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 的 雨 纷纷然,仿佛雪的精灵,雾的幻影,漫不经心地从天上、山林、溪泉甚至从坡地的麦梢上,向我们洒来,一丝一丝的,一点一点的,若似有,又似无,看不见,摸不着,可姑娘们的衣服湿了,头发飘不动了,尾梢上开始挂上晶莹剔透的水珠儿。 山雨来时并不见得风满楼的,而确然地下雨了。 象瀑布溅在大石头上一般,哗然一阵声响,姑娘们飞向麦地边的田埂上,取着上班时带来的雨衣。 “‘见习’班长。” 凑上来的是,一位高个儿细条子姑娘,说要换我扶刹把。她故意把“见习”二字拉得老长。“见习”,总带有那么多幽默的意味。在勘探工地,只要听见“见习”,即便没有“班长”,我也会扬起头去的。 “干啥,嫌没浇透?” “就是,多金贵的雨呀,瞧那麦子。” 李玲最活宝,任你怎么样的拳头晃在她头上,她也会叫你笑着把手收回来的。 “好吧,我正想躲一下雨。” “小心扣你的工资。” “我是‘见习’班长。” “我是正的,刚好管你。” 说着她轰了一下油门,钻机声大起来,我摇摇头,不甘心又无可奈何地走开了。 雨,示威一般地大了。“雨前雨丝雨”,山里老乡的话真灵哩。穿上那大老雨衣,苗条的姑娘们也不能用那个形容词来修饰了。一个个开始笨起来。钻井速度慢了。人手又显然地不够。真要命! 我打量四周,除了雨线还是雨线,麦地中间那条通住我们住地的小路,一个人影子也不见。 “林丽萍来了。” 真的,什么时候,那个小身个已掺杂在姑娘们中间了。长长的雨衣的下摆,随着她的弯腰几乎拖在地上,既已有“蜻蜓点水”,难道还要“雨衣点泥”不成? 我不敢看她。这炊事班的伙头军,平日话不多,甚至还爱写点文章,也有副文雅的相貌,班上的快嘴李玲就说,电影厂怎么看上张瑜,把我们林丽萍忘了。论起脾气来,我的力气不小,可就是拽不动她。 昨晚,我来到炊事班。近几天岩性硬了,天又不作美,打井难,炊事班能否抽人支援一下钻井班。林丽萍写着什么,我眼一乜,见稿头上写着《细的雨》,第一句好象是“春雨淅沥淅沥地下着……”什么的。也许我的目光有电,她那双小手忙将稿纸捂上 ,还枕上一张脸,那副超然的神气,叫我忘不了。 商量的结果:不行。反对者不是别人,大名:林丽萍。 她从那稿纸上抬起脸,不慌不忙将稿纸翻一个面,边写边说:“买菜,你去;送饭,你去;还有柴火,……请签字,我们全力以赴去打井。” 要是李玲,不同意就来几句幽默,那我是一定要作罢的。我怕笑脸。 看到林丽萍来这一套,我说:“明天你去钻井班。” 她却鼻子一哼就走了。 这个野丫头我脑子连转着怎样治她的法子:开批判会,不让搞;扣工资,理由不充分;调往钻井班,还可以建议让她去养猪,姑娘怕的是这一招。 ……没想到,这个时候她出现在井场上。 李玲扶着刹把,我到井口帮忙。钻杆丝扣不好卸,林丽萍搬着大管钳也不对劲儿。我伸出了手。 “啪”,一只手打在我的手背上,不疼,可溅起的泥浆却使我的眼睁不开。 对这个小个子,我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恨吧,她有那么一股劲;爱吧,何从爱起。 我揉着眼,别的姑娘一旁笑起来。我只觉得有人递给我一块手帕,同时,听见笑声更大了。 手帕是林丽萍的,还包着那没写完的《细的雨》。 小姑娘,想当作家吗?我看她用力干活的姿态,似乎已见到答案。 我宁可不要“见习班长”的头衔,却愿和这些勘探队员们永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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