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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鄂军] 桃花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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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 2021-11-12 16:14:5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001
公元一千九百九十二年的春天,小小的蕲阳县城出了一件大事,一辆满载旅客的大客车刚出县城便被警察拦截下来。拦截的原因不是因为客车的车况问题,也不是因为客车的超载问题,而是因为客车上的乘客都是女人。这些女人年纪大的不过四十来岁,年纪小的才十五六岁,她们都是蕲阳县人。
警察接到群众举报,说是有一辆大客车载着几十个女人,可能是人贩子要将这些女人贩到南方去做那种事儿,于是县警察局立即派了十几个荷枪实弹的警察前往公路拦截。拦截下来之后,警察进行了一番细致的盘问,并逐个进行登记,确认她们都是自愿出行,并没有人协迫,更不是人贩子要将她们贩卖,这才汇报上级,经过上级批准,他们才将大客车放行。
客车里的女人大多来自离县城六十多里的一个叫桃花冲的小山村,其余的,则是桃花冲隔壁左右的,因与桃花冲的人沾亲带故,有的娘家是桃花冲的,有的是她们的姑娘姐妹嫁到桃花冲,故她们一同坐车前往同一个地方。她们要去的地方,是离家很远很远的靠近大海边的一个叫深海的城市,她们听说那边的楼房象她们屋后的山那么高,那边的马路象她们村小学操场那么宽,那边的工厂比她们村子还要大,更为重要的是,那边的钱比她们用的卫生纸还多,十块钱掉在地上都没有人愿意弯下腰杆去捡。她们到了那边可以挣到很多钱,而钱,则是这些当家的女人的命根子。家里每天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娃娃口里的零食,丈夫嘴中的烟酒,哪一样不要钱?哪一样不要她们这些女人操心?
然而,家里只有那一亩三分地,种点儿谷子、高粱,种点儿棉花、大豆,一年能有什么出息,饿不死就算是不错的了,想要点额外花销的钱,却是一分钱也不能够的。突然听说有这么一个能挣钱能挣大钱的地方,她们能不心动么?于是东邀西约了几个伙伴,七拼八凑了一些车费,天不亮就爬起来,赶到县城,乘上了去深海的长途汽车,没想到才出县城就被警察拦住了盘问。她们一个个心里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脑门上都急得要冒出汗来,她们大多都是一些从未出过远门的家庭妇女和才出学堂门的小姑娘,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于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警察的问题,直到汽车再次驶出县城,一些人的心口还在砰砰地跳个不停。
纪兰英也坐在车上,和堂妹纪晓英坐在一起,她们是这群人里年纪最小的俩个人。纪兰英初中毕业,在家里闲了半年,帮着家里干些活儿,但那些繁重的农活儿哪里是她能干的,听到大家要去南方挣钱,于是也要跟着去。听她要去,纪晓英也坐不住了,虽然她还在读书,正上初三,还有半年才毕业,但是挣钱机会难得,早去早挣钱,农村女娃娃即便读书也读不出个什么出息来,再说,她在学校里的学习成绩也非常一般,县一中那是肯定考不起的,普通高中即便考起也没什么大用,还不如早点儿挣钱去,一来可以减轻家里经济负担;二来等到出嫁的时候,还能自己给自己办点儿嫁妆。农村女娃娃出嫁,一般来说,那嫁妆都是男方出的钱,然后女方采购,到出嫁那天,再抬到男方家去。如果女方自己有钱办嫁妆,那是非常体面的事情。
怀揣着挣钱这个简单的梦想,纪兰英和纪晓英随着桃花冲的娘儿们一大早从村子里出发,走了几十里山路到了县城,坐上了去南方的客车。谁知才一出县城便遇到了警察,好在警察只是问问,并没有为难她们,饶是如此,俩个小姐妹也吓得够呛,坐在椅子上,大气儿也不敢出,心儿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直到客车再次驶出县城,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做个鬼脸,笑道:“你怕了么?”
“你们怕了么?有没有吓得尿裤子呀?”一个声音传来。
俩人不用看,也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了,便连头也不抬,“呸”了一声:“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呵呵。”那人一阵嘻笑,“跟你们开个玩笑嘛,看把你们急的,小脸儿都涨得通红了。”
“到底是二嫂子,就是不一样,说话也比别人高一截。”众人说道。
“哼!什么高一截,不过是尖酸刻薄、贫嘴饶舌哩!”纪兰英和纪晓英抬起头,看着那个二嫂子又“呸”了一声。
众人笑了起来,都道:“这话也只有你们俩个敢说,我们可都是不敢的。”
二人说:“你们怕她,我们可不怕她,谁叫她就是那么个人呢,我们可是实话实说。”
