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稻田

一汉在川

        童年，随着母亲在江汉平原的农场渡过，那是一段快乐无忧的岁月。如今，母亲已是年迈八旬的耄耋老人，我也步入知天命的年龄。
         盘点过去，总是自觉不自觉地记起孩提时点点滴滴。时常，在梦里回到魂牵梦绕的农场；时常，记起儿时伙伴在禾场上打滚玩玻璃弹珠的情形。而关于农场的五月，记得最为清晰的是稻田。伴随稻田而涌上心头的，是那时的蓝天、春水、农人、水牛、泥耙、白鹭、蛙鸣、虫吟。这些遥远而清晰的场景和印象，串起对五月稻田的回忆。
        那是刚踏进学堂门的五月。我们放学总不进家门，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门口把书包扔进家里，然后邀约几个年龄相仿的同伴去看大人们在田地里劳作。五月的稻田灌满了春水，远远看去，像是被田埂隔开的几面镜子，天上的云朵清晰地倒映在镜面上，耕田的农人仿佛赶着水牛在云朵上作画。泥耙如画笔慢慢地在稻田描绘，在稻田里划出了椭圆形状的印迹，像我们手指头上的螺纹，像父亲带回来酥饼上的线条。
        关于稻田的问题很多。为什么稻田里要有稻草人？为什么农人要用鞭子抽牛？唯一没有争论的，就是稻田里该种什么东西，插秧、割谷、收粮。同伴们争得面红耳赤的问题，牛为什么能听懂农人的语言？是牛懂农人的话，还是农人教了牛听话？回家后，互相不服气的同伴们分别回家询问哥哥姐姐父亲母亲。得到的答案出乎小伙伴们的意料，大家的想法全部错误。此问题与语言无关，是牛被无情地穿了鼻子、架了“额头”（一种耕牛专用工具），农人是扯着缰绳、拉住“额头”才让牛听从使唤。
        耕完稻田，农人会把已经疲劳耕牛牵进稻田旁的小水塘里。耕牛很惬意地啃着水塘旁的青草，然后会困在小水塘里牛饮。此时，总有白鹭飞来，停留在耕牛脊背上，跳过来，跳过去。耕牛与白鹭好像是已经很熟悉的朋友，虽然它们之间没有对话，但是耕牛不会在意白鹭的行为，即使白鹭在耕牛脊背上用尖尖的嘴巴啄了几口也不会发怒。等到农人扛起洗干净的泥耙，牵起耕牛准备回家，白鹭才不情愿地飞走。因此，长大后，每读杜甫诗歌《绝句》，对“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这两句总有特别的感受。
        常常央求大哥哥们在夜晚带我们去稻田里寻鳝鱼泥鳅，虽然得到只是提鱼篓子的活儿，但是，我们还是很认真地在夜晚下了稻田。平原水乡有句民谚：“三月三，蛇出洞，藕出簪”。冬眠的蛇出了洞，冬眠的青蛙也出了洞。青蛙天生爱“蝈蝈”地唱歌，已经熟睡了一个冬季的青蛙成了夜间稻田里的主人，经过一个季节冬眠的蓄精养锐，它们更加动情地歌唱。一声蛙鸣，一串附和；一只蛙跳，一阵水响。还有，那些不知是什么虫豸的声音夹杂在一起的吟唱，回想起来依然如此亲切自然。我们可以称这种大自然的杰作为天籁之音吗？时过境迁，这种声音我们只能感知，难得感受。天籁之音渐行渐远，远得似乎让我们觉得无名地痛。
        从读初中开始，我随家人进城居住，还可以在上学路上可以看到稻田。如今，我住的房子就建在上学路旁的一块稻田里。经济日益发展，小城逐步扩张，稻田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远。有考古证实几千年来稻谷一直是人类的食物，现在燃油价格不断攀升，生物燃料兴起，机器也开始和人类抢食物了。更令人担忧的是，稻田里栽种的转基因作物大幅提高产量，但是否有害，专家们争论不休。许多稻田土壤重金属超标，也将导致严重后果。
        五月天，为了稻田而回忆，为了稻田而歌唱。为了稻田而思索，更当为了留下几块稻田给我们的子孙耕种而高声疾呼。

ぷ灵ふ狐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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