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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苑春秋] 荆门栗溪大瓦屋场遗留明清抄本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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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淳风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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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江西省 2021-7-17 22:44:3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荆门栗溪大瓦屋场遗留明清抄本录
李勋明

二00二年五月,本人在考察荆门城北栗溪大瓦屋民居规制时,于老屋阁楼上搜检出一线装手抄本,翻阅检视,发现文字内容均用小楷书写,字体、墨色不一,似非一人所完成。其中祭文、祝文、诗文,对研究本土明清民俗文化有重要史料价值。特与廖开江先生共同整理校对,待适时刊印,让更多人了解本土历史民俗文化。现录部分文字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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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陔补亡诗
束晳作
循彼南陔,言采其兰。眷恋庭闱,心不遑安。彼居之子,冈或游盘。馨尔夕膳,洁尔晨餐。兴也
循彼南陔,厥草油油。彼居之子,色思其柔。眷恋庭闱,心不遑留。馨尔夕膳,洁尔晨羞。兴也
有獭有獭,在河之涘。凌波赴汩,噬鲂捕鲤。嗷嗷林乌,受哺于子。
养隆敬薄,惟禽之似。勖增尔虔,以介丕祉。比也
按:本诗为东晋束皙所作,其作补亡诗六首,此首为其一《南陔》篇。与之不同的是,本抄本在每段诗后标注所用比、兴手法。
束皙(261—300),西晋学者、文学家,字广微,阳平元城(今河北大名)人。博学多闻,性沉退,不慕荣利。曾作玄居释,张华见而奇之。后王戎召皙为掾,转佐著作郎。复迁尚书郎。赵王伦为相国,请为记室。皙辞疾罢归,教授门徒。卒时,元城市里为之废业。门生故人,立碑墓侧。有集七卷,(《隋书经籍志》、《唐书志》作五卷)传于世。
皇清御极圣天子△年△月祭日
哀子△期服孙△人
谨以三牲香帛酒醴盒酌之仪,致祭于我皇清待诰(拟谥)贞淑大恩妣老孺人之灵柩前曰:
呜呼,今何不幸之甚耶!匪独儿等之不幸,亦儿父之不幸也。匪独儿父之不幸,亦儿子女之不幸也。匪独儿等子女之不幸,亦儿等内治之大不幸也。儿母存,儿等得所恃,儿父得所助,儿等子女得所护,儿等家内得以治。儿母殁,儿等谁为恃,儿父谁为助,儿等子女谁为护,儿家内谁为治?念及此,儿母讵可悠然长逝耶?念及此,儿等将何以为情耶?亦惟即母生平,抚棺长恸,垂涕泣而道之。
忆儿母于归寒门也,年甫十六,内主中馈,上事祖父母,中相儿父,日夜勤劳,未尝一时怠,朝夕辛苦,未尝一息安。茕茕孑立,无伯叔以为助,无妯娌以为欢,出入周旋,第形影相吊耳。迨△岁儿始生,△岁二弟生,△岁△姊△妹生。斯时,祖父母尝顾儿等而欣然喜,儿母尝顾儿等而戚然忧。喜则以为三世单传,今幸有二孙以承先人后。忧则以为虽有二子,其何日成立,以继先人业。故儿甫髫龄,即命二弟攻书,二弟恒多病,儿性又不敏,每当课读时,父严督责,儿母尝向父劝解,又尝为儿护恃,甚至以劝解而致怒,以护恃而受责。儿母含泪隐忍,犹殷殷以勤读训。二弟当不复记忆,儿虽能记忆,亦未知其爱儿之心深、待儿之情笃也。
岁丙申,命儿出就外傅,三弟生于是年七月,祖父亦于是年十月亡。儿母既佐父以尽生事礼,复佐父以尽死葬仪,以故衣衾殡殓必敬必诚,无一毫粗略意。不谓遭家不造,自祖父逝,儿父以制田起讼端,是虽儿父为之主,亦儿母所食不甘味,寝不安枕,而忧从中积者。越己亥岁,幺生。辛亥岁,四弟生。长者顾复之心未已,少者鞠育之情弥深。少者襁褓之衣未脱,而长者婚姻之事又臻。至癸卯岁,为儿娶于钟。甲辰岁,二弟娶于钟。乙巳岁,儿长子△生,△岁次子生。是年,大妹于归△门,而祖母于妹嫁时亡。是时,儿母先为大妹谋嫁妆,转为祖母营葬费。吉事未终而凶事猝乘,贺客未至而吊客临门。儿母有不忧劳交集乎?
