奋斗的目标;而当年纪更大一些的时候,理想也会变成空想,明显地带有贬意了,人在成长,哪怕想固守自己的一个想法都是那样困难,更不用说以实际行动去身体力行一件事情。如今的社会,是一个瞬息万变的时代,空想变成现实也是常有的事,但是已经没有人去真正分清楚梦想、理想与空想之间的差别。陈捷想了想,现在自己的这个状态也就是空想吧?
公交车又慢慢地靠站了,陈捷忽然发现自己上衣口袋里的钱包不见了,这个发现让他急出了一身冷汗:自己遭小偷了!猛然想到刚才自己不由自主的精神恍惚,仿佛就是挡在自己面前的一个男人身上散发的气味,而此时,那个人在哪里?
凭着一点点直觉,陈捷一个剑步挤到下车口,刚才从自己身后挤过去的那个瘦小男正忙不迭地要下车,陈捷跳下车,一巴掌拍在瘦小男的肩上:“唉,你把我的钱包还给我!”说这话的同时,他自己也不能断定钱包就是被他扒走了,但里面的许多证件,让初到深圳的他非常着急,所以不得已才采取了这样唐突的方式。
瘦小男回头看了他一眼,非常愕然,扭头就跑,陈捷早有防备,所以看他一跑,心里反而乐了,凭他在学校常跑十千米的矫健体魄,自认为放他五十米也能撵上,东西就在他的身上没错。眼瞅着瘦小男在劫难逃,他向后边的灌木丛中里扔了个东西,边跑边说:“不要追啦,东西给你!”陈捷看见黑黑的分明是自己的钱包,还是找自己的东西要紧,赶紧跑过去将东西捡起来,眼睛的余光发现,瘦小男已经不见踪影。
小偷慌忙中扔下的正是陈捷的钱包,他看了看,哼!还好,没有少什么东西。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反应快,没有造成损失。否则的话,身份证丢了,可别想在深圳短时间找到工作了。钱包附近还躺着一个NOKIA 8250的手机,看来是那个小偷慌乱中同时扔掉,想急于脱身的调虎离山之计。
“唉,这个手机是不是刚才那个小偷给你的?”一个气喘吁吁的女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陈捷一看,一个穿休闲装的女孩脸红通通焦急地看着他,“我刚才在公交车上被这个小偷偷了手机。”女孩又说道。
经过刚才陈捷和小偷这么一闹,路边围上来了很多路人,陈捷紧张了起来:他们不会认为我就是小偷吧?他赶紧自我澄清:“是吗?刚才那个小偷,也偷了我的钱包,我下来追他,他倒聪明,东西丢下就跑了。”
正在这时,手里的8250响了起来,陈捷接通了。
“小莺呀,起床了没有呀?”里面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小莺?”陈捷重复念到。
“是我,是我。”那女孩拼命地指自己,于是陈捷就把电话给了她。
“喂,妈妈?”女孩从人群中挤出去接听电话:“……刚才的人我也不认识……哎呀,手机差点被小偷偷走了嘛……..”那女孩一个劲地对着电话解释。
看这个样子,手机的确是这个女孩的,陈捷看着她走到一个树旁打电话,想到自己还要去赶人才大市场开门进场,就拨开人群向人才大市场那边走去,好在离人才市场也只有两站路了,二三十分钟应该可以赶到,他决定步行过去算了。
紫砚-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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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浙江省宁波市 2019-8-27 17:54: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职场初探
王莺真的很尴尬,遇到小偷、央求司机在红灯路口下车、与陌生男生在一起被路人围观、又被老妈寻根刨底,刚才帮要回手机的那个男生又转眼不见了踪影,看来今天真是运气不佳。王莺是江西人,家就在江西靠湖南的一个小县城里,在老家幼师毕业后就在县城一个幼儿园里当老师,因为她不喜欢老妈整天在身边唠叨个没完没了,隔三岔五地就要找媒人要跟她介绍对象,说什么女孩子二十一岁就是大姑娘了,怎么连个朋友都不找,也不着急。唠叨多了,她干脆将家里的工作一辞,来到深圳投奔自己的一个死党安萍萍。
想想自己自出生以来,就没有单独离开过家里超过三天,准确的说是没有离开老爸老妈他们超过三天。本来自己在家里做幼儿老师也是很合她的性格,都怪老妈,才不得不到深圳来。谁知不来倒好,来了后老妈的电话一天要响个十多遍,最后她不甚其烦只得把老妈的电话设置成静音,一天定时回个三四个电话回去汇报情况,以证明自己没有走丢、没有被拐骗走、没有生命危险,否则的话,她真的有可能会直接杀到深圳来把她绑回去!那样正如她对安萍萍所讲的:她的无忧无虑好日子可又要到头啰。
安萍萍初中毕业后就出来打工,现在听她讲是在一家会所里面做前台侍应,王莺不清楚前台侍应是什么工作,看她平时上班都是晚出早归,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而且都是带着酒气,心想不是一份很体面的工作。安萍萍也让她跟她去公司上班,但看到安萍萍昼夜颠倒的生活方式,她没答应,酒精这个东西她从小长这么大还没有接触过,也没有想过要去接触。有时候她想劝安萍萍不要做这个对身体不好的工作了,但安萍萍说,这个工作正好适合她,她没有什么学历,也吃不得苦,这个工作收入高,干两年就回老家去了。王莺想想,看来安萍萍已经适应了,或许是她自己才从小地方来大深圳,所以看不惯这一切吧。
于是她上午去附近的人才市场,下午就在家里上上网,有单位通知来面试,看看是不是自己想做的工作,如果不满意索性就不去面试了,所以才来几天,她还没有出去面试过,反正也不着急,好久没有跟自己放过这么长的假了,趁此机会正好享受一番独处的乐趣。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安萍萍已经带她逛了东门、深南大道、新落成的市民中心、世界之窗、地下铁,最后又到蛇口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海和与深圳隔海相望的香港,呵呵,干净的城市,到处充满眼睛里的绿色,宽阔的马路和像地毯一样的五色花朵,中学时候从电影里看到的地王大厦,一切都让她感到新鲜和兴奋。
安萍萍看她没有想过和她一起做侍应的工作,就建议她能在住的附近找一份工作先做,两姐妹离得近一点,也方便相互照顾。正如安萍萍所说,凭借她自己亮丽的外形,一米五八的身高,但只要工资要求不高,找一个工作还是很容易的,所以就慢慢地找呗,所以她也就轻松地享受这难道的时光。
但她的轻松心情却在今天早上被一个公交车的小插曲改变了,与妈妈打完电话,再回过头来找帮她找到手机的男孩子,却早不见了踪影,只记得他穿着白色的T恤,戴一个半框金色眼镜,一看就知道是刚毕业从外地过来找工作的。等到王莺到人才市场,人多得走动都很困难,哪里还找得到人呢?她草草地到一些公司台面投了几份简历,就郁闷地返回到出租屋里。
王莺径直回到自己的卧室,将自己摔到床上,怔怔地看着房顶,脑里如同雪白的墙壁一样也是一片空白。这个房间处在背街的一面,平时还算安静,虽然小区不小,但由于上班的人多,平时也没有什么人在下面嬉闹。房子是安萍萍和她的同事们一起合租的一套三室二厅,由于王莺刚来,所以姐妹俩就和以前小时候一样暂时还挤在一个床上。房间内也布置得很简单,安萍萍一早起床跟她说要和同事去东门买化妆品,所以这个时候房间里没一个人在家。
她中午胡乱炒了一个西红柿炒蛋做午饭,接着想在床上睡午觉,但却翻天覆地睡不着,拿出一本《知音》杂志看看,却又看不进去。正当她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电话这个时候响了,王莺一看,是一个陌生座机打来的。
“喂——您好?”
“这里是深圳彩妆日用品有限公司人力资源部,请问是王莺王小姐吗?”
“哦——是的。”王莺知道这家公司好像在宝安,离这里比较远,因为是做化妆品的,她比较感兴趣,就在今天上午她曾经投了这个公司的一个文职岗位。
“王小姐,现在通知你在明天上午九点到十点到我们公司来面试,请你携带好自己的相关证件。”
“好的,谢谢!”
“不用,再见!”
放下电话,王莺马上上网百度了一下这个公司,这是一家港资化妆品企业,在深圳有二十几年的建厂时间了,员工有近百人,从公司的外部图片来看王莺还是比较满意的,因为从来都说外资企业对于个人的经验积累是非常好,她自己也对在深圳的首个工作有着十分的憧憬。初做了解,她自信地认为,以她自己的条件应该还是蛮符合的,所以决定明天一早去现场看看再说。
***
从深圳关内到宝安地铁正在修建中,现在去宝安,只有沿深南大道到南头关口,过了关口就到了宝安地界,深南大道在关口接107国道继续向北延伸,一直接着东莞、广州,都是深圳建市以来最为繁忙的交通要道,每天来来往往有十几路公交车,所以乘坐也是非常方便。王莺想着坐火车从老家过来的时候,看到这边密密麻麻的房子,相比老家的沃野良田,鸡鸣狗叫的那份静谧,感觉就像是回到了热闹的校园一样,全身的运动细胞又重新活跃了起来。这两年时间在幼儿园陪着小朋友,朝九晚五的生活虽然过得很悠闲,但心里却有种声音在对她说:现在不出去,以后就再也出不去了!正如《肖生克的救赎》中说的:有一种鸟儿是关不注的,因为它每一片羽毛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而今窗外的花团锦簇,车水马龙,让她有一种有了重获新生的感觉。
一早,王莺在安萍萍的建议下,好好地打扮了一下才出门。因为应聘的职位是港外合资公司技术部文员,所以外形一定是给人一种靓丽干练的感觉。三月末四月初的深圳,气温也有近二十度,她选择了一身套裙打扮自己,齐肩头发仔仔细细梳平顺,将两耳的碎发挽在耳后用一个发卡卡起,白衬衫,米白色齐膝短裙,加上中跟皮鞋,连安萍萍都说她是完全看不出来是以前在乡下整天穿着运动娃娃衫的孩子王了,摇身一变成都市小白领!王莺对她说:我以后就这样定妆了,今天要是顺利拿下彩妆,你可要给我拍照纪念!
在西乡下了公交车,沿新安五路往珠江口方向走一公里多,就到了今天要去的目的地。白色的厂房掩映在两旁的榕树之中,从榕树的树龄来看,这个厂子至少也有十来年没有重新修整过,在深圳这个日新月异的城市这点也是比较少见。因为人口的迅速膨胀,基本上大街小巷都在忙着改变自己的面貌来适应经济发展所带来的人流与物流,这个十来年没有变化的街区,还保留着这么好的绿化,到底会不会自己到深圳来的下一站呢?
