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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鸡冢变迁 金鸡冢位于荆南南北走向的一道岗岭上,东西两面分别与白冢岗、卞庙岗相望,岗岭向北延伸至柴家集,向南迄于罗家桥。我家就住在金鸡冢岗岭上。荆门州志有载:“荆门东南八十里,有古冢曰¨金鸡¨,或曰楚冢,或名汉茔。叶氏族谱载:二房远祖叶思昂由九龙庵迁往金鸡冢。 金鸡冢东四百五十步处,有叶家塆,坐北向南,族人叶少林、叶方林、叶孔林、叶孔武等居于此。始祖妣杨氏由二房远祖送终,葬于祖宅叶家塆后,墓地遗址尚存。岗岭东侧偏南的村落叫后叶家塆,这是我家及族人叶尊德、叶根、叶茂、叶尧雄的祖宅,宗亲叶子斌祖宅在岗岭西侧。古冢上没有树木,长满了绊根子草,夹有些许蒲公英、月月红、地丁等等。但叶氏祖宅后园的黄栎树却异常高大,它们见证了二房宗亲数百年起居生息。最为抢眼的是离冢子七八十米远荒坡上的大栗树,高度虽与其他古树差不多,但树干比那些黄栎子粗好几倍,据说与冢子同龄,能与龙泉书院的古树比比长幼。每棵树上都有好几个鸟巢,鸦鹊、老哇、洋雀、八哥等十多钟鸟儿在这些树间穿梭歌唱、自由翱翔。 春天雨后斜阳时,极目远眺,远处的丘陵高低有致,起伏连绵,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团结山上林海茫茫,易家坪里油菜花像一片金灿灿的地毯。更远的荆州古城虽无法看到,却能望见荆门东山宝塔。每当我登临其景,总是思潮起伏,不能自已。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我正值童年。那时以金鸡冢为界,北面是曾集区柴集公社兴隆大队,南面是曾集区雷巷公社金鸡大队。叶家宗亲虽然近在咫尺,却分居在两个不同的公社,与我同龄的少年,并不为行政区划所阻隔,放学后总跑到一起去玩,小小冢子成了少儿乐园。放学后,我和宗亲叶斌、少林、子斌及其他年龄相近的小伙伴们经常到冢子上聚集,不忌辈分,经过手操分成两班人马,学着电影《南征北战》里场景进行攻防战,由“反派”守高地,“正派”往上冲,“反派”成员依次“中弹”倒地,翻滚着下来,然后轮换,乐此不疲。夏天晚上,我们会带着凉草席到冢子上乘凉,望着天上缀满的星星和似细碎流沙铺成的银河,听老人讲古。我特别爱听我爹爹师信公讲的程咬金、薛仁贵、姜子牙、孙悟空等故事,当然最多的还是关于金鸡冢的传说。 相传很久以前一个春天,一位农夫赶着牛在岗岭东侧耕田犁地,田边十余步远处有一只黄色母鸡含着一颗珠子,脚爪刨地,看到他犁到近处,就放下珠子,望着他咯咯咯地叫。农夫想:这是谁家的鸡,黄澄澄的,很可爱,嘴里衔着什么东西?农夫边想边耕田。待第三个来回时,鸡叫的声音更响亮,连拉犁的牛也停下脚步好奇地望着黄毛鸡。农夫再也忍不住,上去看个究竟,那鸡把晒簸大一块地面都刨松了。见有人过来,那鸡也不怕,将衔着的珠子放在松土中央,原来是一颗栗子。农夫说:“你也想播种啊!我帮你。”遂取来工具,挖地尺余,已满头大汗,退到一边,那鸡跳下去继续用爪刨土,嘴里衔着栗子却不放下。“还不够深啊!”又挖尺许,农夫已汗流浃背,可鸡仍嫌浅。