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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临近毕业,粮食又开始紧张了。 先一年收成本来很好。但浮夸多,卖得多;上调多,浪费也多。这年开春又只下过一场雨,麦收无几,全县粮食奇缺。入夏以后学校就实行定量供应。吃钵饭,每人每天一斤粮。不久又降到八两。起初供应大米。后来改成统粉——把麦子磨碎连皮煮。蔬菜少油水也少,更谈不上荤腥。学生们都是十大几岁的少男少女,正长身体,这点粮食哪里够数?一个个饿得头晕眼花腰挑挑,还得挺着上课学习。条件好些的,还能从家里带一点父母从口中省下的饭食制成的炒面,打打饥荒。条件差饭量大的同学便开始找野菜充饥了。胡沐仪家乡先一年秋天换了队长,粮食几乎卖光。这年打开春起,村里两百来号人就全靠返销粮度日。他家人口多,挪不出余粮贴补他,也就加入了“野菜帮”。那时,他吃过蕨菜、灰灰菜、黄菇丁等好多种野菜。 兰田中学周围有许多废碴台,不长草,却长着一丛丛野槐树。到了夏天,野槐树开满了一串串的槐花,洁白洁白的,好看又能吃,生吃熟吃都行。还有点甜,很能填肚子。在那饥馑岁月,学校周围的野槐树,简直成了胡沐仪他们“野菜帮”的天赐“粮仓”。 这是个星期天下午。胡沐仪的同桌从家里返回学校,背来鼓鼓囊囊的一个大口袋。他一走进寝室看到胡沐仪就喊:“胡沐仪快来看!” 胡沐仪正躺在床上,一边嚼着野槐花一边看书。听见同桌喊,他头也不抬答道: “干嘛呀,带什么稀罕物了?” “牛尾巴!” “什么?”胡沐仪吓了一大跳,连忙起身惊奇地问,“哪来这么多牛尾巴?” “是牛尾巴草。” “哦,吓我一跳!我说哩,哪来那么多牛尾巴!” 胡沐仪说着走过去打开袋子一看,果然满满一口袋子去过绒毛、切碎洗净的牛尾巴草,便问:“这也能吃?” “能。”同桌告诉他,“把它拌在统粉里蒸了可香哩!眼下我们村都吃这个。” “能给我一点吗?”胡沐仪试探着问。 “好!”同桌爽朗是答道,“分你一半。” 牛尾巴草是一种水生植物,湖里最多。胡沐仪同桌家就在湖区。这草红梗细长有节,节上长满绒绒的毛,通常作为猪饲料。人吃了虽无异味,能填肚子,但腹中滞糙,大便干结,拉起来很难受。为了填肚子,难受也得吃。野槐花毕竟有限,找野菜也得花时间。毕业前夕,胡沐仪全靠同桌每星期带来的牛尾巴草,拌在越来越少得可怜的一点粮食中熬过来的。 生活如此地艰难,身体一天天消瘦,然而胡沐仪对学习从未松懈。上课总是强打起精神挺直腰杆认真地听;课后,别人躺在寝室闲聊,搞“精神会餐”,他却趴在教室或躲在避静处复习功课。饿了,嚼几口野槐花或喝一碗凉水压压饥火。有人笑他:“看呀,胡沐仪成神仙啦!没饭吃,整天抱着书本啃,能填饱肚子?”也有人说:“想升学呗!也不屙泡尿照照,成绩再好人家要吗?”胡沐仪听了笑笑,不予理睬,依然自顾自地看他的书,作他的题。临毕业前的一个月里,他把几门主课都通读了两遍,所有练习也都重新巩固了。他要以全优的成绩结束三年的初中学业。 毕业考试结束了。这天,胡沐仪正在教室清理书本,准备回家。安宁见了问他: “怎么,你不中考?” “不了。”胡沐仪答道,“家里实在无力供我升学。” “不上高中你可以考中专嘛。听说读中专可以全免费。” “政审呢?向校长不是说,这次中专招生政审很严格吗?我担心······”胡沐仪想起了上次电厂那个姓华的就有气。 “你这人,太叫人失望了!”安宁也来气了,“试试看嘛。怎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两人正说着,忽听外面有人喊:“胡沐仪,肖老师叫你去一趟!” “来了。”胡沐仪应了声。他只好放下书本去了肖老师寝室。 “听说你不参加中考了?” 肖老师问。 “嗯。”胡沐仪低着头答道,“我准备清理完东西再来向您告别。” “你,你怎么这糊涂!” 肖老师生气了,“我多次对你讲不要悲观,不要悲观,要相信党的政策。出身不由人,道路是可以选择的!” “······可眼下有些人······我不想再惹闲气。” “因噎废食,因噎废食!是吗?你,你这人,真没出息!” 胡沐仪低着头,一声不吭了。 肖老师瞪着胡沐仪看好一会儿才又对他说: “上周我进城,在县招待所找到省工校来招生的老师——他原来是我中学同学。我把你的情况向他讲了。他答应我只要你考得好,能上线,就录取。回校后我怕影响你考试才没告诉你——我说你就安心考试吧,别再三心二意了。” 胡沐仪虽然半信半疑,但也觉得不能太辜负了肖老师,便抬头答道:“好吧,我听您的。” 胡沐仪终于参加了中考。考语文时,他还写了两篇作文,比卷面要求的多了一篇。但他对录取始终没抱多大希望,中考一结束就回村参加劳动了。《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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