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薇

笔似青锋

　  小薇在我的印象里，不是那首时髦的歌，而是可爱、悲伤和贫穷。

　 当我知道站在我面前，羞怯地看着地面而等待提问的小女孩的名字叫做小薇时，那可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小薇的父亲是我的族弟，他有个俗气的名字--有财。十年前我陪父亲回老家探望，他专门从遥远的乡下赶到县城来看望我的父亲。好客的有财还热情地邀请我们到乡下的家里做客。
    酒桌上的菜肴不能说不丰盛，可是家庭的贫寒却丝毫遮掩不了：破旧的家具没有几件；几乎所有的窗子都没有玻璃而是用皱巴巴的破牛皮纸或者塑料编织袋蒙着；猪圈空着，仅有的一头猪为过年刚刚宰杀掉；一只豢养多年的老狗饥饿得连一块生红薯落地也迅速上前咬住吞下；并不能完全遮挡风雨的破牛棚里拴着头瘦水牛，这是这个家庭的最大的财富。
    “小薇，你最喜欢干什么？”小薇的眼睛大大的，羞怯带笑低头看着地面的腼腆特别招人喜欢。
    “我最喜欢念书。”小薇的回答声音小小的，但清脆得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这可是一个不多见的回答，我有了探究的欲望。 “你为什么最喜欢念书呢？”小薇悄悄抬头，看见我的眼睛直视着自己，赶紧又低下头。
    “胖子哥哥说：‘要想穿皮鞋，在城里住高楼，就要念好书’，这是他老师讲的。”小薇的回答声音小小的，但仍然清脆而清楚。
    啊，童言无忌，率真而单纯！虽然这样的回答在我们的教科书上绝对找不到，但无情的现实，使我们无法去责怪他们！更不能去责怪一个可爱的孩子！
    通过这次接触，我知道了小薇的全部：7岁，是有财夫妇的独生女儿（这在农村很少见，听说是小薇妈生她时落下了病），可爱腼腆，最大的喜好是念书。
    这次接触，是我和小薇的第一次接触，也是最后一次接触！

    今年的10月，我因公再次回到老家，在路过小薇居住的乡下时，我突然有了去见一见有财的想法：他家应该有了好的改变了吧？
    家乡已经巨变，原来的土路、黄泥路，绝大部分已被柏油路或水泥路取代，县城内也是高楼林立，商店栉比。好象繁华得毫无紧俏，当然，对许多人还是有紧俏存在的，那就是工作岗位和钞票。
    当我又一次看见有财家时，我的心猛然沉重起来。山还是那座山，家也还是那个家。只是家较以前更显得破旧不堪。有财依旧是那么热情，不依旧的是有财已经过于衰老了，头发几乎全白，背也佝偻得厉害，已完全不象一个四十岁的中年男子。
    有财忙着给我们递烟，烟是当地的一种劣质烟，很便宜的一种。几个陪同我的当地干部连忙掏出自己的烟，说：“这里有。”边说边递开了。有财尴尬地退缩着自己的手，有些不知所措。我挡开了递过来的高档烟，接下了有财的烟，有财哆嗦着给我点火，并喃喃道：“没有准备，没有准备。好在家里还有几只鸡，我马上杀鸡去。”
    “弟媳妇还好吧？”我问起了他的老婆。
    “好！好！”有财一阵忙不迭的回答。
    “她人呢？出去了？”我想大概外出了。
    “她这两天得了感冒，在里屋睡着。”有财的面容有些愁苦。
    “那要注意吃药，可别给拖严重了。”
    “是的，是的。”有财边回答边给我送上一杯热茶。
    “小薇上学去了吧？只怕是上高中了？”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可爱、腼腆、不好意思地用眼睛瞧着地面的小女孩！她是那么地渴望念书！
    “啪！”茶杯从有财的手中掉在了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到了我的腿上。
    “哎呀！你看我多么不会做事！她上学去了，是高中呢！”有财赶忙拿来一块毛巾给我擦拭。
    “没事，没事。”我制止着有财的自责。“小薇的成绩一定不错吧？”我确实希望知道那可爱小女孩更多的事情。
    “不错，不错。”有财的神情似乎在应付，又似乎在求饶。可我当时愚钝得竟然没有感觉到。
    “她最喜欢的就是念书！哈哈，她说：‘要想穿皮鞋，在城里住高楼，就要念好书。’还说这是老师讲的。”我又回忆起她的率真和单纯！
    当我兴致极高地准备继续谈论小薇时，我突然感觉有财的神情不对，他的嘴唇颤抖着，眼睛红红的，里面分明噙满了眼泪！
    我直视着有财的眼睛，有财的眼睛在逃避！整个堂屋里寂静得可怕！
    “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从有财的眼里读懂了一切！
　 “哥--！小薇—死了！她死了呀！呜-呜-呜。”有财的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地流淌着，受到强烈抑制的悲痛在喷发时使得有财的身子有节奏地抽搐。那是一个因悲伤严重超载的男人悲痛欲绝的号啕和哀泣。
    “我真不该为了几个学费钱让孩子去做鞭炮的！我该死呀-！老天啊！你为什么不劈死我而让我可怜的女儿去呢？！！你不公啊！！”有财用力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那些已经干枯和灰白的头发......
    小薇是在五年前死的，只是为了挣插100个花炮捻子5分钱的报酬。一同死去的还有另外四个孩子，最小的年仅9岁。家里的老狗在小薇死去后再也没有吃一口东西，整天趴在小薇睡觉的小床下面嘤嘤地悲鸣，不久也死去了。小薇的妈妈在小薇入土后变得不会哭，不会说话而只会笑......
    “小薇死了好呀！哎，她的愿望就是读书，可是她即使活着，我们这些无能的父母又怎么能供得起呢！不能满足愿望活着也遭罪呀！哎--，死了好啊！”有财用那双糙手擦拭着眼角，拭着那一把老泪......

    回来的路上，小薇的影子充满了我的脑海：害羞的神情；低头的腼腆；清脆的童音；将我送的果脯只咬下那么小小的一块认真吸吮甜汁的情景；多么单纯的孩子啊！可怜的孩子，可爱的孩子，你原本应该好好享用属于你的幸福。可是，你拿什么去享用呢？！

    我常想，那可爱的孩子一定变成了一颗美丽的星星，在天上继续着她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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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国的著名民权领袖、黑人牧师马丁.路德.金曾经说过：“我有一个梦想！”其实，许多的孩子也说过相同的话。





注：（因小说完成于2004年，故其中还有“五分钱”这么一说。）

ぷ灵ふ狐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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