逾己酉岁,儿子立柱生。庚戌岁,命儿游于郢,复延江陵先生课诸弟于家。呜呼!我母欲儿等成名,忧甚深,望甚切也。儿等何以慰母之心哉?幸壬子岁三月,儿就荆门试,赖先人培植,严师教诲,得博一衿。儿母欣欣然喜,谓儿曰:“自有今日,乃不负吾望。”然儿母喜,儿母之心犹未已也。癸丑岁,三弟完婚。丁巳岁,妹嫁张门。去岁省试,母先为儿忧盘费之不足,既复忧路途遥远,时势强梁,恐有不测之事。逮儿归,四弟喜期伊迩,转以忧儿之心为四弟调停。呜呼!儿母一生,生者养,死者葬,或教嫁,或教娶,无一不劳儿母之心,无一不劳儿母之力。数年来,复覩人口迭增,家用浩繁,口未尝食一美味,身未尝衣一美服,犹无日不以儿等介于怀,无日不与儿父谋及事,无日不以儿等子女挂于心,无日不以儿等家务劳其神。嗟夫!儿母之心血,几何不衰耶?儿母之精力,几何不败耶?然儿母之心血,为弟等衰者少,为儿衰者多。儿母之精神,为弟败者少,为儿败者则尤多。儿之子女甚繁,见儿子女号泣啼哭,则哺之食之,襁之褓之。见儿子女衣鞋敝坏,则穿针联之,引线补之。以至饮食之不甘味者,为儿子女故。寝息之不安枕者,为儿子女故。
呜呼!儿母之恩,昊天罔极,儿母之德,陨首难报矣。方期天假母寿,俾儿等得酬万一耳。奈何天祸吾门,不假儿母以寿,竟俾儿母以病耶。哀哀我母,何辜于天。乃于四月内得一肿疾,日甚一日,药服罔效,月甚一月,病不能瘳,屡请医治而医治无功,屡祈神灵而神灵不佑。呼天吁地,莫能全母身,问术求方,无以愈母病。延至九月△日△时,遂气息奄奄,告别儿父与儿等,一瞑而逝矣。
呜呼!儿母岂忍逝耶?儿父与儿等又岂忍见母之逝耶?况儿母不欲死之心,不愿死之情,有不忍以言述者。身在危困,见儿等请问,口未语而泪常滚滚。亲戚之讯顾,言未答而意常凄凄。故凡往来者,无不为儿母欷歔悲悼,共叹其病之苦也。而在儿等,有不心伤泪流乎?无如心为伤,儿母之命已丧,泪为流,儿母之身难留。呜呼哀哉!痛何如之。自今以往,母之声音不可得而闻,母之形容不可得而见,将向之无日不以儿等介于怀者,今竟舍儿等而逝矣。向之无日不与儿父谋及事者,今竟别儿父而逝矣。向之无日不以儿等子女挂于心者,今竟离儿等子女而逝矣。向之无日不以家务劳其神者,今竟弃儿等家务而长逝也矣。儿等将何以为情乎?亦为向灵长痛,洒泪和墨,作号泣之声云耳,能不哀哉,能不痛哉?
夫祭妻文稿 以前叙属皆亦录耳
杖期生
谨以三牲香帛酒醴合酌之仪,致奠于我元配△孺人之灵柩前曰:
呜呼!感,莫感于怀人,悲,莫悲于离别,诚信然矣。忆予一生,既无伯叔,终鲜兄弟,所与事父母、扶儿女、理家政者,惟孺人为予助。今日者,上而父母,为予尽诚尽孝,生死无憾矣;下而子女,为予教耕教读,嫁娶已周矣;终而家务,为予治内治外,勤俭一生矣。孺人于予,岂不毫发无憾哉!予于孺人,岂不悲感交集哉!倘天假以年,予二人得以含饴弄孙,悠游终老,则助予之劳悴,安知不可少报于万一?