农夫抖擞精神挥汗如雨地干着,直到三尺有余,那鸡才放下栗子,农夫把土刨回覆盖上,这才发现太阳已偏西。“快耕田,要打夜活啦!”那鸡一直跟在农夫后面将耕出的虫子吃个干净。最后一个回合耕到西北角,已打夜影,突然一道影子一闪,只听后面鸡惨叫一声,农夫回头一看,“好大的黄狼子,成精了,一鞭子抽死你。”那大黄鼬一招封喉黄毛鸡,正带战利品凯旋,却被农夫赶牛鞭击中,负伤丢下鸡逃走。农夫觉得黄毛鸡通人性,灵异不凡,虽然又饥又渴,却不忍食之,欲葬于西北三四十步远岗岭最高处。他捡起那只鸡,惊诧不已,刚死的鸡如何冷硬如铁疙瘩?借着星光掩埋了黄毛鸡方回。自那以后,连年风调雨顺,虫害不侵,农夫种稻得稻,种麦得麦。那栗子也发芽快速长成树木,每年都结满果实,使得周围长出许多小栗树,农夫将树枝修剪和周围小树砍伐且做柴火,于小道边搭一茅屋,为过往客商提供茶水、瓜果,换些盐巴、日用品,日子越过越好。农夫感念那神鸡,每年都要为鸡培坟。 就在第四年春天,农夫耕完田,备齐工具来到坟前路边,准备休息一会后为鸡培坟。他躺倒草地上,忽然一朵云遮住了太阳,出现早晚霞天象,云朵过后,天并没有变亮,倒是太阳变成了皓月,天空挂满星星,只见一颗流星飞过来,他禁不住一眨眼,流星变成一位白眉白发白须的和蔼老人,手持一柄光净柔软的拂尘,来到跟前对他说,“你已连续三载为一只鸡培坟,如今还要继续下去,乃重情重义之人,长此下去,坟渐大,成为冢,而人渐老,体力衰,难以为继,以后就由我来替你尽心吧。”拂尘一挥,那坟长高数尺,大了不少。农夫想:这该不就是传说中的太白金星吧?农夫惊得说不出话。那白眉老人又说:“你要是能憋住气绕冢三圈,呼三声:慈母开门,心愿就能实现,你所见到的财宝也都可以带走,切记你只有一口气的功夫。”农夫迫不及待地照做了,果然随着哗啦啦声响,冢子被打开一道门,农夫猛吸一口冷气,进到里面,只见金碧辉煌,正面是王母娘娘描金画像,右侧立一雄鸡,左侧是怀揣一群小鸡的母鸡,都是金身,闪闪发光,王母画像下有一金桌,上有金碗、金杯、金壶、金条、金锭、金元宝。原来是王母娘娘养的鸡!农夫对那金条等不屑一顾,却把目光停留在母鸡上。见到他,那母鸡和一群小鸡一下子活动起来,将农夫围在金桌前,咯咯叽叽地叫着,像是催促他快把金条拿走。那只黄毛鸡还活着呢,真是神奇!农夫心中石头落地,想起时间只有一口气,连忙向门口走去。见他空手返回,那群鸡就是不让路,农夫只能脚不离地慢慢向外移动,快到门边,憋不住要呼气,哗地一声,门就要关上,农夫一个箭步跨出门外,因太急,将一只小鸡踢出,化作一道金光,刺得睁不开双眼。农夫一惊,忙用手揉揉眼睛,慢慢眯着眼看,却见天高云淡,太阳照着面前小金鸡,十分耀眼。环顾四周,哪有太白金星身影!原来只是南柯一梦?农夫捧起那鸡,沉甸甸的,闪闪发亮,端详片刻,却是实实在在的金鸡。此事很快在来往客商和乡民中传开,大家不约而同的称那冢子为金鸡冢。 金鸡冢的故事一直流传下来。常有乡民扶老携幼,前来顶礼膜拜,祈福求财,十分灵验,也有想憋气绕冢三圈者,因冢已变大,皆不能达,小道上来往的人多了起来。农夫后人将祖传金鸡变卖,在冢子南面路边置些房产,开起茶馆饭庄,附近乡民也纷纷沿路建房,有开铁匠铺的、缝纫铺的,药铺诊所的,贩卖日用品的等,形成半里路长的街道,人称金垄子场,与柴家集冷热场相间互补,由北面荆门过来的旱货山货和南面荆州过来的水货洋货在金垄子场和柴家集交换。