原来,这个众人呼称二嫂子的女人名叫王虹,是纪家姐妹堂兄纪有财的老婆。纪姓是桃花冲的大姓,全村超过一半以上的人都姓纪。纪有财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纪有财是老大。按理说,纪有财是老大,王虹该是大嫂才对,但由于纪有财的父辈有兄弟姐妹五个,各自成家后养育了儿女,到了纪有财这一辈便有兄弟十多个,姐妹也有七八个,论起来,纪有财在纪家众多堂兄弟中排行老二,是以大家管纪有财叫纪二哥,管王虹叫二嫂子。二嫂子王虹年纪不过二十七八年纪,生性泼辣,行事麻利,说话无轻无重,尤其爱逗纪家这对小姐妹耍。她们也和她说得来,只是三个人一说话,便唇枪舌剑,互不相让,火药味儿十足,在外人看来,她们好象是争吵不休,但在她们自己看来,这倒是一种乐趣,她们也经常如此,乐而不疲。
众人相互取笑一阵,又说起到了南方怎么找工作、怎么找钱、找了钱以后怎么花的问题。她们都是第一次出门,还是离家那么远的南方,虽然听人说那里钱都堆成山了,是个人去了那里都能挣回一大把钱回去,但那也只是传说而已,并没有人亲自去过,也没有人见过那些挣了大钱的人。她们之所以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奔向那里,是因为钱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找钱,是她们此去的唯一目标。
“到了那里,要多找些钱回来,兰英,记住了么?”
纪兰英记得,妈妈临行前对她一再嘱咐的,只有这一句话。
“到了那里,要多找些钱回来!晓英,记住了么?”
纪晓英临行前,爸爸对她一再嘱咐的,也只有这一句话。
找钱!找钱!找钱!
找钱,真的就那么重要么?
可是,对于两个刚走出学堂门的小女生来说,除了找钱,还能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么?
客车沿着105国道向南疾驰,路面并不平坦,没有坐过长途车的娘儿们一会儿便被颠得筋软骨松,有的竟然开始呕吐了。司机连忙回头喊着:“有方便袋,快接住。”旁边的人便手忙脚乱地找方便袋,递给呕吐的人。王虹也撑不住了,刚才还和几个姐姐妹妹有说有笑的,现在却吐得一塌糊涂。坐在左边亲妹王彩云替她提着方便袋,坐在右边的堂妹王彩霞轻轻捶着她的背。呕吐一阵,直将昨天晚上吃的全部吐了出来,然后是一口一口的浊液,最后什么也吐不出来了,只是干呕。
王彩云见到她实在吐不出什么来,便掏出一方手帕递给她,又将装满呕吐物的方便袋扎紧口子,扔到客车上的垃圾桶里。
王彩霞一边捶着背,一边问道:“现在好些了?”
王虹抬着头来,满脸都是黏液,强笑说:“好多了,好多了。”回头看看坐在后面一排的纪兰英、纪晓英姐妹俩,问道:“你们俩,没事吧?”
俩人答道:“我们也不晕车,没有事情的。”又说,“你还是照顾好你自己吧。我们不用你担心的。”
“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王虹连连说着,又看看左右两边的彩云和彩霞,问道,“你们呢?”
王彩云和王彩霞也答道:“没事,我们都不晕车。”
王虹点点头:“不晕车好,不晕车好,这晕车真不是个滋味!吐起来没个完,象是要掏尽心肝肺似的,连黄胆也差点儿吐出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帕将脸上的黏液抹着。
中午,客车拐进一处院子,司机将车停了下来,回头喊道:“吃饭了,都下去吃饭。”
车上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起身。
司机又喊着:“吃饭时间到了,你们都不下去吃饭么?你们不吃,我可得下去吃饭的。”
说着,他起身跳下车去,径直走进一道门中,那门头上有一道招牌,上写着“大棚车饭店”五个大字。
“你们,都不想吃饭么?”
“晕车,吃了还会吐,不吃了。”
“不吃饭也得下去喝点开水才是,不然,身体受不了的。再说,闷坐在车上这么久了,下去活动一下也好嘛。”
陆续有人下车去,众人也跟着下去。
王虹站起身,回头看着纪兰英和纪晓英,那意思是问她们俩下不下车去。纪兰英摇摇头,那意思是她们不下车去。王虹说:“好嘛,你们不下去,那就在车上呆着,看好我们的行李,我的胃不舒服,我要下去弄点儿糖水喝。不然,还有那么长的路,我会受不了的。”
说着,便和彩云、彩霞一起下车去了。
纪兰英和纪晓英在车上坐了一会儿,看着车外来来往往的人和车辆,说道:“我们也下去走走吧,便是不吃饭,坐了那么久的车,屁股都坐痛了,下去活动活动。”
俩人下车,绕着院子走了一圈,看见院子里停着十几辆大客车,车头的玻璃上都放着标牌,很多标牌的一端写着“深海”,另一端则写着不同地名,这些地名从东北的黑龙江到西北的新疆都有,有些地名她们听说过,有些地名她们则没有听说过。但她们知道,这些客车上的乘客应当是各地同往深海去打工的。这几年深海成为人们向往的地方,那里有金山银海,就等着他们去搬去捞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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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 2021-11-12 16:16:52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到车上,看到王虹她们已经坐在车上,朝她们笑了笑,便往自己的座位上挤去。