乃于今年四月内,忽得肿疾,医治数月罔效。逮九月△日夜,气息奄奄,自知不免,竟别予而告之曰:“君之儿孙,君独抚之,吾不为君分其任。君之家务,君独治之,吾不为君分其劳。”既复嘱曰:“善视子女,善自保重,而以我为念。”此情此景,予何能忘?呜呼!人生数年之伴侣,一旦别离,犹有不忍为情者,况数十年为予上事双亲,下抚儿孙,终治家务之情分哉!此予所以感怀不忘悲悼无极者矣。爰具薄仪,向灵泣奠,孺人有知,尚其来尝。
堂祭文稿
呜呼!儿父其竟溘然长逝耶?儿疑也,疑其未必舍子与孙而他往也。忆吾父生平,勤俭持家,耕读教子,其劳心家计,无间寒暑,焉辞昼夜,以致创业垂统。凡儿辈之耕耨,一家之衣食、器用什物,无不完备,皆吾父经营缔造之所致也。第吾父年虽近老,未得优游以偷安乐一时,乃以年未耄耋、寿非期颐而倏登仙境,竟飘然长逝也已矣。此儿等之罪孽深重,有以延及于儿父也。呜呼痛哉!儿等思父不能见,徒抚棺而呼号矣。儿妇与女忆儿父以难追,向灵渧泣矣。所恨者,儿等生未能养,则子道多所未尽。当此幽明异路,父子分途,儿之肝肠寸断,不知几何?值兹佳城在望,輀车即驾,伯叔兄弟毕集,甥旧亲姻俱临,爰举堂祭之礼,用展送死之念,父其知也耶,其不知也耶?哀哉尚飨!
呜呼!父其长逝也,不复为儿谋财产矣,不复为儿持家政矣,痛何如哉!忆儿父昔年康健,偶患一疾,毫不介意,不谓未尝卧榻弗起而天夺之速。俾儿母之矍铄未及偕其老,儿辈之不肖未得终其养,悠然逝矣,能不痛哉?痛,莫痛于儿父所置之恒产,大费经营,今与儿父渺不相属也。痛,莫痛于儿父所建之屋宇,倍历艰辛,今与儿父漠不相涉也。更莫痛于儿之兄弟姊妹,儿之子女辈,儿父之保抱携持、抚摩鞠育也,不知几何。一旦生死殊途,虽千载万世,永不得为亲色笑、承意旨矣。今而后,儿父之音容,第付之梦寐而已,儿父之形影,徒托诸想像而已。儿母之心酸泪堕,父其知之否?儿辈之忧思百出,父其知之否?兹择吉日就封,岂能送死耶?聊备酒殽奠父,儿孙罗列,哭拜一堂,父灵不昧,来格来尝,哀哉尚飨!
呜呼!吾母其竟悠然辞世也。第念儿母毓秀名门,素娴内则,以贤女闻。迨相儿父,克至中馈,以贤妇闻。及其诞儿兄弟姊妹也,诲之以俭,督之以勤,抚摩鞠育之恩,真如昊天罔极,是又可称贤母矣。斯即寿臻遐龄,俾儿辈得以常承欢于膝下,谁曰不宜?无何淑德不获其报,而天竟不永锡难老。今儿母遽谢世而归幽冥也。呜呼!痛哉!独是儿母之勤家计也,数十年如一日矣。今日者,思儿一饮一食,无不本于母之经营也,而儿哭。思儿之一衣一服,无不出于母之拮据也,而儿哭。思儿之器用什物,孰为之检点而备藏也,而儿愈哭。思儿妇之无以为内治主,与儿女之无以为婉娩教也,而儿愈哭。吁嗟乎!音容不再而儿吁天无路,掘地没门,难追吾母之形容已矣。惟恨无以报深恩于万一耳。爰具薄奠,稍伸寸念,俾儿母往即幽宅,常庇荫于子若孙也。呜呼哀哉!尚飨。
呜呼!人生百岁谁能免死哉?而吾不解母之恙非疴沉,而竟飘然长逝矣。今日者,追念儿母德咸幽静,自昔克娴,内则性著宽仁,外则助耕耨,共仰母治其内外之主也。儿思吾母,每以勤俭为家人模楷,甚且先儿辈而起,后儿辈而寝,又或先儿辈而趋事,后儿辈而衣食。是家务纷杂,无问巨细,母一以亲尝者,自朝至夕,由少迄老,艰辛可谓备历矣,乃以偶尔违和遂跨鹤而上瑶池也。呜呼!光阴似过客,人生如梦中,以母观之,能不信然乎?独是儿与母聚兹堂者数十年矣,乃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杳杳乎,视之不见,冥冥乎,听之弗闻,徒令儿与媳望灵而呼,抚棺而号,惟有忧思而断肠已耳。今者,敬卜佳城,安厝幽魂,虽送其死,犹养其生。儿母有知,来格来歆,尚飨。