正边走边想着,突然听到有个声音在后面叫:“小莺?”王莺的第一个反应是叫的别人,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的,因为才到深圳还没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怎么可能有人会在大街上认出自己来,但也禁不住回头看了一下。只见一个带着眼镜的青年人,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她,见她回头,举手向他挥了挥手——怎么感觉似曾相识呢?
“你是?”王莺很奇怪,但一下子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小莺?”青年人用手比划了一个打手机的样子问她。
王莺一下子回忆起来,这个不是昨天早上在公交车上遇到了那个年青人吗?当时还笑他穿得像酒店里的服务生。赶紧回答到:“呵呵,原来是你!酒店服务生!——噢,不,昨天还没有谢谢你呢,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是到这里来面试,刚才正在这个小店里买饮料呢,这不,正好看到你走过来,跟你打招呼你还没有看见,我还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认错人了呢!”小伙子说着递给她一瓶水。
“哦,不用不用!谢谢谢谢!”王莺本来想拒绝的,结果小伙子硬是塞到她的手里。
“没关系啦,我看到你过来,所以买了两瓶呢。请漂亮妹妹喝水,也是我的荣幸啊。”小伙子热情地自我介绍:“我叫陈捷,这不昨天投了资料,这家公司通知我过来面试,你呢?不会也是过来面试的吧?”
“对啊,我也是到这个彩妆来面试的。”王莺喝了一口水,早上出门急,还真的忘记带水,一路起来,嗓子是有些冒烟。
“看来……我叫王莺,你是面试哪个部门?”王莺本来想说:看来我们俩还真是有缘,想想不太好意思说出口,就改口问他。
“我今天来应聘技术部研发工程师的,看来我们俩可能成为同事哦。”两个人边走边说,不一会已经到了公司门口。
“您好,我们找人力资源部曾小姐,我们是过来面试的。”陈捷跟玻璃窗后面的保安打招呼。
“好的。”里面的人示意他们先等一会。
“真是巧合,对了,昨天你的东西没有少什么吧?”陈捷问。
“没有少,就是那个手机被小偷偷了,被你追回来了。我也是刚到深圳没多久,住在我朋友那里。”
“深圳的人太复杂了,以前听说过,但没有想到连我都会中招。算那个小偷还会调虎离山之计,不然我一定把那个小偷当场捉住,以前我在学校可是专门跑长跑的。”陈捷话语中不由流露出对自己的自信。
王莺斜瞥了一眼这个自称是“虎”的陈捷,昨天没有能留下什么映像,现在来看,这个比自己高个十几公分的小伙一身精神劲儿,大约二十四五岁,头发剪成三七分的模样,不像他这个年纪阶段的人喜欢把头发染成各种颜色的长发,半框金色眼镜,没有棱角的脸稍显有点圆,嘴角微扬,下巴微翘,刮过的上唇略露点胡须的青色,长袖白衬衫,像学生一样斜挎着一个帆布包,如果不是说话有点大咧咧,整个看起来还是蛮易于接近的。王莺心中想:这个比老妈在老家给她找的那些对象要顺眼多了,还有点像自己将来的真命天子。想到这里,禁不住自己先偷笑了起来。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过来一个人力资源部的人,问了他俩的姓名,把他们两个人都叫了进去。
昨天的事对于陈捷来讲也是如做过山车一样,本来到深圳也有近两个星期了,也没有碰到他满意的公司。昨天去了一趟人才市场,本来公交车就有点迟,加之发生“公交车事件”也耽误了一点时间,投简历也仅仅只投了两家公司,哪里知道居然两家公司都通知面试了。昨天下午,他就近先去了在蛇口的一家做硅橡胶的工厂,这家厂招的是工艺工程师,在生产经理带领下他参观了一下整个车间,给他的唯一印像就是布局太紧凑了,这个也是在所难免,在关内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保想留一个化工厂也是不容易的事,估计在不久以后就会被强制外迁,考虑到刚到深圳,关内与关外的生活费用差异性问题,陈捷还是先决定到彩妆看看。所以在跟生产经理讲仔细考虑一下之后,今天一早就赶来这个彩妆面试。
陈捷坐的公交车只能到宝安广场,转车的公交车又迟迟不来,他又不准备坐街头的摩托车,索性一路展开他长跑优势,撩开长腿就向目的地跑去,好在路线图是前一天晚上准备好的,还提前了几分钟就看到了偌大的彩妆公司的广告牌。经过一路小跑,他顿觉嗓子口是火烧火燎的。在路边发现一个士多店,就先进去买瓶水喝,想起刚才跑步路过的一个女孩,一身白色的衣裙其实挺像林逸的,回头再看看,那个女孩一路走来,路过士多店的门,陈捷这才看清楚,这个不正是昨天在公交车上碰到的叫“小莺”的女孩吗?于是赶紧多买了一瓶水追上去打招呼。
陈捷面试的过程很顺利,面试他的彩妆技术部经理,就是他本科兰州大学的校友,也为他这个十年后的师弟加了不少的分,看得出来校友也被他这个当代的寒门学子打动了,所以简单了解了相关的信息后,就通知他可以在两三天内办好手续后就来上班,试用期两个月。看到这个公司跟自己的目标企业一致,也与自己理想相吻合,陈捷对工资方面就没有提太多的要求。多年的求学,家里本来就捉襟见肘,去年父亲多年积病后过世,给家里更是雪上加霜,所以陈捷第一要求就是能在厂里吃住,平时抽时间多多充电,掌握社会上生存的能力,不再麻烦同学和家人,工资待遇反而不是最主要考虑的方面了。从另一个方面讲,能住在厂里也是对自己工作的另一个负责任,因为可以更多的学习,以便更快的进步。来深圳之前,他就给自己订下一个目标,就是要在三年内一定要成就自己的事业,要像卫国一样,他大学毕业后就来了深圳,短短三年多点时间不但在公司里做到了管理层,而且还通过自己的努力,在公司拥有了自己的股份,成为众多同学羡慕的对象。
因为面试前跟王莺约好了面试完了一同回去,王莺的面试还没有出来,她有考笔试和上机试,陈捷就在公司的大厅里等她。想想刚才领他们进来的人力资源部胖胖的小姐看他和王莺有说有笑,还以为他们是情侣,陈捷就觉得好笑。不过陈捷对自己的外形还是比较满意,这一部分得益于他喜欢运动,一部分也得益于他重点大学高材生的气质,所以不管他出现在哪里,都会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陈捷坐在大厅里的沙发上打量着这个马上就要来上班的地方,前台接待大厅很大气,装修还是很高档的,左右两边各有两个会客厅,来谈工作的人都在压低着声音聊着,大厅的正对面是一个前台,前台的墙上贴了三个标志,刚才胖胖的接待跟他介绍过这是分别代表他们香港公司和另外两家合资的日本企业和法国企业。看来彩庄公司还是比较重视品牌和国际合作的公司,想到这里,陈捷就认为自己没有选择去蛇口的硅橡胶厂而来到这里是多么的明智,因为他想,在一个与国际接轨的企业里,他的才华才能更好的得到发挥啊。
现在已经确认自己将被这个彩妆聘用,陈捷心里也如同孙少平被大牙湾煤矿录用了一样,暂时感到轻松和满足,想到自己接下来的两天里,要办好体检、搬家及一些锁碎的事情,就要真正的开始自己的第一份正式工作,就要开始用自己能力来养活自己、养活一个贫困的家的时候,陈捷心里感到很自豪,同时他也提醒自己,他必须要利用好这个平台,牢记自己的愿望,牢记自己对林逸的承诺,努力早日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
接近中午的时候,王莺面试完了出来,脸上并没有的喜悦,对着陈捷淡淡地说:“我们走吧。”陈捷同她往外走,这时那个胖胖的接待叫住他们,她走了过来,看了陈捷一眼,脸突然一阵绯红,又转向王莺说:“我们经理说要你们在公司里吃饭了再走。”陈捷想,看看他们食堂也好啊,正准备答应,王莺却在一旁说:“不用了,我还有事情,谢谢!”又转向陈捷说:“我还有事,先走了,不如你跟她去食堂吃饭吧。”陈捷忙答道:“那就算了吧,正好我也不饿,我们就一起走吧。”
出了厂门,陈捷才知道,王莺并没有当场被确定录用,因为她只做过幼教,没有做文员的经验,所以还要等通知。难怪她郁郁寡欢的样子。陈捷开导她说:“我相信你肯定没有问题的,不如我们一起去吃个饭,为我们将来一起共事庆祝一下?”
“还一起共事呢,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王莺的表情还是很落寞。
“没事吧,并没有说你不能被录用,只有等消息啊,说不定饭还没有吃完,就通知你上班了。像你这样的漂亮美眉他们不请又去请谁呢?”陈捷用广东流行的叫法安慰王莺。
“真的不用啦,我还是先回去了。”王莺本来是满怀信心来的,现在看来面试真的有些问题难住了她,让她对自己的信心产生了怀疑。
“那也行,这样吧,我送你回去吧,反正也基本上是顺路的。”陈捷还是担心公交车上的安全。
“真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大帅哥你做自己的事去吧。”王莺看陈捷这么关心她,勉强地笑了笑。
“也行吧,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再联系哦。”正好公交车来,陈捷看她不开心的样子,不准备再跟她一起走,让她自己调整吧。
“嗯,再见!恭喜你,昨天的事改日一定请你吃饭啊。”王莺还一直不忘记昨天帮她找回手机的事。
汽车终于开远。陈捷看看手机的时间,已经正午过了,计划在路边找一个面馆先填饱肚子再回去吧,另外还要跟卫国和姐姐说一下情况,明天或后天,他就要搬到公司里来住,深圳的生活从此就要翻开新的一页啦!
紫砚-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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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浙江省宁波市 2019-8-27 17:57: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青青子衿
五月的羊城,花开缤纷,天气也渐渐地热了起来。
今天是周末,林逸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熬了一个星期的班,清晨还在床上流连被窝的时候,被一阵糟糕的手机铃声不识时机地闹醒,Zero的声音在电信的另一端奋力地鼓动她的耳膜。电话里他得意洋洋:“小一,我来看你,半小时后到天河……”从初中开始,她的那些女同学开始按她的名字谐音叫她“一一”,而男同学们大都叫她林一,或是小一。
    不是愚人节?林逸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睁着惺忪的眼,迷糊了半天,然后恶狠狠地冲着手机吼道:”小样,大清早的扰人清梦,你丫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啪”地摁掉手机,林逸蒙着被子准备继续晋见周公。手机又响,Zero奸笑连连:“清梦?是春梦吧。快快到天河这边接驾来吧!”