沿途乡民就近在路边摆摊设店,并将小道拓宽,方便牛车马车通行,整个岗岭生意兴隆,热闹起来,兴隆岗由此成名。 上世纪四十年代,日本鬼子过襄河后,一路烧杀抢掠,经过金垄子场时,放了一把火,一下子金垄子场化为灰烬。日本鬼子投降后,人们在老街东南建起了金垄子新场。解放后新场渐渐热闹起来,除了卫生所、兽医站、小卖部、米厂、铁匠铺、勤行、理发店等,还有一所小学、一座粮店。当时金鸡小学来了几位知识青年当教师,他们有见识,有作为,学校办得很有名气,团结、白冢、兴隆、九龙、碑堰等大队的学生都来就读,我也在其中,受益匪浅。学校离粮店约三四百米,每当有汽车进入粮店,学生娃就欢呼雀跃,那时农村孩子见到汽车都非常兴奋。 后来,漳河三干渠修通后,金鸡生产大队为引水从柴集沿兴隆岗开挖出一支渠。支渠从冢子旁经过,开挖时,将那冢子脚挖了两尺,里面渗出的积水鲜红如血,积水流了三天不断,有老人将土回填后方才止住。 再后来,到1972年,一道1000多米长的大坝在三冲交汇处的罗桥拔地而起,金鸡水库由此诞生,粮店学校搬迁,商户转移,热闹的金垄子场成为历史。 上世纪八十年代,实行分田到户,冢子分给两户人家,耕田从上往下犁,耕田两家比着干,冢子高度每年都在下降,千年古冢即将消失。令人欣慰的是,近年金鸡村重新实行合作经营,冢子重归集体,村干部和乡贤们多次向县里市里陈情,建议申报金鸡冢为文物保护单位。我作为市政协委员也陪同分管文物的副市长参加了考察活动,最终使金鸡冢被列为沙洋县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村里又多方筹措资金,于2017年对金鸡冢进行了修缮。荆门文化名人李勋明特地为金鸡冢撰写碑文,“登冢揽胜,纵目千里,北顾荆门,南望江陵,东指汉沔,西瞩夷陵。下瞰四野,岗岭叠阜,衢路翳荫,沃畴花海滚浪,爽垲排闼送青。观夫金鸡湖,烟波浩渺,一碧万倾。白鹤伴沙鸥齐飞,春水共长天一色。幽乎哉!雀跃欢呼曲渚,鹅鸭追逐长陂。老翁牧牛湖畔,农妇唤禽东篱。竹树掩映村舍,时闻鸡犬之声。好一派田园风光,似天预为布置以彰斯地之胜矣!”于是,金鸡冢、金鸡湖成为沙洋县以致荆门市著名文化旅游景点。 得益于国家的扶贫政策,金鸡水库上建起了跨湖大桥,跨湖大桥将库中两个半岛与东西两岸连接起来。宽阔的柏油大道通过跨湖大桥一直延伸到水库西岸,再一路向南直达拾桥。人们或驾着汽车,或骑着摩托车,到拾桥后港也不过半小时,借助飞机、高铁,到世界各地也就一两天。通讯发达了,时空变小了,哪怕相隔万里,随时都能相见。 夏夜来临,人们聚集在金鸡冢广场翩翩起舞,或者在冢子亭台上纳凉聊天;渠道绕冢而过,潺潺流水声、虫鸣声和广场舞的音乐响成一片,在四野低回。平静的库水映着满天繁星,天地混成一体。柏油大道旁路灯齐明,恰似银河落九天。宗亲们节假日都会回乡相聚,千年古冢上的金鸡雕塑屹立在兴隆岗南端,迎接远方归来的游子,分享着叶氏家族团聚的欢乐。 (叶子成 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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