皇清御极同治八年己巳岁仲夏月下浣之四日
孤哀子吴昌言、期服孙吴元芳
谨以羊一豕一香帛酒醴盒酌不腆之仪,致祭于我皇清待赠(拟谥)忠惠吴公二府君之神主灵柩前曰:
呜呼!我父已与儿永诀矣。渧泪沾襟,其何能一日忘哉!以吾父鬻子之闵,爱子之殷,即寿臻期颐,犹不足以满儿祝寿之愿,而竟飘然长逝也已矣,儿复何言?然吾父一生之为儿忧者,备极其至,儿又不忍不言,试痛哭而略陈之。
闻祖父母生吾父昆季有五,吾父居次。乐有贤父兄,负笈从师,名对群英,此吾父少年事也,固不劳儿之殚述。及父与诸叔父析居,各立门户。辛亥年,祖父辞世。乙未年,祖母仙逝。父与诸叔父尽哀尽礼,与之有悔,此吾父尽孝事也,亦不烦儿之赞美。至家事烦冗,悉惟吾母是赖。尔时,馆设青苍河,弟子从游者济济一堂,此吾父盛年事也,犹不劳儿之过称。所可伤者,儿上有三兄,皆不幸早逝,大兄一岁而亡,二兄二岁而亡,三兄二岁而亡,二姊六岁而亡。吾父为儿女痛者,固若斯其极甚矣。晚生儿息,形影孤持,虽有姊妹之亲,终无兄弟之助。吾父苦心,一则冀其成立,一则忧其零丁。儿独何心,其能忘情哉?至男婚女嫁,为儿完娶于刘,大姊择配于吕,幺姊治妆适李。儿以为了子平生之愿,庶几安享天年乎。不意岁属乙卯,我母西辞,吾父之忧戚正难解慰。幸天佑其中,生长孙元芳,我父喜色益形,提携怀抱,无一日之不亲,抚摩噢咻,无一时之或离,我父之爱孙者至矣。岂孙未成立,而父遽奄急弃世哉。丁卯岁,买置田宅,既创业于前,修理族谱,又垂统绪于后。吾父之操心劳力,无非为儿计长久,图远大。故尝抚孙指儿而言曰:“勤俭者,富贵之本,游荡者,邪僻之机。”吾父阅历之语,儿心识之不敢忘,岂意至今吟于无声乎?今岁年近七旬,戚亲谊友,共制寿匾,举晋献颂,正儿心所愿祝也,孰意贺客未集,吊客将临,竟以微疾而殒其身乎。
呜呼哀哉!自今以往,儿其无意于人世矣。生未能尽其养,没未能尽其礼,徒抱终天之恨,想见音容于梦寐。彼苍者天,曷其有极?吾实为之,其又何尤?哀哉生我父,抚畜恩非轻。父德原无亏,儿身多遗行。趋庭常训诲,适冀儿成名。奈儿性昏愚,不克振家声。出入与顾复,爱儿若宝珍。不肖罪孽重,祸延我父身。千秋永诀矣,难舍正难分。父灵如不昧,庶其鉴儿心。尚飨。
文生吴琼林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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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史,读世,观天,观地,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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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江西省南昌市 2021-7-17 22:46:31 | 显示全部楼层
马姓堂祭文      以下皆魏老爷老先生稿
呜呼!我父竟溘然而长逝也耶!竟舍儿与孙而长逝也耶!夫天下未有父而忍舍其子者,亦未有子而忍舍其父者。儿虽庸愚,不能尽孝于生前,而当此永诀之时,凡属懿亲,莫不潸然,况儿父子之情,天性之恩,能不抚棺泣血,伤心而出涕哉!