Zero是林逸、陈捷小学到初中同窗,本名林永生。
林永生家四个姐姐,就他一个独苗儿子,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宠着长大的,和她家还是远房表亲,按农村辈份来排,是比她小二个月的弟弟。初一那会,三人中林永生个子最小,林逸常仗着个头比他高,在他面前摆弄大姐大的风头,整得他怎么一个惨字了得。记得她把他所有的课本、作业本的名字“林永生”全部改成“0永生”,并且器张地警告他,要是他敢改回去,她就再也不理他了。
他傻傻地笑,还带着条鼻涕虫:“课堂作业本改回来行不?”
林逸这个时候沾沾自喜:“叫我一声姐吧,叫声姐就帮你把课堂作业本上的名字改过来……”
林永生便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其它人后,做贼似地叫了林逸一声姐。
后来这事被陈捷知道了,常常取笑他没有骨气,怎能屈从淫威,甘心叫姐?他目光狡黠,笑曰:男子汉大丈夫能升能屈。
再后来开英语课程了,英文老师刚教会他们“Zero”到“Ten”。这小子突然举手,老师点名,他吞吞吐吐好半天才说出心里话:“老师,各位……各位同学……,我……我以后的名字就叫Zero,请大家以后都叫我的英文名字……”
    众人哄笑,唯有英文老师频频点头:“好,好啊,学以致用,大家要像林永生同学学习啊……”
     于是,楚都中学93届新生掀起一股崇洋媚外,取英文名字的新高潮。
     后来初中毕业,林逸因为家庭父母的选择去市机电学校读中专,他的分数未达录取线,央求父亲动用了所有的亲戚资源走后门也进了机电学校。在那三年里,这小子突然像淋了尿素似的,一路疯长。转眼就高过了林逸一个头,陈捷虽然与他俩不在一个学校,但由于学校离得不远,几个人开始的时候还是经常约在一起上学下学。Zero凭借“近水楼台”仍是喜欢屁颠屁颠地找她。以至于后来,在那个敏感的年纪里,关于他们俩的流言比他的个子长得还快,不得已划了楚河汉界,林逸要挟他没有重要事情不得与她说话。
     在中专毕业留言册上,Zero的一段话仍是记忆犹新。他写道,单“蠢”可爱,出口成“脏”的小一姐姐,小弟对你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奈何你不给我机会……
林逸穿着单薄的裙装,汲着双拖鞋,从箩岗到天河不远,她不修边幅的站在天河前面的新一佳门前,这里的站台有众多诸如102路公交车停靠,Zero电话里已讲到这里接头。最近广州修地铁,街道到处是开膛剖肚,不时淌着黄黄的泥水,一股压抑发霉的气息和着工业机器的废气充斥在空气中。
从去年九月到现在,陈捷从她的生活中消失时间已过半年,林逸并不知道怎么度过的这半年里的每一天。她甚至不知道他身在何处,自从去年那个电话后,这么长的时间,再也没有他的消息,好像他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街道上人来人往,各色男女,没有谁会在意一个陌生女子漫不经心的等候。脸上始终是几乎残忍的表情,那种心碎的温柔撕裂了所有的语言。
    羊城的温度暖不了她的心,在她冷得发蓝的肢体里,只有一具枯萎的魂,零零落落。商超的玻璃门吸收着这个浑浊空间的阳光,有令她无法抗拒的温暖。她将自己裸露的冰凉的胳膊、小腿、脚跟贪婪地贴伏上去,非常的舒服,像曾经一个温柔的怀抱。她的薄裙装下被寂寞压得无法挺直的背,在这个温柔的怀抱里舒展。
    林逸毕业五年,目前是广州一家大宗物质进出口公司的行政人事主管,五年来,在这个浮躁复杂的南方都市,她已经适应了高强度的工作氛围,一口广东话也说得相当熟练,加上她本就有些微咖啡色的皮肤,让人看不出来她原本来出生于长江边的鱼米水乡。工作中她风风火火,可一休息下来,又何尝不是一个需要关怀、需要爱护的柔弱女子。在与陈捷多年的交往中,从互帮互助到相知相爱,又从相知相爱到如今天各一方,她的心里也如同在沼泽里挣扎。或许,正如陈捷说的,她让他感到压力,他想追寻一种能够倚靠自己努力来证明自己的东西。可是,爱情里本来就是不分你我的,为何他会将两个人分得如此清楚,难道我们之间的感情还不能叫做爱情吗?
或许,爱太深了,有时候会变得沉重,让人透不过气。陈捷曾经说:你这样好,我总是怕自己对你不够好……
现在她感到寂寞袭来,让她明白:所谓寂寞不是没有人关心你,而是你最在乎的人没有关心你。林逸有时想,是不是她的在乎逼得陈捷渐渐地远离了她?给他一段时间,他还会回来的。但这一段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年,这么长的时间里什么都可以发生,这是一场并没有承诺的等待。
所以在这过去大半年没有陈捷的时间里,林逸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去,甚至部门一个人员休产假,她也没有另招人员,反而自己全部承担了下来,如同毕业那几年才到广州的时候一样,试图在工作中麻痹自己敏感的神经,让它们变得不那么的敏感。然而,一旦夜深人静,思念便如恶魔一样的弥散开来,让她久久不能入睡。她不知道,这份感情是不是就在去年的那个夏天,就已经结束?
半个小时过去了,Zero还没有到,也没有来电话,林逸的脸维维有点发烫。与陈捷相恋,是那样的自然,小学中学九年的的同学,高中开始,陈捷就成了村里家长们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成绩优秀,外表挺拔;后来更以突出的成绩接二连三的先考上了西北的兰州大学、再考上广州中山大学的研究生,这些都是刷新了村里面的历史纪录。她想起九六年的那个夏天,她收到一封信,那个时候还没有手机。当她红着脸从父亲手中接过信的时候,才知道,那是陈捷写给她的,虽然他们同在一个村,但家也离得比较远,虽然自从初中毕业后,偶尔还能见面,但也完全不像以前中小学那样亲密得无话不谈。在经过三年的沉默洗礼后,他们俩终于一步步地走向成熟,陈捷第一个向她分享了他自己的人生重大转折:他即将远赴兰州的重点学府去继续他的学业了!有一个只有他们俩才知道的原由:是路遥的《平凡的世界》,那个发生在西北高原的故事,同时打动着他们俩,兰州的黄土高原、白塔山、勤劳质朴的人民让他俩神往!
陈捷在信里面说:“林逸,做我女朋友吧,我要带你去古塔山,去追寻孙少平和田晓霞的足迹。为这一刻,我等了三年,也努力了三年!”
没有任何铺垫,更没有任何浪漫,直白地令人遗憾。但是,林逸同意了。对于一个还未涉世的女孩子来说,三年的等待应该是比任何诺言更值得珍惜、感动的承诺。她为她的恋人取得的成绩感到骄傲和自豪!从那一刻她固执地认为,他的表白,已经在她的心里扎根,渗透所有血液,根深蒂固。在那个即将离别远赴兰州的傍晚,他们俩一同爬上荆州古老的城楼,看着血红的落日,陈捷对她说:“我会永远爱护、守护你,你要再等我四年,学成归来,我们就永远不再分离。”但是林逸却固执地回答:“如果有一天你不再爱我,告诉我,我定不会纠缠。”那时候,林逸以为,陈捷定然不会离开她而去。
     四年的异地恋,林逸经过了毕业和工作,除了偶尔工作中带来的苦恼外,她永远是阳光的、灿烂的、美丽的。虽然他俩之间也有过些许小误会,但都能平静的化解掉。在她看来,陈捷敏感而又自尊,家庭的贫困让他处处勤奋,以期证明自己不比其他的人差。大三的暑假,林逸特地从南方搭乘了36小时火车到兰州去见他,那一次,他们一同去爬了白塔山,在他们面前,仿佛是看到了《平凡的世界》里面的古塔山,那里凝聚了他们俩共同的理想、信念和追求。
平静又兴奋的生活一直延续到了去年,陈捷从兰大毕业后,终于没有再一次地离她远去,兑现了他的承诺,来到广州中山大学继续学业,他们俩终于到了一个城市,不再分离。不知是他吸引着她还是她吸引着他,反正一切都是那样的水到渠成,顺其自然,在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们会逐步步入婚姻的殿堂的进候,两人的关系却在陈捷读研的最后一年经受到了考验。首先陈捷家庭的问题,陈捷的父亲病危,家里母亲一人独木难支,陈捷在毕业最后一年事情最多的时候休学半年以照顾卧病在床的父亲。然而家庭的经济却糟糕得让他抬不起头来,多年的求学和病患,家里并没有什么积蓄,姐姐陈敏的工资也全部投入到了治疗之中,陈捷借遍了亲戚和朋友,就是没有找林逸。林逸很奇怪,问他的时候,他回了一句让她心感到冷到冰窖的话,他不能要女朋友的钱。最终在全家都在尽全力挽留的情况下,他父亲还没有能挨过春节,带着对家庭无尽的牵挂,病逝在寒风凛冽的冬天里。其次,是陈捷的工作,因为父亲的病重,原本陈捷联系好的工作,也因为他迟迟不能到岗而被取消了。因为照顾化疗的父亲和与帮助母亲经营家里的薄田,他没有精力和时间再去找其它的工作,林逸所在的公司有一个好机会,公司招聘储干,按陈捷的条件完全可以满足要求,但陈捷再次拒绝了林逸,一来他是想就近照顾这个家,二来他也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是靠关系找到的工作。就这样在家里零零散散地做了一段时间的短工,往返于广州与湖北之间,反而增加了不少费用,至于他什么时候完成毕业论文答辩,林逸却一点都不知情。第三,针对陈捷家烂包的情形,在村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有的人说陈捷不应该念这么多的书,把家里念得这么穷,有的说陈捷的父亲不会营生,都这样子了,还只顾着自己平时的高兴,打牌抽烟喝酒一样不缺,更有甚者,奚落陈捷将来还是会回到农村“捋牛尾巴”,而且这就是从她自己的亲爸嘴里说出来的。后来这些话传到了陈捷的耳朵里,虽然陈捷与她的事情在村里还没有公开,自从这个事情过后,陈捷明显得跟她沟通得少了。在这三件事情上,她一方面对陈捷的选择很生气,另一方面也感觉到多年的交往,陈捷已经不像刚上大学那阵子对自己那么在乎,或许,真的是她的关心才逼得陈捷渐渐地远离她的吧。
