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锅肉

墨艺 · 发表于湖北省 2019-9-22 23:19:02

                                 回锅肉

      六、七十年代出生的四川人，没有几个不想吃回锅肉的；外出打拼的四川男人，没有几个不会在休息的时候在自己的出租屋里掌勺炒一盘回锅肉的。对于我来说，回锅肉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菜了。
      不仅仅是我有这个看法。中国的首富，中国农牧行业的领袖刘永好也有这个看法。曾经在一份报纸上读到过记者采访他的记录。
      记者问：“你吃过最好的东西是什么？”
      他毫不犹豫地说：“回锅肉!”
      四川通威集团主席刘汉元先生也曾经对到成都开会的全国各地的通威集团高层干部说：
      “我很羡慕你们很自由，你们看，我现在事情太多，从早忙到晚，根本顾不上吃饭。我好想回到从前创业的时候那种晚上在路边倒一杯酒，点一盘香喷喷的回锅肉很惬意的日子”。
      这么，这些闻名四川享誉华夏的财阀们首先想到的又是回锅肉。刘汉元，和刘永好先生都是六、七十年代的四川人。六、七十年代出生的四川人无论当时家庭条件多么好，如果一周有一顿回锅肉吃，那已经是相当满足了。
      我是68年出生在川北的一座国营煤矿。我和两个姐姐，一个妹妹一样，我们一出生就没有户口。没有户口的还有半瘫痪在床的地主的女儿——我的母亲。我们一家人除了父亲以外，都是矿上有名的黑户。
      那时，父亲是煤矿国营食堂的二线职工，是方圆几百里地有名的厨师。后来，因为父亲遭到食堂当权者妒忌和排挤而调到煤矿干砖厂当苦力搬砖。那时，我六、七岁了吧，刚刚读书，有些懂事了。只是那时候还不知道什么叫做苦难，总感觉很饿吃不饱肚子，当然更没有肉吃了。我们全家六口人全靠父亲每月的一斤的肉票和二十八斤粮票艰难度日。那个时候，我们吃得最多的就是红薯和包谷（玉米），以至于我现在见了这一类所谓的绿色食物就头疼，它们在我的记忆力一直和我母亲的身份一样“黑五类”，也就是现在的绿色食品在那时就是我的黑色食品。
      当然，日子再怎么艰难，回锅肉是有吃的，每一年总有那么五、六回。只不过，每一回吃回锅肉都有所不同。二、三个月，或者来非常重要的客人的时候能够吃上一次回锅肉，而且，我们每个小孩都只有一片。请记住，那不是我为了写文章去夸饰，而是我那时过的生活。
      只不过，那一片回锅肉我很珍惜。从父亲把那一片肉夹到我的土碗以后，我就舍不得吃。我总是刨一口玉米（包谷）饭，把那片肉在嘴里过一遍，直到饭吃完了，肉也咀嚼白了，我才将那片可怜又可香的回锅肉吞下。
      只是，每一年春节的那几天可以天天有肉吃。而且，每天都有回锅肉。因为那时，我们小时候除了上学还要协助生病卧床在家的母亲养猪，每一年总也能养大两头猪。每一年腊月，父亲总请人来杀猪。杀了的年猪后，除了把最好的肉送给矿上一些当官的以外，然后就是卖了其余的肉换点银两来在翻年后去买红薯啊土豆啊包谷什么的来让我们一家人活命。
      对我印象最深的一次的回锅肉的记忆是在一个赶场的日子。
      我老家陈家岭煤矿外面有一个集镇叫快活公社，最后改为快活乡。现在早已撤乡并镇，快活并入临近的白水镇而没有了这个乡。当我八、九岁的时候正是它最繁荣的时期。那时，方圆二三十里的村民和我们煤矿的工人到到快活公社赶场，购买一些在煤矿买不到的东西。快活公社的场镇不大，只有一两条窄巷建起的集市，集市上什么都有。国营饭店，国营合作社，和国营收购站......。
      因为家里穷，我们从小父母就教育我们自力自强。于是，我和姐姐妹妹们利用不读书的时间去山上采野生菌然后晒干了，我们再用背篓背到五、六里外的快活公社土特产收购站去卖。