想我父一生,行年七十有六,固可称上寿矣。然使无思无虑,无困苦以掺我父之心,无艰难以劳我父之力,俾我父优游岁月,安享福龄,岂不幸甚!而无如德则高而身则劳也,寿则大而忧则多也。田园虽有而未安田园之乐也,儿孙虽众而徒受儿孙之累也。念自我祖生我父弟兄二人,吾父居幼。年五岁而祖父不禄,年十六而祖母亦亡。尔时,伯父伯母与我父有参商之憾。因过嗣于闻姓,越五年而仍归宗。此情此景,其何以堪!迨至十八岁,娶母氏于瞿,甫及十月而亡。斯时也,镜破鸾分,我父之忧不待言矣。至廿一岁,又娶余母,随带一子,更名马宗贤,始为之就傅读书,继为之延师习武。我父之掺心劳力,不已如斯其极耶?
夫何意天之困人,不仅一端。廿七岁,而余母又亡,我父亦得病疯瘫,床蓐不振者三年,是其伤心惨目,莫以为甚。至卅三岁,又娶吾母戴氏,亦随带一子,更名马宗贵,与宗贤各分田产,各受家室。我父以一心而兼数室之忧,以一身而历百端之险,我父之劳,劳已甚矣,我父之苦,苦难堪矣。独是此虽足为我父伤,而我父之堪伤者犹不止此。卅四岁,生长姊暂姑,不育于世,于嘉庆十七年又生次姊有姑,廿四年,始生不肖。人皆曰:“马氏有子,诚一门之庆也。”而又劳我父之顾复,赖我父之抚畜者,不知几费忧思,几经劳瘁矣,我父不诚苦哉。且最可痛者,我父之劳心焦思尤难尽数也。岁至戊寅,前母止姐于归王门,戊子岁,有姐于归廖门,且为儿联姻鲁门。鲁女夭,又为婚尹姓。尹女亦夭,复与曾氏结姻。不意丙申岁,室人曾氏又亡。是冬,再为儿娶媳李氏,其间具聘礼,治奁妆,我父实已含泪悲痛,无可如何矣。复于丁酉岁,我母驾鹤仙游,衣衾棺椁,许多经营,是其遭家不造,旁观者且为之太息。矧我父身当其境,有不痛心疾首,怆然泪下者哉!
然我父虽百忧感于心,万事劳其形,而当此艰苦备尝之时,犹然有作有为,克勤克俭也。其间七买田庄,二修屋宇,甚至移居徙宅,经数月之艰辛。官匪口角,遭十余年之劳扰。我父纵不为钱米关心,而调停料理伊谁之力哉。及其教儿也,劳以成爱,既为之忧成立,复为之计长久。少也,教以正道,长也,训以义方,负笈于外者数年,就食于家者数载。奈儿心放荡,学业无成,其不肖孰有甚于儿哉!后不得已,于壬寅岁,又为儿议叙功名。我父之为儿虑者,固至矣尽矣,儿究何能报恩于万一乎?数年来,儿生长女金环次女玉珍。厥后丁酉、壬寅、甲辰、丙午岁,又生长孙双儿,次孙吉祥儿,三孙康乐儿,四孙喜乐儿。我父饮之食之,教之诲之,顾而乐之,以为承宗祧者有人,缵先绪者有人,马氏或将长发其祥也。无奈儿好施滥予,迩年间家业亦渐萧条矣,家赀亦见空乏矣,所生数子,儿俱失其教训矣。则我父虽身处九泉,亦当挂念于儿,留心于孙,而不能瞑目也。
第回忆我父之为人也,孝友传家,睦婣处世。排难解纷,息争斗于北闾,输财仗义,著行谊于乡邻。一身之仁慈成性,忠厚待人,固应皇天眷佑,赐我父以期颐之寿也。孰意昊天不惠,于前月偶得一疾,竟药饵不效矣,坐卧不安矣,言语不清,饮食不进矣。气息奄奄,强谓儿曰:“吾竟不久于人世也,今而后,吾不能教诲尔矣,吾不能教诲尔并尔之儿女矣。”噫嘻乎,悲哉!当斯时也,闻斯语也,父盖言未发而泪先垂,儿亦感于心而情弥痛也。呜呼,我母没,尚有我父,我父没,儿将何所依乎?靡瞻匪父,无父何怙?悠悠苍天,曷其有极!今者,素车将驾,白马来临,一棺长闭,千秋永诀。自今以往,不惟我父之音容色笑杳不可承,即求如今日之抚棺号泣,亦卒不可得矣。父其知也耶,其不知也耶?呜呼哀哉,尚飨!
