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严伍台 于 2020-3-12 22:42 编辑
误 入 产 房
世间何处不好误,怎能误入产房? 曾也有一千一万的理由出入产房,那时年轻,那时孩子要出生。她小时,我与妻总说是拣来的她,在某处河沟或大树下。那份稚嫩的神态,每每总是强要我们帮忙寻回她的亲爸爸亲妈妈。稍大些后,稍懂些人事后,也曾知道了我们的美丽的谎言。于是不再有相信,于是要求知道她的出生,知道她怎么来得人世。怎么来的?险些乎两条人命。 这次因病,妻住进医院。住才三日,竟也伤感,说平生只住过一回院,那就是生孩子,生下来也不知道,糊里糊涂住了一回院,一点体验也无得。这回住院,人正中年,虽有了明白,不再糊涂,却又伤感起来。我呢,前次她住院生产,已是多年过去。这次又忙煞我,一日三顿饭,做与送都是少不得两条腿的。因之说起来,妻倒也感激我对她的顾惜。我说,前次你住院,我那份顾惜曾感动一位护士,只是可惜你总是睡不醒。这次你倒是清醒,总喊睡不着,倒过来我又是睡不完,总觉着眼皮重。 虽去多年,那一回妻住院倒也是我难忘的人生故事。虽则对她照拂许多,虽则她一点也不知道没有领情而生几分遗憾,但我对她却又总是抱有一份惭愧。那年冬天,我本应知道她要生产,本应留下来好好照看她,却又受着一种精神的指导,也就没把她的生产当作一回事。那个冬日,我要去一个勘探队采访,走时只想到要采访些什么,她象连一句嘱咐的话也忘了说。我们这号男子,马大哈有的是,也不知女人心里想什么。于是走了。大约走后一星期的一个晚上,电话来了,让速回家。我悟出就是妻要生产。可惜晚上无车船,只好等到第二日。到了家,妻已住进医院产科。据护送她入院的人说,她血压高,四肢浮肿,人已经不行了。我匆匆赶往医院,她已不说话,只是睡。当日下午,医生给我一张纸条:病危通知。那以后一星期,她一直睡着,注射吗啡杜冷丁,全是睡的。孩子生不下来,病危通知一连下了三次。老家的人赶来,她母亲老泪纵横,令我难过万分。我要求保大人,丢孩子。医生只是紧绷着脸不回话。只有那个护士宽慰我,让我稍得平静。那时她才二十岁,比我小我觉得她好能善解人意。一星期的日子胜似七载,那小家伙终于生下来, 瘦而且小, 但还算丰满。这时,那小护士才悄悄对我说:“我们的医生对你很有好感,说你这男人很不错。知道不,你那几日老流泪。”流泪?我还流泪?我只记得,妻子睡了七天未醒;只记得,有三份病危通知书。记起出院前一天,妻才醒来。出院时,那小护士又对我说:“我找个朋友像你就好了,能体贴人。”真叫我受宠若惊。十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见着她的丈夫,虽素不相识,他却能说出我的许多往事。最后当然明白,那小护士一定有了一个体贴她的丈夫。 真正遗憾,那份情妻不晓得。 又一次住医院,我与妻都大了许多,眼泪没有,但存一份温馨。我早早备了饭赶去医院,并一头闯入病房。从门口往里数,好几个病房都空着。我记起不是这样。数到妻住的病房,病床无人。正疑惑间,身后传来一声女中音,声音里的意思是一句问话。我未解地回头,那张脸很有些笑意。“这是产房!”要命!来产房干什么?我恨不得立即逃遁,我想那时我一定很窘,一定有找个缝钻进去的想法。过去读小说书上说到这种语言时,我总想,大方些,钻进去干吗?这时,又钻出来个姑娘,很美,哈哈大笑。于是二人哈哈大笑。我想冲过去伸她两拳。没有,只是想想而已。怎么出门不清楚,还记起出门回头看过一眼:一对门上都写着产房止步。难怪当初我推门好难呀。原来,我少走了一层楼。 见到妻,她当然大笑,幸好没人生孩子。 写篇散文?妻也同意。文章没开笔,先与妻议开主题,说来说去,难外出一个情字。你说是不是。与妻送饭,其情切切,误入产房,不为一个情字?误入产房,护士见怪不嗔,理解之心切切,不也是一个情字?鼓励丈夫写下这一“误”,以警自已,也教化他人,其支助之意切切,不还是一个情字?反正我以为,生活中诸事都会有误,只要一份理解,误也为美,误也就刻骨铭心。至少,我不会再次误入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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