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团年饭

焉哉——ABC

家乡的团年饭

文/焉哉

    年未岁尾，城里人又张罗着到餐馆定团年饭，这勾起了我对家乡团年饭的回忆！

    那年，我十七岁，随父母回老家过年。

    住舅家。小表弟七岁，调皮得很！三十早晨，窗刚透亮，他就嚷嚷，要吃团年饭！嗨！咋这闹腾呢？一大早的！

   小朋友就喜欢过年热闹，外婆没阻止还順便发话:“复欣，早点收拾屋子，去把三爷爷接来；幺呢赶早买菜做团年饭。”我在外婆床背后小床上睡，老太讲的我听得清楚，那话可是油炸麻花来得干脆，看来这团年饭总指挥正式走马上任了！

    舅即刻起床，带着我搞卫生。这活也不是随便搞一下就算，很有讲究:首先把扫帚绑在一长竹杆上，满屋上下左右地扫，谓之打扬尘，说这一扫就可把满屋的龌龊晦气统统扫出去！

    见舅娘把全家人吃早餐的碗筷收拾干净后， 总指挥发话了:“过年过年团团圆圆，圆子肯定要做；蒸鱼，肯定要，年年要有余；蒸菜，肯定要，年年要进财；糖醋鲤鱼绝不可少，鲤鱼跳龙门，要保我孙儿考上大学！八宝饭八方进宝；还有桂花大枣糯米甜羹甜甜蜜蜜，我就说这些，其它你看着办。”

    年饭的总基调定下，主厨拿了个大篮子拉着我就上了街，小表弟蹦蹦跳跳地跟着。

     一上街，感觉天气陰陰的，寒气很重。但这丝毫不影响这沔州古镇的浓浓年味:左邻右舍有的清扫着垃圾，有的擦洗着门窗，有的贴着对联，有的因屋内狹小，直接支张桌子在门口理菜剁肉做圆子！这当口还与隔壁左右张家家、李奶奶的拉着家常。

    窄窄的街上是人挤人。有好多农村人上街卖着他们的土特产:鸡鸭鱼虾莲藕、刚冒尖的泥蒿、刚打好的糍粑、现磨的汤圆沉浆、腐乳等，这可是一些抢手货，特受欢迎！

    镇上的居民美滋滋地享受着这多年不见的兴旺。我与舅娘急急地在街市上穿梭，寻找着所需，东西差不多买齐，看时间不早，舅娘吩咐我去杂货店买一包味精，自己则赶回去做圆子了。

    当我和小表弟路过剧院时，听到一阵锣鼓声、喝彩声，一大堆人站在剧院门口围观。小表弟把我拉着他的手一甩，钻了进去，我只好随着他，一看，原来是菜园大队的年轻人，在院子的空地上操练着狮子龙灯、彩莲船，准备初一到十五好生热闹一番！

    回去时，舅娘正剁着肉，那声音，时小时大，时而急迫，时而舒缓，就像一曲雄浑的打击乐在屋內外回荡！肉剁好后，还要搅拌，只见大冷的天，舅娘穿着很薄的衣，挽着袖子，左手逆时针缓慢旋转着盆，右手顺时针方向有节奏地在剁成糜状的肉鱼里搅拌着，还不时地往盆里放些水。这绝对是费力气的活，一会儿，大师傅额头就渗出了汗！她说这道工序很重要，搅弄到位，圆子就蓬松好吃！

    三爷爷也请来了。跑过生意见多识广的他，边品茶边说起圆子的典故:“这圆子还是皇帝喜欢吃的呢！那一年他下江南对扬州四景很欣赏，叫人画了画，回宫后对御厨下旨，以四景为题做四道菜，御厨费尽心思终于做成了，其中一道菜叫葵花斩肉，也就是肉圆子，皇上特喜欢吃，后来又不知怎么把这圆子改名为狮子头，流传至今。”

    过了一会儿，主厨叫我去打开炉的封口，就要蒸圆子了！

   对联还没写，总指挥适时提醒舅，同时吩咐我去买笔墨红纸。这时街上已经安静了许多。天更陰沉并下起了雪，那雪花似婚礼上的银箔纸屑，随风飘洒在行色匆匆的人们身上，好像在祝福这小镇人的幸福祥和！

   笔墨买来，舅泼墨挥毫，对联很快写就:上联“阖家欢乐，酒满菜丰团年饭”；下联“全镇闹腾，龙飞狮舞爆竹声”；横批“喜迎新春”。其字遒劲有力，其文贴切应景！

    厨房开始飘出圆子的香气。圆子还闷在蒸笼里，主厨就忙不迭地招呼满屋的人，拿碗筷品尝味道！小老表又嚷嚷起来:“吃年饭罗！吃年饭罗！”

    终于吃到了热乎乎、香喷喷、蓬松松的圆子！好吃！尝过的人都赞不绝口！

    舅请外婆和三爷爷坐到桌的上席，爸也在外婆的左边坐了下来…，两瓶杜康酒也上了桌，舅说要与大家多喝两怀。帮厨的妈见多数人坐好，首先就把蒸鱼、蒸肉、蒸菜端上了桌。爸透着肉香、鱼香、菜香高兴地说:“我最喜欢吃这沔阳三蒸！唉怎么天门人总强调是天门三蒸呢？”三爷爷接话说:“这蒸菜是京山绿林山绿林好汉吃开的。那时官兵围剿，好汉们粮食不多就辅以野菜充饥，他们用少量米粉和着野菜加点盐，比单纯吃野菜好吃多了！以后民间就传开了。”三爷爷刚说完，小老表的姐就提问:“这只说了蒸菜，那又是哪个发明了蒸鱼和蒸肉呢？”小老表抢着回答:“是我妈妈呀！”他的话把大家都逗乐了！在欢声笑语中，藕汤、子鸡烧干豆角、麻鸭烧胡萝卜、鱼糕、蛋饺……都端上来了。这时主厨端着压轴菜——糖醋鲤鱼来到桌前，只见那鱼走油后全身呈深黄色，斜刀剖成的一道道月牙肉片，经油炸糖裹，似片片铠甲挂满全身，淋上番茄汁又像披了件出征红袍，卷着尾，昂着头。舅娘对我说:“祝你鲤鱼跳龙门，金榜题名。”嗨！还真应了吉言，那一年我考上了！

    待妈与舅娘坐定后， 总指挥示意我把鞭拿去放。

    这时雪下得更大了，我跑到巷口，见街上已是空无一人，只有雪花以红红对联为背景欢快飞舞，老屋上黛色布瓦的沟已被填满，露出那一条一条的瓦背脊，像一张白纸画上了条条的线，待人们去书写时代的新篇！突然也不知哪个方位，一声冲天炮仗炸响了，我赶紧点燃了手里的鞭，随即，劈里啪啦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响彻了全镇！沙湖人开始团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