董姓堂祭文
呜呼!我母竟溘然而长逝也耶,竟舍儿与孙而溘然长逝也耶!夫天下未有母而忍舍其子者,亦未有子而忍舍其母者,儿虽庸愚,不能尽孝于生前,而当此永诀之时,凡属懿亲,莫不潸然。矧儿母子之情,天性之恩,能不抚棺泣血,伤心而出涕哉?想我母一生,行年九十有三,固可称上寿矣。然使无思无虑,无困苦以掺我母之心,无艰难以劳我母之力,俾我母优游岁月,安享福龄,岂不幸甚!而无如德则高而身则劳也,寿则大而忧则多也。田园虽有而未安田园之乐也,儿孙虽众而徒受儿孙之累也。盖我母自癸未岁于归以来,越三年而生大兄,不幸早夭,母之忧不待言矣。至辛卯岁,生大姊,甲午岁,生二姊,丁酉岁,复生儿。及壬寅、乙巳、庚戌岁,而二弟三弟幺弟更相继而生。人皆曰,子孙众多诚一门之庆也。而不知或以夭,或以亡,或以嫁,或以娶,其劳我母之精力者,不知几经忧思,几经烦碎也,我母不诚苦哉!然我母虽儿女多累,而犹然有作有为,克勤克俭也。其事奉祖母也,生事死葬,尽礼尽哀,无遗罹矣。而其相我父也,则又协力同心,飞劳茹湿,更靡所不至矣。我母之劳,劳已甚矣!我母之苦,苦难堪矣!夫何意天之困人,不仅一端。至戊午年,教匪猖獗,烽烟四起,举目无不惊心,我母不得已而偕我父,率其儿等避乱于河东。日则跋涉山川,夜则蒙犯霜露,奔走仓皇,命寄垂危。虽邀天眷佑,出诸死地而生,而其中之艰苦盖备尝也。
伤哉我母,其何以堪!独是此虽为我母忧,而我母之所忧者犹不仅此也。盖最堪伤者,丙寅年我父弃世,我母孤灯夜雨,形单影只,且哭且教,谓儿曰:“尔父弃世,家赀渐薄,尔等当各勤各事,以振家声,以为尔父光。”呜呼!儿虽不肖,闻母之言能不悲哉?斯时也,母盖言未发而泪先垂,儿亦感于心而情弥痛也。数年来,儿等兄弟四人分产各居,亦皆买田数庄,生孙几,见我母之心似稍慰矣。乃犹不幸于甲午年,儿内室田氏亡。越二岁,而三弟又亡。伤哉天乎,何太不惠,丧吾妻更丧吾弟,以重我母忧乎。母于此,既痛儿媳之命蹇,复痛自身之年衰,吁嗟太息,匪泣即忧。噫嘻,人生之筋力几何,而可如是之百忧感于心,万事劳其形哉?然而我母之情虽痛,而身犹无恙也。即如去年秋,偶遭扑跌之灾,窃以为衰老之人往往有之,儿未始遽为母忧,母亦未尝自忧也。及至十月,闻志衡孙乡试登科,方且中心喜之,以为光宗祖者有人也,大门庭者有人也。岂期其偶然扑跌,遽为寿终之由哉。乃不意延至今春,病势烁然,竟药饵不效矣,坐卧不安矣,饮食不进,床蓐不振矣,精神不定,言语不清矣,气息奄奄,呜咽而绝。
呜呼痛哉!我母之一疾不瘳,莫非生平之颠连劳苦所积而益深也,儿安得不匍匐而痛泣哉!今日者,素车将驾,白马来临,不得不依人死归土之说,卜吉于南山之阳。呜乎!一棺长闭,千秋永诀。自今以往,不惟我母之音容色笑杳不可承,即求如今日之抚棺号泣,亦卒不可得矣。我母其知也耶,其不知也耶?呜乎哀哉!
