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父亲的虎皮大衣》（998字）

去非洲看霜 · 发表于湖北省武汉市 2021-1-25 20:43:59

小小说《父亲的虎皮大衣》（998字）

　　 柯胜英
　　
　　父亲一生唯一的财富，是件虎皮大衣，那是父母成亲时，荆州的土豪乡绅送的。父亲平时舍不得穿，锁在箱子里，严冬季节，才拿出来给母亲披上，捂在床头抵寒。
　　
　　大衣外面是青色卡其布，颜色退白，内套是虎皮，皮上的花斑虎毛，一寸长，根根都竖立，若用手压它，格外柔软，舒服，手一松开，虎毛又一根根站立起来。
　　听同学说，狗怕虎，嗅到虎的气味，就跑得老远。趁大人不在家，我就偷偷剪下几根虎毛，拿到后街，捉条小狗，塞进狗鼻子，那狗，凄声哀叫，四腿乱蹬，“唰！”一声，飞逃得无影无踪了。
　　我把这事告诉同学，同学惊奇，都向我讨要虎毛，顿时，班上传开了，有的同学用文具来换虎毛，有的同学把家里的新衣裳扣子偷偷剪下来，换一根虎毛，他们夹在书本里，炫耀谁的虎毛多，谁的虎毛长。
　　我因有父亲的虎皮大衣，成了小学名人。
　　
　　一个星期天，我突然发观父亲穿上了它，第一次见到父亲那么威武，像电影里的将军。父亲说带我到汉口的五马路去。
　　那儿有一排商店，第一家是个当铺，隔壁是个叫“朋来”的小餐馆，第三家是个副食品杂货店。
　　父亲进了第一家，我跟在他身后。父亲脱下大衣，问店伙计：“大衣收不收？”
　　“收！你是当？还是卖？”伙计反问。
　　“卖。”
　　伙计接过大衣，尖叫起来：“虎皮的？！师傅，师傅快出来，有人要卖虎皮大衣。”
　　从内室走出一个老头，戴副眼镜，他把大衣拿在手里，抖一抖，很沉，又对虎毛哈口热气，毛不倒。就问父亲：“您开个价？”
　　父亲说：“你说吧，值多少钱？”
　　“说实话，虎皮衣，小店没收过。这样吧，你一个月工资是多少，我们就出多少价。”
　　“五十八，我在水厂工作。”父亲如实说。现在想起来，当时父亲干嘛不多说些，其实，那年代的人，都本分，工资五十八已经是蛮高的了。
　　
　　父亲把大衣卖了五十八元，是一个月的工资。
　　他领我到隔壁的小餐馆，给我买了一碗细汤粉，九分钱，他叫下粉的人，多放点芝麻酱，撒些小葱，胡罗卜丁。父亲说，他不饿。他坐在我身边，看着我吃。
　　我清楚家里缺钱，父亲一人工资要养活一家八口人，不到揭不开锅，母亲是不允许父亲这样干的。
　　父亲的虎皮大衣，就这样被挂到了五马路当铺的最外层。
　　从此，我每天放学，就去看它，它也盼着看我，它看着我出生，长大，上学，尽管它不会说活，但它看见我时，总会在风吹中摇晃几下，跟我打招呼。
　　那个眼镜老头，一望见我躲在门外看大衣时，就拿个鸡毛掸子，在大衣上刷几下，好像在说，现在它归我了。
　　每遇这情景，我就哭着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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