但愿,Zero不会相问。
11:45,Zero终于出现。
层次分明的长发一直披到肩头,二零零四年流行的黑框眼睛炫耀着他的文质彬彬,而牛仔裤上大大小小的窟窿却泄露着他的不羁。印象中那个土里巴叽的鼻涕虫早已不复存在。一米八的个头站在林逸面前,顿时林逸显得无比娇小。
    “怎么就你一个人?”Zero假装神经兮兮地四处张望。
“奇怪,你以为还有谁?……”林逸苦笑,迅速地转过身去,她还沉浸在刚才的回忆之中,不愿让Zero看到眼泪从眼角滑落。
粗心的Zero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他邪邪地笑着,”先去你家弄点吃的吧,很久没有尝过你的手艺了。”
“还是请你去湖南大碗菜吧……”林逸感到前所未有的尴尬,“以前我租的房子已经退租了,我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在前年,Zero曾经到广州找陈捷和林逸游玩了一个月,顺便也想在广州找工作,虽然平时住宿在陈捷的学校,林逸也特地在她的公司附近租了一套房子,方便平日里带他们一起下厨做做家乡口味。
Zero沉默了。林逸在前面走着,他跟在后面,湖南大碗就在前面不远处便是。
“小一,你知道我这次是到深圳找陈捷的么?”Zero突然在身后开口。
林逸瞬间身子停住了,缓缓转身,“你说什么,他……他去了深圳么?”许久没有联系,也没有从其他人那得知他的情况,她以为他还一直在荆州照顾他的那个家呢。
无需多言,Zero从中就能明白陈捷在林逸心中的份量,以及两个人现在这种不寻常。
“走吧,和我说说你们是怎么啦?别忘记你还有个弟弟能为你撑腰。”Zero看着林逸满是无奈的眼睛。
湖南大碗菜当然是以辣著名,林逸他们老家虽然处于两湖交界,但口味与偏重湘贵地区的菜来说还是有些差别。这家店在二年前他造访广州的时候,也是光顾过的,所以此刻也算是旧地重游。
二人坐定,菜单拿上来,Zero说,剁椒鱼头和红烧排骨我的最爱,我可是要点的啊。两人相视一笑,这两个菜,剁椒鱼头最陈捷的最爱,红烧排骨更是她林逸的独钟,Zero点了这两个菜,就表示在他的心里,他们两个人早就不可分的一对人。饭中,林逸才从他口中知道,陈捷在父亲病故之后,一个人去了深圳,并且已经在深圳找到了工作,现在让Zero也到深圳去,想帮他找一个工作。比起在老家那些日子,大深圳当然更让他向往,现在他两个最好的朋友一个在广州,一个在深圳,所以他得到消息后,马上就买了到广州的车票,刚到了广州,就来跟林逸汇报来了。
林永生从小就是林逸的倾慕者之一,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与林逸家又是亲戚关系家又离得近,上下学的路上经常在一起,只因小时候个头小,一直被林逸当成小弟弟看待,他也索信在她面前放得开来,从小学的时候就说是当林逸的护花使者,因为强出头,也没有少挨调皮小孩的揍,最后还是经常靠林逸和陈捷才能摆平。也许时间长了,他反而在林逸面前始终都是一种嬉皮笑脸、假装开心的状态。直到后来,陈捷上了大学,看到陈捷与林逸渐渐地走到了一起,他也就慢慢明白,自己在林逸那里不会有什么可能,明白了这一点,他反而更珍惜与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从小学到中学,再到中专和大学,虽然在一起的次数越来越少,但他都是有意无意地和他们两个保持着联系。
林逸有些黯然,因为春节的时候她在公司值班没有回湖北,除夕的那个晚上,他在短信上对她说,如果她愿意,他会证明给她看,能够让她过上好日子,他陈捷不会永远这样落魄下去,不会让她一起为了钱而发愁。所以她相信,他能够做到,而她也愿意等待,等待那个日子的到来。
而现在,等待的结果,就是她林逸是最后得到消息的人。他从家里出来,没有来广州找她,而直接去了深圳。她能够理解,他陈捷敏感而又自尊,不想被别人说自己是靠女朋友才找到工作的。
之前,从广州到兰州,漫漫二千多公里路,林逸的心也从来没有感觉过遥远,每个星期准时收到两封印着兰州大学校徽的信,她都是迫不急待的拆开,躲在床上静静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完,从里面感知他的喜怒哀乐。而今,深圳到广州仅仅只有一百多公里路,也许几个月前,他和她就在广州的某个街头擦肩而过,然咫尺的距离却让她感觉如同天涯般遥远。没有了熟悉的问候,没有了那散发着墨香的信笺,他成了她脑海里的一个若有若无的梦。甚至于,她都在想,他和她真的有相爱过吗?那个能叫做是爱情吗?
所以更多的时候她就把自己埋进到公司的繁忙的工作里,连她的上司都对她工作状态感到吃惊,常跟她说,小林啊,周末就不要加班啦,出去逛逛,定可以跟我带一个连队的帅哥回来。每每听到这样的话,她都是友好地报之一笑,回复说想趁着年轻多学习点东西,比如她曾担心与陈捷的学历差距,特地去报了中山大学的函授成人本科班,今年就要毕业。她现在只想把全部的精力放到工作和学习中去,这样才能避免脑子里时不时跳出的陈捷的样子。
Zero说:小一,要不跟你我一起去深圳吧。
林逸笑笑,她知道,有些人不是你一直跟着他就可以追到。陈捷想要的,就是要跟别人证明自己,他靠自己能行。他们家也不是一个落魄之家,父亲没有了,他还有儿子,陈家的穷不是命里的,是可以改变的,在郢城村他就是要来改变这个。所以,她就是去了他的身边,他依然还是会跟以前一样。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他需要时间来改变这一切,改变他们陈家在别人心里的印像。
Zero又说:小一,你一个人在外面太辛苦了,比原来瘦了很多,对自己要求别那么高了,多休息,多享受生活吧。
林逸心里很是感激,这个从小就照顾自己的小弟弟,如今也长大成人了,也懂得关心起别人。然而,思念就是一种病,一种由内而生的痼疾,只希望,思念能让另一半感知到,早早结束这样的煎熬。
晚上七点,林逸送Zero上了前往深圳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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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鹏城重聚
林永生坐在火车上,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灯火,想着这些年来他和林逸、陈捷他们的往事。他想到了小学一年级的时候,陈捷的课本因为没有保管好,被其它学生拿去做了“纸包”玩耍,老师把课本抄了一份给他用,他与陈捷争抢着想用老师抄的课本;他想到了,有一次王维维恶作剧,把纸片撕成碎片撒在陈捷和林逸的身上,叫着“结婚罗……”,林逸那次哭了,引起了全班人的哄笑,他为给林逸出气,跑过去与王维维扭打到一起,直到两个人都鼻青脸肿;他又想到了,五年级,他自己的作文很差,老师让他每天中午在黑板上抄写日记给全班同学点评;他还想到了,一到冬天的时候全班的男同学都会到墙角去挤罗汉增加热量……后来到初中了,他还经常用自行车托着林逸来回学校,有一天天黑路过西堤,看到堤上稀稀落落的坟茔,他吓唬林逸说看到一处坟头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结果林逸从自行车上跳下,他方向失控,一下子掉到小道旁的一个泥坑中,等他爬起来的时候,林逸取笑他说:她生来胆大,不可能吓唬得到她的,陈捷却在一旁说:现在女鬼没有看到,男鬼倒看到了……
广州到深圳只有一百来公里,飞驰电掣的列车不经意间就已经到了深圳,林永生收拾思绪,下车前乘务员过来查验了他的边境证与身份证,他看着窗外的灯火通明,闪着霓虹的世贸大楼,他的心里抑制不住兴奋:深圳,我来啦!
虽然已经晚上十点多,但火车站周边仍然是一片繁忙热闹的景象,灯火辉煌,恍如白昼。在火车上林永生已经跟陈捷通了电话,他会到车站出站口来接他。五月份南方的夜晚还是有点热,好在他的行李不多,带了一个帆布包装点日常衣物就来投奔陈捷了。
当林永生背着包走出甬道的时候,老远就看见陈捷站在通道口等着他,陈捷穿着白衬衣,戴个半框金色眼镜,站在接站的人群中很引人注意。
两个老朋友见面,击掌寒喧了几句,陈捷说:“走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呀?”
“你见过就知道了。”陈捷一边走还一边笑着。
“哼哼,我刚也是从一个熟人哪里来着,你想知道是谁吗?”林永生叹口气对陈捷说道。
陈捷稍微顿了一下,他猜得到林永生说的是谁,不过他并没有接林永生的话。
陈捷带着林永生在马路上拐了几个弯后,在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丰田车旁边停了下来。
陈捷敲了敲车窗,林永生正要问,车门开了,从里面下来一个面容黑黑的,瘦瘦的男人,笑着跟他打招呼:“嗨,林永生,长得这么高了?你看还认不认得我了?”
因为之前没有听陈捷说起,林永生有点迟疑,不过他还是试探着猜到:“你是卫国?”