严姓堂祭文
呜呼!我父其心苦已。儿等不肖,复何忍言,然当此永诀之时,抚棺泣血,儿不忍言,又何忍不言哉?儿生也晚,年尚幼,凡我父掺心劳力之事,何能一一尽悉?所可悉者,不过得祖母与母之传述,稍识一二已耳。
窃忆吾祖母燕居庭闱,执杖示儿曰:“大孙儿,尔慎,勿不孝尔父。尔父一生欢乐之事少,而愁苦之情多也。其事我与尔祖也,下气怡色,虽劳不怨,固与尔母同一至性矣。及尔祖没之后,尔父修造房宇数所,堰池数口,田畴数十亩,至若尔幺姑幺叔嫁娶之事,习射之赀,无一不劳尔父之精力。尔父诚有孝有为,克勤克俭,有光于祖宗,有利于后嗣者也,尔切莫不孝,以重尔父忧。”
嗟嗟乎!儿虽不肖,闻祖母言,能不悲我父几经辛苦,几经劳瘁,乃余得数瓦之覆、数垅之植于儿等哉?然祖母之言虽可悲,而我母之言则尤可悲也。母亦尝谓儿曰:“尔父生平最不爱锁屑,今待尔等爱怜如此,调护如此,皆忧尔等实深也。盖尔等兄弟姊妹八人,长于汝者皆已夭亡,是人生伤心之事,莫过于此者矣。乃犹不幸于庚午年右目又坏,尔父于此,既忧儿女之命薄,复叹自己之多灾。伤哉尔父,其何以堪!数年来,连生尔等三子,尔父之心始觉稍慰,而又深恐其不育。故凡遇尔等病痛疴痒之灾,每不胜惊骇之,恐惧之,保佑而爱惜之也。虽尔未满十岁,出就外傅,尔父之情似忍,而尔父之心实难忍也。”
夫以祖母之言其悲如彼,母之言其哀如此,乃知吾父一生诚欢乐之意少,而愁苦之情多也。然知吾父之一疾不瘳,孰非半生之颠连疾苦、耗散精血所积而益深也哉。然而事不至穷极之时,犹不觉其甚可悲也。即如今年春,儿父偶得失红之疾,形容亦觉甚减,而儿父犹以为奔疲之人往往有之,未始遽以为忧。及历数月,遂药饵不效,坐卧不安,饮食渐减,我父吁嗟太息,固已心知其不能瘳矣。但父子之情我既不知,儿父亦不忍言,仅每于我归家之时,含泪告儿曰:“秉阳儿,学问之功既不可间,天性之恩亦不可薄,尔阅数日,当归家省问我也。”
呜呼!言至此,我父之情弥惨、心弥苦也,言至此,而儿之罪更大、心难安也。乃儿贸贸然漫不经意,至八九月之际,我父竟床蓐不起矣,饮食不进矣,言语不清,精神不定矣。气息奄奄,复强谓儿曰:“吾今不能抚恤尔矣,不能抚恤尔并尔之兄弟矣。尔之祖母,尔宜顺之,尔之母,尔宜孝之,尔之叔父,尔宜亲敬之,尔之兄弟,尔宜友爱之。不然,吾死后亦不瞑目也。”言罢泪下雨行,呜咽而绝。
呜呼!悔何及、伤何如哉!今日者,柩停中堂,不得不依人死归土之说,卜吉于△山△向兼△分,落穴为茔。呜呼!一棺长闭,千秋永诀。自今以往,不惟我父之音容笑色杳不可承,即求如今日之抚棺号泣,亦卒不可得矣。呜呼哀哉!