         那天，我和大姐二姐带着老幺背了满满两背篓野生菌去快活公社卖掉了。卖了多少钱，我早已忘记了。但卖了以后，不知道是谁肚子饿了。于是，我们几兄妹瞒着父母第一次走进了国营饭店四人要了三碗素面。因为赶场，来国营饭店吃饭的人很多，我们几个孩子不得不挤在一张四方桌子上和一个吃的正香的大爷那里坐着。
      那大爷上了年纪了，那时候小，也不能判断他的年龄多大，只知道他的脸黝黑，头发白了许多，脸庞并不肥硕，额不宽，眼睛很小，嘴巴干瘪干瘪的。特别是他吃东西的时候，嘴巴伴得很响，有滋有味而又慢条斯理的。
      那大爷点了一盘回锅肉，我们坐上那张桌子的时候，他的盘子里没有剩下几片肉了。
      只不过，那是一盘一看就叫我眼馋的回锅肉。七八片一根半手指长二指多宽的肉成卷耳状，横七竖八地摊在了盘子的一边，几截蒜苗裹满了金黄色的油让人垂涎欲滴，还有那吃空了一半的盘子剩下的尽是几片生姜和明晃晃的有着甜面酱混合郫县豆瓣酱香味的油——那油如果用来倒进一碗白米饭该是多么的有味啊!
      我出神的望着那老头和他的盘子，姐妹们却把头转到一边去，也不说话。我只是那样的望着，她们只是那样听着那老头嘴巴发出的巴塔巴塔的声音，我们都默不作声。
      不一会儿，三碗素面端上来了。面碗很大，面并不多，汤却有大半碗，几棵葱花像池塘里飘着的几片树叶，似有似无的，几滴辣椒油也零星的漂在了面汤表面，汤里就是浅浅的酱油色
      ——即或现在想起来当初的那一碗面不过是一点盐和酱油的味道，但，那可是我吃过的最好的面了。我边吃，又边朝着那老头的盘子里的回锅肉油看过去。
   “如果，那盘子里的油能流到我的碗里来，那我的面就更绝了......!”
      我恍惚地梦呓着，吃着面想着那盘回锅肉的味道。这时，一小群苍蝇飞过我们几个小孩的头顶，直奔那老头的那盘回锅肉而去。其中，三五个苍蝇扭打在一起，相互纠缠，超低空飞行，一不小心竟钻进了那盘回锅肉的油里。
      妹妹那个时候叫了起来。我们半低着头朝老头的那盘回锅肉望去。苍蝇们已经被油浸透了翅膀，黏糊糊的，怎么飞也飞不动了，就在那盘子里爬着挣扎着。那老头也不怎么在意，只是继续咀嚼着他夹住的一片回锅肉了，等他吃完了那一片以后，就慢条斯理的筷子伸进了盘子
      ——他是去夹那几只苍蝇的，怎么说，那也是让人恶心的苍蝇。他用筷子拾掇完了那几只油蝇后，并没有洗或者换筷子，而是在桌子沿上磕了几下又去夹肉去了。
      我虽然对眼前的一盘回锅肉眼馋嘴巴也馋，但苍蝇多少让我的心里不舒服，我低下头仍然吃着自己的素面。
         这时，小妹又啊了一声!
         哦！原来当初为了逃命乱窜的一只苍蝇钻进了一片回锅肉的底部，而没有被发现。这时，那老头加起来，它正好缀在那片回锅肉的另一面，几只触须紧紧地贴在回锅肉的边缘。那老头儿并没有看见，一下就将那片卷耳回锅肉和那只苍蝇扔进了嘴里有滋有味的大咀了起来......。
         我看见他吃得那么香，我的腮帮也酸涩了许多
         ——那真是我童年里闻到过的最香的一片回锅肉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后来随着中国的改革开放后，我们的日子也随着退休的父亲在煤矿开的一家小饭馆渐渐地好起来，我们吃的回锅肉也渐渐的增多了。后来，我技校毕业也在煤矿当了一名技术矿工，每天都有回锅肉班中餐。虽然是回锅肉，吃了三年的煤矿班中餐，至今也不知道是什么味儿。
         再后来，我和另外两位同学一起离开煤矿去沿海打拼，吃遍天下的回锅肉，包括成都正宗的回锅肉，但都感觉缺少点童年的回锅肉的味道。
      特别是缺少那天我们几兄妹赶集卖山菌，在快活公社饭店巧遇的那个老头的那盘回锅肉了。尽管，那盘回锅肉还掉落了几只苍蝇。尽管，那老头一口扔进肚子里的不仅仅是一片回锅肉，还扔进了一只苍蝇。
      那是一片让苍蝇都馋进肚子里的回锅肉了。你说，我怎么能够忘记呢？
      2019.9.22.于湖北屈家岭农场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