“是啊,看来你小子还没有完全忘记我!”卫国热情地拍着他的肩膀。卫国与初中的时候变化不大,只是满脸没有剃干净的络腮胡子让他显得比实际年龄更显得大一些。
“哪能忘记老班长,想不到你也在深圳啊。”林永生这才肯定地说,又转向陈捷:“你怎么也不先跟我说一说。”
“不说这也能认出来啊,有什么好说的啊。还是班长让我动员你过来深圳的呢。”
“是吗?那感谢班长,一定得找你好好的喝几杯。”林永生好像对酒很感兴趣。
“那走吧,就等你这句话了,不过今天陈捷有喜事,他请客!”卫国见到老同学,也很高兴,一个胳膊挽着一个好朋友。
三个人上了车,卫国开着车一路沿深南大道向西驶去。
陈永生很意外,他想不到除了陈捷还有一个同学会在深圳,另外让他想不到的,卫国居然都开上了丰田汽车,这是他在家里连想也不感想的事情。同时让他觉得有些自惭形秽,想想自己在老家那个半死不活的公司里呆了这么多年,工资和职位都没有什么变化,现在与同学们的差距可是越来越大了。
一路上,陈捷向林永生介绍着深圳的各种标识性大楼:地王大厦、赛格广场、深发展大楼鳞次栉比,新落成的市民中心大气磅礴,莲花山下邓小平的画像则是向每一个人述说着这个老人与深圳的渊源。刚来三个月,陈捷把深圳已经了解得很全面,能够看出他对深圳这个城市是由衷地喜爱。另外林永生还了解到,卫国在高中毕业后到福州大学念大学,三年前大学毕业后就来到了深圳,现在在一家贸易公司做副总,这不由得让他肃然起敬。心细的卫国听出来了他的尴尬,对他说:“永生,来了深圳,开始不要有太高的期望,这里有很多机会,踏踏实实地工作,你肯定能找到自己合适的平台,实现自己的抱负。”
“嗯,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志向,只希望能找个工作填饱肚子就行啦,你们两位可要多多帮助我。”他的心里还是有些不自信。因为他仅仅是一个中专生,在两个大学生的老同学面前还是有着掩饰不住的自卑感。
“永生,你看王维维和郭景涛他们中专都没有上呢,现在王维维跟他爸爸做宾馆物品采购,郭景涛在家里做苗木生意,我跟他们都联系了,他们暂时都不想出门。你敢出门闯天下,在深圳这个地方,只要有拼劲,什么都可能实现!我跟班长商量过了,时机成熟,我们要成立自己的公司,跟班长现在一样,把生意做到全国去。”陈捷对林永生说起他的抱负与计划。
林永生很惊讶,去年陈捷在老家农村的时候,他们还经常在一起闲聊,虽然与陈捷一样有着对未来不确定的苦恼,但那个时候他还是水务公司的职工,虽然一个月只有几百元的工资,在陈捷面前,还是稍稍有那么一点的优越感:因为他已经开始挣钱了,而陈捷还在花钱。而且更关键的,陈捷的家里因为治病和读书的原因,在村里只差评困难户了,而他们家,父母的身体还好,几个姐姐都已经出嫁了,只有他一个儿子现在已经上班,家里的经济状况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他同时也明白,陈捷家只是暂时的落迫,待到他学成归来,那肯定不是他一个中专生可以赶得上的。那时的陈捷,神情落寞,无奈与无助都写在脸上,而今,陈捷充满激情与能量,笑脸泛着车窗外的流光溢彩的灯光,远远不是原来在家乡那个扛着锄头锄地的汉子可比。
听到陈捷的话,林永生被挫败感打击下去的信心又恢复了几分:“好的,以后我就跟着你们两位混啦。”
“千万不要这么说,说不定将来你所能达到的高度还会超过我们的,最重要的是你要相信你自己。”卫国在前排说。
“我还能谈达到什么高度啊!”林永生讪笑。
“当然能!”陈捷一把搂住他的肩。“今天是我在公司转正的日子,正好你来,我是双喜临门,我们一定要痛饮几杯,不醉不归!”
“呵呵,说到喝酒,我只怕比你们俩都要有信心。”林永生一米八的个,在老家多年,小烟小酒平时都有点爱好。
卫国把车开到陈捷在宝安39区租住的房子附近,陈捷先给林永生介绍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和租住的房子,放下行李,三个人就去附近找大排档吃饭。
有人说,深圳的真正的夜晚,是从九、十点才开始的,因为工厂里工人加班到晚上九点再下班是很正常的事情,下班后到街边吃吃宵夜,对于深圳占总人口绝大多数的年轻人来说是一天之中最难得的放松时光。关外的城中村中有很多握手楼,这些楼的一楼,就是遍布了各种各样的小饭馆,一入夜,便逐渐热闹了起来,空气中也充满了各种各样食物的味道。
陈捷租房的楼下正好有一个湖南风味的小馆子,深圳食客以川、湘、粤各个菜系比较流行,清淡的粤菜只适合在餐厅里慢慢地品味,辣辣的川湘味还是更适合各型各色的打工者,佐以冰镇的啤酒,足以消除一整天工作的疲乏。
点了三两个炒菜,上了三壶扎啤,三个人就开始推杯换盏了起来。这是他们生平以来第一次聚在一起喝酒。
林永生刚才在车上说了大话,现在是要表现一下,独自倒了两杯酒:“班长,阿捷,今天非常感谢你们去接我,以后还要靠两位兄弟多帮助,现在我先干了。”他也不理会他们两个,仰着脖子都喝了,果然是酒量不一般。
“林蛋,叫林蛋没有问题吧,”陈捷端起一杯酒,大家都知道初中林永生的英文名,但英文名没有的他的外号在男生中吃香,“我们之间就不说什么客套话了,我在家里的时候,你也没有少帮助我,我来了深圳,班长也是出了不少力,来吧,为了我们的重聚,干一杯!”
三人你来我往,转眼三壶见底,又来了三壶。
陈捷开始求饶了:“哎呀,林蛋,再像你这样喝,我可陪不了你了啊。”
卫国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林蛋,看不出来你的酒量不错啊,有做销售方面的潜力,将来有机会可以试试。”
林永生听卫国的话里有话:“班长现在是不是有把我招到你们公司去的想法啊?”
“我们公司暂时还没有空位,以后有机会让你试试,你可以先做做基础的,了解一下相关行业,再涉足销售更容易呢。”卫国只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他说他这几年来喝得太多了,不太想喝酒。
“行,感谢班长的指导。”林永生又站起来:“这一杯我干了啊。”说完肚子一昂,又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不倒的林永生都有点撑不住了:“班长,我跟你汇报一件事情啊,这个陈捷他做的不对啊,他把林逸一个人丢在广州,林逸记得么,丢在广州不管啊,你说怎么罚他?”
卫国看着陈捷,他也知道陈捷和林逸的关系,陈捷从西北要赶到广州来读研究生,没有原因是不会这么做,只不过陈捷这么久没有说,他也就没有问。
陈捷玩着酒杯:“嘿嘿,班长,这个林永生挺能吹的啊,说什么自己能喝,现在都开始说酒话了。”
“我吹,班长,这要是在以前,我就出手了,你知道,谁欺负林逸,我就会揍谁。”林永生继续说,“为什么?不为什么,只为她是我家亲戚啊,现在是我哥们……哥们的女朋友不是?”
这是一条背街的小巷子,快十二点,人流量也渐渐的少了。陈捷和林永生有一搭没一搭相互抱着说着话,卫国安静地听着,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天上看不到星星,城市的灯光把天空照着跟白天一样,皎白的半个月亮挂在正空中,几丝如同丝巾一般的云朵正在轻轻掠过她的脸庞。
回去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林永生早已喝得不省人事,卫国和陈捷个子比他小一些,架着他走路显得有点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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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浙江省宁波市 2019-8-27 18:02: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抵足夜话
出租屋是两室一厅的结构,他们俩把林永生扶到一间房里躺下,卫国说:“陈捷,今天有点晚了,我和你挤挤啊。”作为一个了解卫国的人,陈捷明白他的用意,他是听到林永生谈到了林逸,要跟他了解情况做思想工作了。
二个男人静静横躺在不大的床上,隔壁间里林永生传来均匀的打鼾声。外面的灯光透过窗户玻璃照进来,房间里几无摆设,林永生最后的话勾起了他们的回忆,卫国与陈捷两个人都了无睡意,盯着光光的房顶。
“说说林逸的事情啊?你们现在是什么状况?”卫国打破了寂静问道。
“很正常啊,没有什么事情,以后有机会慢慢再跟你说。”陈捷不愿提这个问题。
又是寂静。
“陈捷,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去路遥墓的事情么?”卫国叫他的名字了,好像对陈捷的态度有点意见。大一的暑假,都非常崇拜路遥的他们花了半个月从荆州骑单车一路北上延安,在延安大学附近的山头上,拜祭了他们的偶像。
“你这个人没有觉要睡啊?”陈捷说,“记得啊,怎么了?”。
“你这个人变了,你忘记了我们之前说过的话。”
“是吗,我可是正常的人,我跟你发过什么誓言吗?”
“你说过你跟孙少平一样,我和金波一样,孙少平和金波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讲的吗?”卫国的理论有点新奇。
“噢——”陈捷这才明白,“不是不跟你讲啊,只是这一年来,是我自己活得太不堪了,所以我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两个男人趁着酒劲,讲述了这些年里发生的种种事情,陈捷向卫国讲了他与林逸这段时间的问题,卫国听了,也不由得黯然神伤,但很快又积极安慰他说:“别想太多了,现在你不也在深找到工作了吗,好好工作一两年,家里借的钱可以慢慢还,找个机会,与小一好好地聊聊,把她接到深圳来或者让她也到深圳来找一个工作,她肯定还是会理解你的。其实你们都这个样子了,的确是不应该分彼此的,这点上,我可要批评你。”
陈捷怅然地回应道:“慢慢再说吧,这一年的折磨,我现在是什么都不想想,只想好好地工作,快快地挣钱,让我家的经济状况好起来,早一天让我的妈过上好一点的生活,早一天还清我们家欠下债务。”
陈捷问:“班长,你的个人问题呢,来深圳这么久了,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吗?”