杨姓堂祭文
呜呼!我父竟溘然而长逝也耶!竟舍儿与孙而溘然而长逝也耶!夫天下未有父而忍舍其子者,亦未有子而忍舍其父者也。儿虽不肖,未能尽孝于生前,而当此幽明间阻之时,凡属戚友,无不潸然流涕。况儿父子之情,天性之恩,何能淡漠忘情而不抚棺泣血,伤心而出涕哉?想我父一生,行年六十有九,固不可谓无寿矣,然使无忧无虑,无病无灾,无困苦以掺我父之心,无艰难以劳我父之力,俾我父悠游岁月,安享福龄,岂不甚幸!而无如德则高而身则劳也,寿则大而忧则多也。田园虽有而未安田园之乐也,儿孙虽见而常怀儿孙之忧也。窃思为人子者,不能光前不可以为人,为人父者,不能裕后不可以为人。盖我祖基业微薄,箕裘将坠,我父与祖协力合心,丕振家声,光大前烈。虽生母已逝,继母续弦,境遇亦多不齐,而我父犹然有孝有为,生养死葬,尽礼尽哀,奉事不遗余力矣。又况丁巳年,教匪猖狂,烽烟不绝,焚如死路,妻泣子悲,山川为之改色,禽鸟为之啣哀,惊惶恐惧,几乎流离而失所也。我父不得已,奉我祖避乱河东,日则跋涉山川,夜则蒙犯霜露,奔走仓皇,命寄垂危,虽邀天眷佑,出诸死地而生,而其间之艰苦盖备尝矣。
伤哉我父,其何以堪!独是此虽难堪,而最难堪者,我父生我姊妹八人,至癸亥年,大姐大兄相继而死,丁丑年,五妹相继而死,及至戊寅年,二姐又在周门而故,壬午年,祖母去世,**内,二弟不幸更溺水而死。噫嘻!伤心惨目,仅留儿与幺妹两人依依膝下。伤哉天乎,何天不惠?丧吾兄复丧吾弟,丧吾姐复丧吾妹,以重我父忧乎。父于此,既悲儿女之多灾,复痛自身之命薄,吁嗟太息,匪泣即忧。噫!异哉!人生之筋力几何,而可当如是之劳瘁,如是之坎坷哉?然而,我父虽受儿孙之累,犹不改勤俭之常也。自己未年买李姓田一分,刀械结怨,雀角斗讼,道途奔疲之间竟得水氷一疾,其劳苦已至矣。自辛未、甲辰,前后数十年间,买田二百余亩,造屋二十余间,凿堰六口,是孰非我父之克勤克俭、劳心劳力所致哉?且夫不可少者,衣食也,不可无者,田产也,光宗耀祖者,功名也,承先启后者,子孙也。儿想光宗耀祖之志,惟我父独坚,承先启后之心,亦惟我父独大。其始也,命儿肄业家塾,其继也,命儿出就外傅,而其后,更命儿掺习弓马,两试不售,寀名成均。盖所谓光宗耀祖之志,惟我父为独坚也。
而尤可怨者,人生斯世,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儿于丁亥年得孙儿天奇,我父之心非不以为续烟祀者有人,大门庭者有人也,然而祖宗之血嗣,仅留一线,几乎斩矣,是诚我父所焦思而素情者也。父于是辗转踌蹰,为儿娶妾两次,至甲辰年始得孙女桂大。则我父之为儿计长久,其情不为不殷也,其意不为不切也。及至去岁九月,与孙儿天奇婚娶,其一切服物采章,亲迎礼具,皆不惜家赀,必装其厚。父之心盖以为人生之得意,无有过于此者也。今而后,父之衣食已足矣,父之田产已完矣,儿之功名已得,子嗣已见矣,我父之愿既遂,我父之寿宜无疆也。是何不以康强逢吉,杖履优游,永享遐龄于不衰也哉!
不意昊天不惠,于去岁腊月廿一日偶得一疾,竟药饵不效矣,坐卧难安矣,饮食渐减,精神渐疲矣,气息奄奄,至于廿六日寿终正寝。
呜呼!儿竟不得见我父乎?夫天晦兮有时而明,月缺兮有时而盈何我父之一逝而遂不复生呼天而天不应,叫地而地不音。九泉之路既隔,我父之容岂存?呜呼痛哉,我父之一疾不瘳,莫非生平之百忧感于心,万事劳其形,颠劳苦所积而益深也。儿安得不匍匐而号泣乎?今日者,素车将驾,白鹤来临,不得不依人死归土之说,卜葬于北邙之上。呜呼!一棺长闭,千秋永诀,不但我父之音容色笑杳不可承,即求如今日抚棺,亦卒不可得矣。我父其知也耶,其不知也耶?呜呼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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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宜昌市 2021-7-17 23:21:17 | 显示全部楼层
发了四分之一,有的提示有敏感饲,审核通不过,不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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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陕西省安康市 2021-7-18 09:02:49 | 显示全部楼层
荆门栗溪大瓦屋场遗留明清抄本录,具有重要的文化遗产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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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荆门市 2021-7-18 10:08:48 | 显示全部楼层
古人的小楷看的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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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宜昌市 2024-3-16 20:56:09 | 显示全部楼层
帮顶一下。
活着应该快乐,因为你会死很久。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如果你涉世未深,我会陪你看遍世间繁华;如果你历尽沧桑,我会带你坐十遍木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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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荆州市 2024-3-20 21:15:37 | 显示全部楼层
功德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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