王虹盯着纪兰英看着,忽然叫道:“三妹,你站住。”

纪兰英在家里排行老三,年纪比她大的叫她三妹,年纪比她小的叫她三姐。听到王虹叫她,立即停下来,望着王虹。

王虹一把将她拉住,指着身边的座位说:“三妹,你坐这儿。”

王彩云此时正坐着,听到姐姐让纪兰英坐,立即站了起来,跟着纪晓英走到后排,坐在纪兰英原来坐的位置上。

纪兰英只得在王彩云的位置上坐下,却对王虹说道:“一会儿你要吐,可别吐到我身上哦。”

“放心吧,不会的。”王虹笑着拉着她坐下,伸手去她脖子上摸索着。

“你要干吗?勒死我了。”纪兰英叫了起来。

“我看看,我看看。”王虹从纪兰英脖子上扯出一根红绳绳。

“有什么可看的!”纪兰英一边说着,一边扭动身子。

“看看,就看一眼,你知道我这人好奇心特强的。”王虹的语气近乎哀求了。

“好吧,你说的,只看一眼。”纪兰英将红绳绳从衣领里扯出来,在王虹眼前晃了一下,便又塞进脖子里去。

王虹笑道:“小气鬼,看一下又不是吃了你的。”

纪兰英嗔怪道:“不让你看就不让你看,别好奇心那么强。”

纪兰英越是不让看,王虹便是越想看。俩人一直纠缠着,车厢里的人不知道是咋回事,便都看着她俩。

纪兰英尖叫了一声:“痛!”王虹只得松手。

客车很快就开动了,驶出停靠的小院,上了大路,沿着并不平坦的柏油公路继续南行。

暮色渐起,烟雾笼盖。众人闲聊一阵,声音渐细渐消,终于,东倒西歪慢慢睡去。纪兰英东摇西晃,似睡非睡,迷迷糊糊的,头也不时搁到了王虹的肩膀上。王虹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好让纪兰英睡得更舒服些。但她心里仍然想着纪兰英脖子上的那根红绳绳,她对这根红绳绳太熟悉了,那根红绳绳上应当拴着一只玉观音,那只玉观音是她妈**爱物,打从记事起,直到出嫁,就见妈妈一直挂在脖子上,从来不离须臾的,怎么现在到了纪兰英的脖子上了呢?虽然她现在是纪家的媳妇,但毕竟玉观音是王家的,用传**来形容也不为过。王虹扭着脖子看着纪兰英,看到她微微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再看看她脖子,一条红绳在脖子根处绕过,然后隐没于领口深处,绳子上有没有她期待的玉观音并不能确定,刚才纪兰英那一晃只是瞬间的事情,她没看清楚。