卫国迷迷糊糊地回答:“我啊,我还年轻,不着急。”
年轻?不着急?我比你还小两岁呢,陈捷心里想。其实在上高中的时候,陈捷就知道他有个女朋友,那时候卫国隔三差五的就会到学校门口取东西,一来二去大家都知道那是给他送来的炒菜,然后就会一哄而上抢个精光。后来有好事者说看到了是一个女孩子给班长送来的,卫国就解释说是自己的妹妹,其他人也就不再瞎打听,只是陈捷没有遇到过。后来在上大学的时候,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分手了,那段时间陈捷打电话给他都不接,或者心不在焉讲两句就挂了。
卫国背对着陈捷,听着两个伙伴均匀的呼吸声,知道他们已经进入了梦乡。深夜里他又想起了许燕冰,那个他永远也忘记不了的名字,每天他都会在心里默默地念上上百遍,这个已经成了他的一个习惯。他有着和陈捷一样的梦想,要多挣钱,实现个人价值,帮助那里的孩子实现读书的梦想,为改变他那落后的家乡尽一份自己的力量。但是他心爱的姑娘却没有办法再去上学,也已经永远地离他而去了,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办法回到过去。
三年的高中时光就是他最为开心的时刻,虽然他不能时刻在校园里看到那让他梦绕魂牵的脸,但隔一段时间,许燕冰就会从家里带来可口的饭菜到学校来给他,她常常对他说:“班长,你可不要为我而学习分心,若是那样,我宁愿再也不来见你。”高考前,他把她的照片摆在课桌上的课本中,桌子上都是堆叠着各种各样的试卷与课本,这些没有人知道,那里面藏着他的秘密。上课间隙他时常偷偷地翻出照片来看,看着她那无邪的笑容,想到他们共同的目标,他才能静下心来,努力地学习。他听说她喜欢大海,就把录取志愿报到了福州大学,希望将来能有一天,带她到福州去看看那望不到边的大海。为此,他还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写了一首诗给她:
海滨的姑娘
今年已经十八岁了
轻风拂起的秀发
洁白的裙裾映着朝霞
女孩啊,你在等待着什么
冬天的雪早已经融化
你的脸上为何写满了忧伤

我宁愿是一只青鸟啊
衔着菊瓣一枚
簪在你的鬓角
那芬芳的气息啊
或许能让你高兴得歌唱

我或是大海中浪花一朵
定要化为纤纤雨珠
落在你黄白的小伞上
那淅沥的声音啊
或许能让你的心情舒畅

但我只是古城西北的一株白杨
日日夜夜向着东南方向张望
苦恼着无法实现的梦想
对了
我要把祝福写在叶子上
托那风儿送到她的身旁

海滨十八岁的姑娘啊
只要你脸上绽放出了微笑
我就在山岗上迎风低唱

没有生日Party,也没有生日蛋糕,但他清晰地记得她看到这首诗时的兴奋,她说: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穿着白色裙装走在海边的沙滩上,浪花轻舔着她的脚丫……
可这一切都被后来无情的变故给吞没了,在他对未来怀着无限憧憬的时候,命运却给他开的一个大大的玩笑。一九九六年他去福州大学报到,在入校体检查时查出他患有乙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的世界都在那瞬间崩塌,具他自己了解的信息,乙肝是个传染性强的并且永远也治不好的病,他认为自己的前途就此毁灭,学校为他这样的学生专门设了体育课,说是为了身体考虑,不能参加常规的运动量大的体育课,只能参加打乒乓球、太极拳之类的课程。但是在他看来,他与班里的同学都不一样,走到哪里都感觉别人在躲着他,离他远远的,他心里承担着巨大的压力,他也不敢告诉家里人,因为家里虽不是一贫如洗,农村家庭里能走出他这样的一个大学生已经不容易了,一个月三、四百元钱的生活费父母亲不知道怎么样辛苦才能换来,如果现在要治病,更是无从谈起。所以他不能像别的学生一样,休学去治这永远治不好病,只能像掩耳盗铃一样装着不知道,但一方面又用仿若受惊小兔子的眼光去观察其他人是不是疏远着他。
对于许燕冰,他不敢贸然告知真相。他明白,自己只能把这份爱深深地藏在心底,他生怕一不小心碰触到,就会与燕冰分离。在这样的时间过了一年,一年里,他与许燕冰都是两地书信联络,他与她描述着海滨风情,她与他述说着毕业后工作的辛劳。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不去碰触那个约定,直到大一下学期的一天,她写信过来,说厂里的一个男孩子在追求她,是村支村的儿子,她不知道怎么办。同时又说到,她希望将来他毕业的一天,有一个相识了十年了男孩到她的面前,对她说出她期盼已久的那句话。卫国收到这封信时候,知道自己再也不能隐瞒下去了,对于他来说,欺骗她一样的不能被自己宽恕,于是在那个暮春的中午,他找了一个没有人的教室,所有的同学都在午睡,他止不住自己的眼泪,给许燕冰去了一封信。坦白了他的真实情况,同时也把自己的心永远地埋进深深的冰窖里。
就此,他没有再收到过她的来信,他以为,她做出了她正确的选择。在他的心里,知道今天是那个日子过去的整整六年,也就是六年前的今天,他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后来,他知道即使他做选择,他还是错了。他依然时不时的会听到关于她的消息,比如,他知道她在九七年那年结婚了,男人就是她信里写的村支书的儿子。第二年,她生了一个女儿,取名杨馨月,但婆家对她不好,娘家的后妈也不帮她带小孩,在小孩三岁的时候,她带着小馨月来到深圳打工。
然后他又如同着魔了一样,放弃了学校保研的机会,身不由己的跟着她的脚步来到了深圳,在这个全城有一千万人口的城市里,他想她是不会那么容易发现他的。他要尽他的所能来弥补自己给她带来的伤害。
到深圳后,他也找了几家工作,但几乎所有的工作都要体检,但他在这个体检问题上一次又一次地被工厂拒之门外,最后不得已,找到现在的这家公司,三年前这个公司还是一个刚成立的个人企业,没有任何招聘条件,老板胡向忠看他稳重老实,答应带他一起干,所以这个经历让卫国再一次感受到了乙肝对于自己的影响,加深了乙肝是多么的可恶这样的观念。
半年多的时间里,卫国打听到许燕冰在香蜜湖的一个美容会所里上班,至此,他常常在她所不知道的角落,注视着她:她如同过去一样的美丽动人,小女儿也很听话懂事。
直到前年的某一天,有一个男人找到他,说自己叫杨小龙,是许燕冰的丈夫。卫国早听说,这个叫杨小龙的对许燕冰不好,经常与自家父母一样倚势欺人,还不时对许燕冰动手动脚,最后才逼得许燕冰带着女儿离开出走。本来卫国想狠狠地教训他一顿,但杨小龙对他说他知道他有乙肝,许燕冰也不希望再见到他,如果卫国能帮他找一份工作,他就痛改前非,不再欺负许燕冰和孩子。
卫国看着杨小龙那白白胖胖的脸,恨不得抽他两个大耳刮子。但他是许燕冰的男人,也许只有他才能带给许燕冰和孩子幸福生活。他没有资格去教训他,他也不想让许燕冰知道他在她附近,于是他答应了杨小龙的要求,想办法把他安排在自己公司里,做了他的助理。
思念是一种病,却又如同毒品一样让他甘之若饴,以身赴死而在所不惜。他今天又醉了,他知道他的身体是不能喝酒的,但他只想用酒精来麻醉自己,在大学里,他就在图书馆里看过相关的书藉,明白这个病是治不好的,全中国的人有百分之十以上都有这个病,这个病最后的结果就是肝癌,等待他的只有悲剧的一生。他不知道世界上是否还会有另一半再等着他,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永远也不可能找到自己的真爱了。
卫国所在的深圳市盟友新材料有限公司,他主管一部分销售。自从做上了销售的活,出外的应酬就多了起来,少不了喝酒、泡吧熬夜。他想着要用自己有限的生命里创造更多的财富,都努力坚持着。这样也好,有时候工作忙了,以前的事情就想得少了,许燕冰的影像也会渐渐的少在头脑里出现。
业余时间,他参加了深圳的义工组织,和以前一样,他还是那样喜欢帮助别人,从别人感激的眼神里,他才能感觉到自己不是一个身体残缺的人,也是一个能受到别人尊敬的人,是一个平凡的人、与众人一样平等的人。
早五点,天才蒙蒙亮,看着两位还在沉睡的伙伴,卫国悄悄地开了门,下了楼。他还要驾车到车公庙公司里去上班,路上车多,开车还有近一个小时的路程。不管怎么说,他又是一个晚上没有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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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浙江省宁波市 2019-8-27 18:04: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三心两意
深圳彩妆日用品有限公司主营业务是为一些国际品牌代工生产化妆品,如面霜、晚霜、卸妆水、面膜等等,同时兼营生产日常所用的自有品牌,包括日用品及化妆品等。陈捷也是来公司后才知道这往脸上抹的也能有这么多品种,顿时大开眼界。三个月来他了解了生产等各个部门的运作,也逐渐适应了公司的流程制度,这个获得过香港质量管理金奖的企业在品质控制等各方面都非常完备。陈捷所在的研发部门经理张德是陈捷的兰大校友,对陈捷的重点大学的求学经历非常满意,特地把他安排在研发中心,学习整套化妆品生产的配方及全新产品研发,陈捷的大部份精力就都投入到了文献资料查找、配方设计优化、实验验证与客户确认反馈方面。
与陈捷一同面试的王莺最后也被公司录用,被安排在研发部门负责配方管理工作,两个年轻人又在同一个部门相见,连他们自己都觉得巧合得像电影片段。至此,陈捷平时与王莺沟通自然没有障碍,而王莺对陈捷也是到无话不谈的程度,部门的其他同事看他们这么熟稔,纷纷向他们打听事情原委,当知道事情经过后,也都感叹太过巧合。
陈捷来深圳已经三个月,由于平时忙于实验,加上姐姐姐夫平时周末也上班,时间上也凑不到一块,现在终于转正,第一阶段的目标已经完成,陈捷计划抽时间去龙华看一下他的姐姐陈敏。陈敏在龙华一家医院里面做护士长,与大多数在深圳打拼的年青人一样,平常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陈捷内心敬佩并感谢她的姐姐。也就是因为家里姐姐和他都在读书,所以她主动放弃了去上大学的机会而去念了卫校,从卫校毕业后被分配到一个镇卫生院里上班,拿着微薄的工资继续支持他上学。后来因为卫生院效益不好,被一些私人小诊所逼得差点关门,但也无力继续支撑庞大的人员编制,所以陈敏就跟着老乡到了深圳,开始了自己南下打工的生涯,想想她今年才二十八岁,工龄已经有十年,而他自己的四年大学生活就是在陈敏的一路资助下过来的。
其实,卫生院编制虽然庞大,效益也不好,但还是会由政府来承担。这也只是陈敏常说的其中一个原因,促使她真正下定决心彻底离开卫生院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那是一九九七年暑假,陈捷还没有和卫国决定去延安。当时他正在家门口的葡萄藤下面睡午觉,陈敏一个人从外面回来了,回来就收拾行李,跟父母只说是准备去深圳。父母很担心,问她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决定去那么远的地方?她说在卫生院工作时间长了,讨厌了那个地方,说什么都要离开,父母怎么劝阻都不管用。逼问得急了她就一个人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面大哭起来,弄得爸爸、妈妈和他面面相觑,都不敢再问。爸爸后来去卫生院一打听,才知道他们卫生院里面出了一起事故:一个男医生,姓张的,是与陈敏同时分配进卫生院的,两个人年纪相仿,正与她谈对象,因为陈敏总说是家里经济困难,要等到陈捷大学毕业了才考虑谈婚论嫁,张医生也同意了,所以这事就搁置了起来。这个张医生,在处理一起农村人员中毒事故的时候,因为一个病人中毒时间太长,耽误了最佳的抢救时机,没能抢救过来。病人的丈夫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农村莽汉,认为是医院没有把他老婆抢救活,迁怒于主治的张医生,竟然用一个玻璃酒瓶把张医生的头砸了,张医生就没有再醒过来。陈敏就是这样要求离开的,家里人知道情况后,知道再也无法阻拦,因为从小起陈敏就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的孩子,中考填志愿、分配工作、包括这次她处对象,都没有让家里人操一点儿的心,大家都知道,她所决定的事情,是没有办法能够扭转得过来的。
陈敏到深圳后,认识了现在的姐夫,姐夫湖北荆门人,是龙华一个私立学校的初中数学老师,两人在二零零零年结婚,次年有了两人的爱情结晶雨晨,今年小侄子已经三岁了,陈捷觉得姐姐应该找到了自己好归宿。
从宝安到龙华,乘坐301路公交到西乡凤凰路口换行315路,需要绕行大半个深圳。第二天陈捷早起收拾完毕,带林永生外出吃早餐,交待他在附近熟悉熟悉情况,自己就赶着去坐公交去龙华。
林永生待陈捷走后,自觉一个人呆在宿舍里也没有什么意思,就计划到附近的人才市场去看看。正好陈捷留了一辆自行车在房里,于是他就蹬上出发了。
宝城39区处于宝安靠近南头关口的地方,人流量巨大,在前几年因为边境证的关系,没有边境证的打工者就只能走到这里,有边境证的才能入关。现在管理方面比之前宽松了很多,只用验一下身份证,就可以入关了。虽然如此,但在关口,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还是很多,靠街的地方一些面门于是就都成了介绍工作的、做证件的、复印打印的、小饭馆等等,而且生意大都比较红火。
林永生骑车过去看了一下,发现找工作以普工为多,也有许多蛇头一看到他接近招聘广告,就凑过来操着广东话问他:“小兄弟,是不是在找工作?”
