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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一双尼龙袜》
柯胜英
抽屉里躺着一双尼龙袜，它一躺下，就睡了四十多年。尼龙袜是蓝条细花，一点没褪色，依然如新。
这双尼龙袜我只穿过一次，便收藏起来了。穿它的那一次，是我过十八岁的生日。那天，上山下乡的姐姐，突然回来了，给家里送来了鸡蛋，又拿出一个头巾包裹的东西，说是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打开一看，是双崭新的尼龙袜。
姐姐见我穿的是土布袜，脚尖破了两个洞，就催我去洗脚换上。姐姐说，今天一过，满了十八岁，明天就是大人了。
母亲一边忙着下鸡蛋面，一边责怪姐姐乱花钱，又买鸡蛋，又买袜子，一个下乡女知青哪来的这么多钱？姐姐只是笑了笑，脸色苍白地问母亲家里有没有红沙糖，她有些头晕，想喝杯糖水，然后便去睡了。
第二天姐姐听说有便车，就赶紧回了乡下。
半夜，母亲把我哭醒了，手里拿着一张收据，是姐姐遗漏下来的。母亲靠在床头伤心伤肝地抽泣，哭她可怜的女儿，不珍惜自己的身子，女儿是娘身上的肉，谁允许她去卖血，那是在割娘的肉，绞娘的心……
我接过收据一看，顿时眼眶发热，泪水涌出，收据上面清楚地写着抽血150CC，支付21元。陡然想起姐姐昨天的头晕，分明是抽血造成的。她用卖血的钱买了回家的礼物和我过生日的礼物，我陪着母亲大哭起来。
那时候，尼龙袜既珍贵又稀罕，一是它价格高，二是不好买，只要听说百货公司到了上海的尼龙袜，那柜台前就挤满了挑选花色的人。
自从知道了袜子的来历，打死我也舍不得穿它了，我不愿把这融入了鲜血和亲情的袜子糟蹋在脚底下。姐姐曾嘱咐我穿上这双袜子就成大人了。我渐渐领悟到姐姐这句话的涵义，争取做到不让家人操心，走好脚下的每一步路。
姐姐前几年去了另一个世界。我经常梦到姐姐关爱我们弟妹的那些往事，醒来时，就把袜子贴在胸口。当真是一奶同胞，骨肉相连，如今只能靠这双尼龙袜当媒介了。
2021.08.06.发表于美国费城《海华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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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21-8-10 10: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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