王虹左肩不能动,便试着伸出右手去纪兰英脖子上拉着那条红绳绳,但没有拉动,她稍稍用了些力,纪兰英也许感觉到了,眉头稍稍皱了一下,却依旧靠在王虹的肩上睡着。王虹赶紧松手。停了一会儿,她觉得还是想把这事儿弄清楚,于是又将右手伸了过来,这一回她的力度加大,竟一点点将绳绳扯了出来。

纪兰英终于醒了过来,也明白了怎么回事,便端正了身子,看着王虹,好半天才说道:“你怎么好奇心那么强呢?就这么个东西,你仔细看看吧。”

说着,将红绳绳从脖子里抽出来,递到王虹面前。王虹一看,果然那绳绳上拴着一只玉观音,正与她妈妈常带在脖子上的那只一模一样。但她却也不好问纪兰英是从哪里来的,更不敢说她是偷来的,便笑说:“真漂亮!很贵重吧?”

纪兰英说:“有什么稀奇,这样的工艺品,地摊上多的是,有什么贵重的。”

“你是从地摊上买的?”王虹也捉摸不定,到底这只玉观音是不是她妈**那只,或者是纪兰英真的是从地摊上买的也未可定,象纪兰英这么样的小姑娘花几块钱从地摊上买一只仿玉观音挂在脖子上也是常有的事。如果造次了,反倒得罪了这位伶牙俐齿的堂小姑子。

“也不是我买的,是我们同学送的,我觉得好看,就挂在脖子上了。怎么,你有意见?”

“不、不、不,你同学送你东西,我怎么会有意见呢?我只是看着觉得很眼熟很好看,想欣赏一下而已。”

“那好嘛,你想看,就多看几眼吧,别看到眼睛里拔不出来了。”

俩人说笑一阵,王虹细细看了那只玉观音,虽然车里光线很暗,但她仍然坚信这只玉观音就是她妈**那只。既然如此,那妈**玉观音怎么会到了纪兰英的脖子上了呢?难道是妈妈给她的?

不可能呀,这是王家的东西,只能给王家人呀,难道是王家人给她的?这个念头一出现,王虹的脑子里便出现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二弟——**。

王虹在家里是老大,她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大弟**,二弟**,妹妹王彩云。志军二十四五岁,早已成家。妹妹彩云也满了二十,对象也有了,男方已经挑了日子要娶,但彩云说她没钱买嫁妆,光屁股到男家去,到时候男方不会重视她。她一定要挣足钱买足嫁妆,然后风风光光地嫁过去。于是,本来挑好的吉日也推迟了,她也跟着众人一起出来了。二弟少军才十六岁,与纪兰英同年,他们是初中同学,初中毕业后,少军考取了县一中,而纪兰英则回家种田了。

想到二弟,王虹附在纪兰英耳边问道:“是不是少军给你的?”

纪兰英脸上一热,垂下头,不再吭声。

看见到她这副样儿,王虹心里便明白了,一笑,也不再吭声,合上眼睛,一会儿瞌睡上来,便昏昏睡去。

纪兰英本来瞌睡正浓,但经了王虹这么一搅和,睡意全消,想着王虹刚才的话,便伸手将脖子上的玉观音扯出来放在掌心掂量着:这玉观音真的很贵重么?如果不贵重,王虹怎么那么在意呢?如果贵重,那**送她这么贵重的物品是什么意思呢?

原来,这只玉观音的确是**送给她的,那还是在初中毕业的时候,班上所有同学互赠礼物,**便送了她这只玉观音,当时她也说太过贵重不能收,但**笑说,这只是在地摊上买的,没花几块钱。于是,她就笑着收下了。作为还礼,她还特地去县城里买了一样小礼物送给了**。

看到玉观音,她便想到**。他们既是同学,又是乡邻,还是亲戚,因而他们从小便认识。及到王虹嫁到纪家给纪有财作老婆后,**便常来看姐姐,他们见面的机会也就更多了。在家里见面不同于在学校,他们也常常说些在学校里不能说的话题,村子后面的桃花山也是他们和村里的小伙伴们常去游玩的地方。天长日久,俩人便觉得亲密些,与别的同学关系不同。

想到**,想起他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纪兰英的心里隐隐地生出一股柔情蜜意,仿佛一粒小石子扔进平静的湖中,荡起浅浅涟漪,然后慢慢地荡漾开去。