他故意不理这些人,仍然看着那些工作信息,发现都不是很如意。当然,对他来说,让他找一个晒着大太阳、流着粗汗普工的工作,不说他从小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家里人不让他受这个苦,就是他自己也是不愿意的。怎么样他也是中专毕业,这个文凭也是证明了他不是卖力气的人,他想凭借这个找一个有一定技术要求的工作。
“小兄弟,要不要手机?”一个男人又凑过来,把一个崭新的手机拿在手里展示。
林永生一见,忙着摸了摸裤兜,他听陈捷跟他讲过了公交车失窃的经历,知道有一些无业人员经常在生人面前游走,倒卖各种渠道来的手机,通常买卖成交后发现都是一些假货,想要退货就会遭遇威胁勒索。
他发现自己手机还在,就赶紧蹬车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从南头关骑行到宝安大道,宝安大道是条新修的大马路,两边的地空着的多,都还没有来得及开发,骑了一会,也看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转念一想,是不是可以去陈捷上班的地方去看看,幸许在那个工业区里,还可以找到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陈捷所在的单位,深圳彩妆日用品有限公司。从外面看,这个公司不太大,但外表面装修很讲究,全部刷成了白色,靠近顶部的地方涂成了绿颜色。在门口也能闻到一些化妆品的味道,进进出出厂区的员工都是一色的灰色长衣长裤,对他来说是非常羡慕,他想,要是他也能进这个公司上班就好了。
正当他在公司门口骑着车转来转去的时候,从门口走出来的一个女孩子,看见他后脸上的表情怔了一下,多瞧了他几眼。林永生低头往自己身上上下看了一下,确认自己身上没有什么异常,不禁挠了挠脑袋,这个女孩子是为什么会总是回头看他呢?他好像并不认识她呀,难不成是因为他帅气逼人,想到这,他禁不住也咧开嘴笑了。
正当他在偷笑的时候,那个女孩实然回过头来,向他招了招手。他惊鄂地回头看看,确认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女孩正是向他打招呼,他如沐春风地跨上车,连蹬几下,骑到女孩身边,发现这个女孩子皮肤白皙,比林逸略高,只是眉目间略显幼稚。
女孩见他骑近了,对他说:“你认识陈捷吗?”
林永生更是奇怪,瞪大了眼睛:“认识啊,你怎么知道?我们有在哪里见过吗?”
女孩呵呵一笑:“我不认识你,但我认识它。”说着往林永生的自行车一指。
原来她是认识陈捷的自行车,并不是认识他林永生,林永生心里刚刚激动的心里略略平静了一些。
“不过你这人很奇怪,头发长长的,裤子上这么多洞洞,陈捷怎么会跟你是同学?”女孩像是在自言自语。
什么?头发长,裤子有洞,就不能和陈捷是同学?这是什么逻辑?林永生正待要反击,女孩又说:“哎,我叫王莺,是陈捷的同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永生。”林永生觉得自己这样被呼来唤去处于防守地位太不利了,马上接着说:“原来你就是王莺啊,常听陈捷提起你。”
“嗯?你不是昨天才来深圳的么?陈捷常跟你提起我?他跟你提我什么?”王莺听林永生这样说,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哼!林永生想,这个陈捷也真厉害,在广州已经有一个林逸对他牵肠刮肚了,这里这个小姑娘明显就对他有意思嘛,这陈捷到底有什么好,这么多女孩被他迷得团团转?
“是啊,陈捷经常说他有一个同事是幼稚的小姑娘,经常跟在他后面转悠,他,他都不敢跟他的女朋友说。”林永生想,我何不跟她说破,看她有什么反应。
“啊,这样啊。”王莺听说陈捷的事,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听说他有女朋友,又让她很失望。本来三个月来,她注意观察陈捷,一点没有女朋友的样子,就想多多接近他;现在听林永生说他有女朋友,一颗芳心渐渐下沉,本来她刚才打电话给陈捷问他自行车是不是被偷了——她看林永生的样子像一个小偷——陈捷让她同林永生一道,去他租的房子哪里去玩,他说他马上就回来了。但现在,她顿时没有了出去玩的兴致。
林永生偷偷地观察王莺,王莺的表情变化他完全看在眼里,他说:“你要去哪里,要不我骑车送你去?”
王莺本来想去超市的,现在也不想去了。而且,还要一个像小偷一样的人带着自己去,更是大违心愿,说:“我哪里也不想去,回宿舍了。再见!”
林永生看着她背影消失在楼房的后面,心里想,我还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呢,怎么就走了呢?转念又想,这个彩妆,我可要想办法进来上班。想到这儿,马上蹬起自行车,他要把这个想法告诉陈捷,让他帮忙计划计划,怎么样才能让他进彩妆去上班。
回到家,陈捷已经回来了,见到他回来,问:“不是让你和王莺一起过来玩的吗?”
“原来是她跟你打了电话啊,我说她怎么会认识我呢,吓我一大跳,你知道不知道?”林永生恍然大悟。
“我说你们怎么会碰到一起呢,你是跑到公司里去了啊?”陈捷也很奇怪。
“是啊,我说到处看看,结果到你们公司一看,你们公司还真不错,比周围这一片的工厂都要好。”林永生汇报一天的考查结果,“要不你看看把我介绍到你们公司去,做什么工作都无所谓。”
“我现在倒没有这个能力啊。不过你啊,我想想,你可以投一份简历到人力资源部去试看看。”陈捷出主意。
“好勒,我现在就去写。”林永生脑海里闪过王莺那忧怨的眼神,马上就来了精神。
“咦,你这个人这么着急干嘛,昨天刚来这里,就不能好好的休息两天再打工作吗?”
“我这个人啊,就是闲不住,我要把我这些年浪费的青春全部都找回来!”林永生笑着说,开始行动起来。
晚上,林永生躺在床上想,陈捷现在是研究生毕业,这个学历和起点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了的,卫国现在是公司的副总,自己也是万万比不上,就是林逸,也有稳定的工作,王维维,跟老爸做生意,郭景涛,在家务农,只怕自己也就比郭景涛稍微好一点,但郭景涛与王维维早已成家生子,自己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条,这点上来看又比不上了,思来想去好像自己才是那个混得最差的那个人。他又想,这个王莺长得不比林逸差,不过她对陈捷有好感,我就不会有机会,我得想办法追到她。对了,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林逸不就成了吗?如果林逸最后跟陈捷好上了,我在王莺哪里不就有机会了?退一万步讲,如果林逸最后跟陈捷没有结果,他林永生等林逸也等了这么多年,难道就一点都不能打动林逸吗?想到这,他不由得拿定主意:要把王莺这个事情告诉林逸,看林逸怎么办。于是他马上编辑了短信跟林逸汇报了这个情况。
林永生听从了陈捷的建议,求职信是通过邮局寄到彩妆公司人力资源部去的。两个星期过去了,没有一点儿的消息,不但彩妆公司没有消息,而且他给林逸发的短信也没有任何回音,好像那晚的所有计划就是自己做了一个梦。正当他的熊心壮志消耗殆尽的时候,他的电话响起,是彩妆公司通知他去面试!
作为一个中专生,林永生没有什么优势,彩妆公司给提供的是质检员的岗位,工资月薪只有每月一千五百元,只相当于陈捷的五分之一,但对于老家的一千元每月的工资来说,还是高了不少,想到自己能与陈捷、王莺在一个公司里上班,他考虑都没有考虑就答应了。他现在最需要的不是钱,而是工作,有了工作,他就有了时间和资本,去实现他要去实现的梦想。要不然,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深圳这个城市坚持多久,或许,不用多久,他就要在持续的等待中消磨完自己的气力,疲惫地踏上返乡的路,回到在老家的那个岗位,天天拿着一个本子,挨家挨户的查水表。所以现在只要能有一点希望,他就不想再回去!