歌德曾经说过,哪个少年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纪兰英心头涌起的正是这种少女怀春的感觉,及至她感觉到了自己的这种感觉,她却象个小偷一样,怕自己的心事让别人看见了,左瞧瞧,右瞄瞄,及至看到王虹正熟睡着,并没有看她,她才放了心,眯了双眼,不知什么时候也渐渐睡去。

忽然,纪兰英眼前一亮,看到面前站着一个人,细细看时,不是别人,却是**。

纪兰英又惊又喜,惊的是**不是已经上学去了么,怎么会出现在她面前呢?喜的是她正想着他,他就出现了。她忙侧身去看,竟不见王虹的身影,便伸手去拉了**在身边坐下,红了脸,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微微笑道:“我想着你,所以就来了。”

“那,你不上学了?”

“我想和你在一起,我要和你在一起。”

“那,你妈妈同意吗?”

“我妈妈,她会同意的。”

“还有你姐姐,你姐姐会同意吗?”

“我姐姐?她,她也会同意的。”

“你成绩那么好,又考上了县重点高中,将来肯定能考个好大学的,如果不去上学,实在太可惜了。”

“可是,可是我,我很想和你在一起呀。要不,我们都回去上学,好不好?”

“我,我已经辍学那么长时间了,再回去也跟不上呀,还是你一个人回去吧!”

“不,你要是不回去,我也不回去,要回去,我们就一起回去。”

**说着便拉着纪兰英的手,往外便走。

纪兰英挣了几下,没有挣脱,只得随着他。

正在这时,王虹忽然出现在俩人眼前,拦住二人道:“你们要到哪儿去?还手拉手儿呢?不害臊!”

纪兰英听了,又羞又急,大叫一声:“别管我,你走吧。”

猛然将**一推,自己脚下却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睁开眼睛看时,自己还坐在车上,刚才摔倒在地,不过是她睡着时靠在王虹肩膀上,而王虹恰好站起身来,她失去了依靠,至于遇到**,那只是她做的一个梦而已。

纪兰英定了定神,站起身来,四下里望望,却见客车停了,众人纷纷下车,连忙问道:“到地儿了么?”

没有到地儿,客车只是作短暂的停留,大家下去方便。方便之后,大家陆续上车,客车继续南行。

深海,会是她们命运的天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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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 2021-11-12 16:17: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02章