第二天,正当林永生收拾好行装准备去彩妆公司报到的时候,林逸出现在了出租楼的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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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存伪去真
时光如梭,转眼时间已过九月,林永生也在彩妆公司上班了好几个月,平时他的工作就是检测进厂的原材料:到仓库取样,到实验室调温度、测试粘度、刺激性等等,填写报告数据,将报告拿给技术研发部经理——也就是陈捷的上司张德审核,除用大型仪器测试重金属含量和分析仪器方面的他还没有掌握外,部门的大部分的检测操作对他来说都已经了如指掌了。
同样,对于深圳生活方面,他也早已经习惯,九、十月天气仍然很炎热,但相对于以前大日头下走门串户还是好多了,而且他现在的工作全部都是在空调房里完成的,这相当于都市白领级的享受——在之前他可是想都不敢想。工作方面他与陈捷不在一个部门,平时交流的时候不多,陈捷的研发工作任务也挺重,加班的时候多,就是不加班,大部分时间都去找林逸去了。林逸上次从广州过来,按她的说法是因为公司的工作调动安排,把她调来做深圳分公司的行政主管,但林永生知道,就是他的一个电话功劳。虽然他不清楚他们俩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但看得出来林逸对陈捷还是非常在乎。经过几个月的时间相处,他也明白了,自己以前的推测只是白日梦而已,跟他们俩就是两个层次的人,他们俩天天在一起,讨论的就是怎么研发新的产品、怎么管理公司、怎么在深圳创业方面的,而他所能关心的,还只停留在在公司中能站稳脚跟、什么时候能碰到自己的另一半、能多挣一些钱啊方面的。
不过,让他稍许得意的是,在个人问题上,他已经有了一些进展,自从进公司前也与王莺见一面,爽朗的外形让他对这个女孩有了很深的印像。这不,当他被彩妆公司录用的时候,他就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虽然他对林逸仍然怀着仰慕之心,奈何他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只好另寻芳草了,王莺这样的一个机会摆在眼前,他林永生可不想错过。
渐渐地陈捷也看出来了一些苗头,暗地里问他是不是想追求王莺,他说:“是啊,我和你争不过林逸,你可要帮我把王莺搞定。”陈捷哈哈大笑:“放心,我来跟你们制造机会。”
接下来的日子里,陈捷也兑现承诺,经常性的与林逸一起邀请林永生、王莺到出租屋里去做饭、或者去深圳各个地方爬山游玩,慢慢王莺也开始接受了他这个高个大男孩。
这天,林永生去取样检测一个叫作深圳市盟友新材料有限公司的来货,发现来货粘度偏低,超出了电脑指标的下限范围,于是他填好报告,去拿给技术部的经理张德去批准退货。当他到技术部办公室的时候,发现张经理不在位置上,王莺正在电脑前处理文件。
“莺子,张经理出差了吗?”办公室没有其他人,他一下子几乎伏到了王莺的头上,想瞧她在电脑上干什么。
“干什么,吓人家一跳。”王莺回头看了看他,“出差了,不在呢。”
“你这在电脑上划来划去是在干什么呢?”林永生看到王莺的电脑上都是各种图表和曲线图。
“没事别瞎转悠,等下巡检来了,小心抓到你。”
“我找张经理签字,顺便看看我媳妇儿在干什么,还不行啊。”林永生咧着嘴笑,他头发已经不像刚到深圳那个,现在理成了一个普通短发。
王莺用笔敲了他的脑袋:“脑袋锈了吧,谁是你媳妇?再这样说以后不理你了。”
正在这时,陈捷从研发室里面出来,看到林永生,问:“永生,你有什么事吗?”在公司里,他就不方便叫他外号。
“哦,这里有一张单,需要张经时签字的。”林永生看到陈捷过来,不好意思的站直了,举着单子说。
“拿我看看!”陈捷接过单子一看,知道了是盟友公司来的甘油,这个盟友公司就是卫国的公司,之前陈捷进公司的时候,卫国就跟他说:以后你可是我的客户了。盟友供应彩妆好几种进口原材料,两家公司合作有些年头了。
“这样吧,这个供应商正好过来,你跟我过去把情况跟他说一下吧。”陈捷知道林永生因为学历低常在他面前报怨,他常开导他多学习,多掌握公司的运作和相关技术,时刻准备好如果公司有内聘的机会,就可以申请调到研发部门学习一门技术,什么“一技在手,什么都有”,所以现在只要有机会,他就想带着林永生多见识见识。
“好,多谢捷哥!”他打趣地叫着。
两人来到会客室,一个胖胖的男人正在那里拨弄着手机,看到他们过来,忙站起来:“陈工,你好!这位是?”
“杨总,你好,这位是林工,我们公司质检部的。永生,这位是杨总,是盟友公司的,就是卫国公司负责我们公司的业务。”陈捷介绍说。
杨总说:“林工,您好您好!以后希望林工多多关照!”说着杨总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林永生。
林永生第一次见这个场面,拘谨得不知道说些什么,呆呆地来回看着杨总的名片,上面记着杨小龙,销售部深圳大区经理。
“林工,方便的话,留一下电话?”杨总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就和林永生交换了电话。
“这样的,”陈捷看他们寒喧完毕:“这次让林工过来,就是说一下这次来货甘油质量异常的事情,林工说说看吧。”
林永生就把这次来货的情况跟杨总介绍了一下。
杨总听了当场表态:“好,只要两位判断有问题的货,我们马上安排退换,不跟两位带来麻烦。以后我们一定严格加强出货品质管控。”
林永生感觉自己一下子变得非常重要,在这个叫杨总的人的面前,他受到前所未有的抬举与尊重,虽然他也能意识到这是供应商对客户正常的恭维,但是这种恭维就是让他心里很舒服。
当天下班后,他又收到这个叫杨小龙的杨总打来的电话,杨总说自己跟他就是湖北的老乡,想约个地方跟他单独聊几句,林永生受宠若惊的答应了,杨总还特意交待了不要让陈捷知道,林永生并不知道杨总想跟他这样的一个小角色接近的意图是什么,本来是想约王莺到宝安新的行政中心去散步,现在他脑子一转,跟王莺说他要去医院买一下治痔疮的药,问王莺要不要跟他一块去,王莺撇了撇嘴说:“恶心,谁稀罕去!”正中他的下怀,收拾完毕,就去赴约。
转了两个街道口,他找到杨总的的车,杨总正靠着车抽着烟等他,见他过来,热情地把他让进车里的副驾驶位置,递给他一支烟:“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林工,咱们俩相见恨晚啊,今天好好聊聊。”
杨总把他带到了西乡的一个咖啡厅,林永生这是头回进咖啡厅,里面幽暗的灯光、偶尔传来的恋人的窃窃私语都让他觉得不自在。两个找到一个包厢坐下,杨总点了一壶茶和一些点心,对林永生说:“林老弟,今天见到你,真是觉得我们是一见如故啊。”
林永生还没有受到那么高的礼遇,忙说:“杨总客气了,我就是一个小打工,跟你差远了。你有什么需要老乡我帮忙的,言语一下,只要能做到的,我一定是尽力而为。”
“有你老弟这句话就够了。”杨总听了很高兴,“小老弟,我知道,你跟陈工,和我们卫总都是同学不是?”
“是的,杨总,我们是初中的同学呢。”林永生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想,原来是因为自己是他们的同学,才这么抬举我的啊。
“怎么样,小老弟,是刚到深圳来的吧,现在的工资怎么样?”杨总举杯和林永生碰了碰茶杯。
“我们小打工的,还能怎么样?我们要学历没有学历,要经验没有经验,只有先老老实实打几年工再说。工资嘛 ,只刚刚够自己花的。”林永生还没有打算对一个刚见面不久的人那么坦白。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边喝茶边聊着,杨总突然说:“小老弟,你不要小瞧了自己哟,你看我,也是没有学历的,现在不也混得还可以吗?卫国和陈捷他们是科班出生,但他们有他们的阳关道,我们也可以有我们的独木桥不是?”
林永生感觉这个比喻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怪。只听杨总接着说:“像今天出现的这个甘油粘度的问题,其实嘛,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这几天温度高了,所以粘度测的时候就低了点。就是个小问题,你老弟只需要笔头稍微一动,我们的产品就是合格的了,就不会退货了。是不是?我说的你明白吧?”
林永生恍然大悟,杨总叫他出来就是为这个事啊,想不到他一介小兵,居然也能劳动杨总大驾。不过他对杨总说的话也不方便当面否定,但他还不敢冒着风险去做这个事情。
杨总看他不表态,接着说:“小老弟,你看我们公司也不容易,也就是捣腾点货,如果一退货一罚款,几个月的生意都是白做了。如果你这边能行个方便,我这里不会忘记你的好处的。”杨总拿出一张银行卡,塞到他的面前:“这里就一点零花钱,希望兄弟不要见外!”
林永生一看连忙推辞:“杨总,你这是干啥?公司是有管理制度的,你这产品真有质量问题,即便我发现不出来,后续在生产中也能够发现出来,这样造成的损失不就更大了?”
杨总手一摆:“小老弟,你放心,该怎么样,我们心里有数,这个卡你就拿着,密码就是六个一,就是一点零花钱,以后产品在检测过程中有些什么异常,你事先跟老哥知会一声,老哥就知道怎么做了。是退是换,保证不让你为难。我们在外面打工也不容易,谁不是想多挣点钱养老婆孩子啊。”
这句话惹得林永生笑了:“杨总,我还没有结婚呢。”
“是吗?像我们老弟这样一表人才,姑娘们还不是排着队上杆子的要啊。”杨总看他不在推辞,顿时眉飞色舞:“小老弟,要不要哥给你介绍一个,包甜的甜妹子。”
“谢谢杨总,我现在跟我们公司的一个,正谈着呢。”林永生不习惯杨总这样赤裸裸的调侃。
“好勒,那我就祝小老弟早日抱得美人归,干!”杨总象征性的举起茶杯。
当晚喝完茶,杨总又带着他去了一个会所,按杨总说的,享受了一下高档的足浴服务,当林永生第一次看着穿着暴露的服务员来来去去为他端足浴盆、倒洗脚水的时候,他竟然身体僵硬得失去知觉,杨总也看得出来他的局促,洗完脚之后就把他送回了公司。
回到宿舍,他才记得手机在跟杨总见面的时候是打的静音,打开一看,有十几个未接电话,都是王莺找他的,其中一条短信问:“痔疮药买到了吗?”他才知道,自己跑出去一趟,忘记买痔疮药了。
那批有问题的甘油最后还是退货处理,第二次进货的时候,林永生发现粘度好像还是偏低,他知道还是上一批货,问了一下杨总的意思,就稍微把检测指标改高了一些,就是以后生产过程中发现了,也会以为是检测仪器的偏差,这都是杨小龙教他的。好在这批货在使用的过程中没有带来其它的产品质量问题,这就让林永生相信杨小龙说的话:一点指标偏差是不打紧的。在他以后的检测工作中,盟友公司的货再也没有出现过质量问题,但是杨总仍然会每月跟卡里打一、二千块钱,隔几个月过来请他吃吃饭泡泡脚之类的,中间林永生有几次要把卡还给杨总,杨总说都是朋友,看他的平时工作那么辛苦,给的一点加班费,也是他应该得的,让他不要推辞,林永生才慢慢地也就习惯了这种暗箱操作。
紫砚-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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