桃花冲是一个小山村,因村后有一座山叫桃花山而得名。桃花山自西向东,绵延一百多公里,横跨三县五镇,主峰在蕲阳县桃花镇桃花冲,海拔高度八百多米,是蕲阳县最高峰。桃花山林木茂盛,山势险峻,洞穴繁多。战争年代,这里是周围四乡八镇的老百姓躲兵灾的好地方;和平年代,不用躲兵灾了,大人们便不来,众多洞穴倒成为娃娃们的乐园。一到假期,大大小小的娃娃们便呼朋引伴的去山上玩耍,捡蘑菇,摘果子,钻山洞,不亦乐乎。
纪姓和王姓是桃花冲的大姓,占到桃花冲总人口的一多半以上,其他的姓氏,按人口多少,分别为管、张、叶、黄、李等。纪王二姓大人多,小娃娃自然也多。纪兰英家就有五个娃娃,三个女娃娃,两个男娃娃。当初,纪家老三纪天寿娶了本村姑娘叶秋芳做老婆,婚后一年生下一个女儿,取名纪金英。虽然农村素有重男轻女的习俗,但由于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娃娃,是男是女倒也不太计较,夫妻俩非常高兴。两年后又生下一个娃娃,仍然是个女儿,取名纪玉英。那时,农村一个家庭里养三四个娃娃也算正常。生下玉英时,夫妻俩虽然没有生金英时那样高兴,但也不太着急,还有得生,只要能生,终究可以生一个男娃娃的。又过了两年,生了纪兰英,仍然是个女儿,夫妻俩便有些着急了,因为他们听说计划生育要抓得紧了,城里人只能生一个娃娃,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便要计划的。农村的要宽松一点,但即便是农村的,也不能再多生了,很多生了三个娃娃的便去计划了。纪天寿夫妻俩虽然有了三个娃娃,但都是女儿,没有儿子,他们心里很有些不甘,还想再生一个儿子。于是,当政府来动员他们计划时,他们便躲进村后桃花山的洞穴里,这样躲猫猫似的过了好几年,直到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子。他们将这一对双胞胎儿子取名纪有贵和纪有富。当这俩个儿子出生时,村里人都笑他们说,纪家还没有生双胞胎的先例,他们居然开了这个先例,究其原因,莫不是他们在洞穴躲了那么长的时间有什么秘诀不成?难道是吃了洞穴里的蝙蝠屎?夫妻俩心里高兴,便开玩笑说,他们是因为喝了后山洞穴里的泉水才生下这一对双胞胎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有些人生不出儿子,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也跑去后山,喝那泉水。有的人喝了泉水后,居然还真的生下儿子来,于是那泉水便有名气了。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神,于是有人呼称为“神泉”,还有些人去顶礼膜拜,又是敬香,又是烧烛,又是挂红,搞得神秘兮兮的。纪天寿夫妻俩看到此情此景,背地里聊起来,也暗暗好笑。
生了五个儿女,叶秋芳的身体便一落千丈,经常病怏怏的,那中西药就没有断过。家里生活的重担便落在纪天寿身上。生第一个女儿的时候,还是大集体,靠着挣工分养家,吃不饱,也饿不死,生俩个儿子的时候已经分田到户了。桃花冲人多地少,主要是山地,水田统共才几十亩。因而每家只分了几亩山地和几分榜田,纪天寿家也不例外。
常言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虽然桃花冲背靠着数十万亩林木的大山,但那林木都是国家的,他们不能动得分毫。纪天寿没有读过多少书,家里也没有什么门路,不能为他寻得一份体面而且有钱的工作,纪天寿打小儿便在家里种地,及至成家后仍然种地,靠着种地要养活几个嗷嗷待哺的儿女也实属不易。如果说大集体时还能靠着口粮勉强度日,那么分田到户后,人多地少,日子便更加艰难了。幸好这个时候他可以自由地支配自己的时间和自己的身体,于是,纪天寿跟着乡邻们一起,下过煤窑,卖过血,还偷偷砍过山里的林木卖到山外,为此,他还蹲过几天大牢。
日子虽然艰难,但依然一天天过去;娃娃虽然看着总是那么小,但也一天天长大。大女儿金英长大了,出脱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于是前来做媒的也踏破了纪家的门槛儿。纪天寿和叶秋芳倒不算挑剔,只要女儿中意的,不管男家穷富,他们便答应了。大女儿一出嫁,跟着二女儿玉英也长大了,到了出嫁的时候了,依照同样的方式,二女儿也找到了婆家,并在年前出嫁了,现正挺着一个大肚子在家里养胎哩。
俩个女儿出嫁了,纪天寿和叶秋芳顿时便觉得轻松多了,想着金英和玉英俩个都没有念过多少书,便想让兰英多念几年书,可是兰英初中毕业后就不愿意再上学了,两口子好说歹说,纪兰英哪里听得进去,只得由她了。兰英一回家,做媒的也上门了。纪天寿和叶秋芳商量着兰英还小,虽然她不想读书了,但也不能这么早就嫁人,于是便谢绝了所有的媒人。兰英在家里呆了半年,过了春节,听说大家要往南方去打工,便跟爸妈闹着要去。纪天寿夫妻劝阻不住,便想着时代不同了,兰英又是个多读了几句书的,让她出去见识一下也好,老呆在这山旮旯里能有什么出息?说不定出去闯荡一下能闯出点出息来!这样想着,临出发时,却依然不舍,毕竟女儿这是要出远门了,千叮咛万嘱咐的,叶秋芳还洒了好些酸楚的泪水,倒是纪天寿劝住了。
兰英走后,家里只剩下纪天寿夫妻和俩个儿子。儿子们已经上了中学,中学在好几里外的桃花镇上,俩个儿子都是住读,吃住在校,每周星期六下午回家,星期天下午再上学去。儿子们不在家,纪天寿夫妻倒也省了不少心。只是家里人少了,俩人顿时觉得偌大的屋子空荡荡的,白天出去干农活儿,晚上回到家里,吃了晚饭看了一会儿电视便上床睡觉。毕竟冬日夜长,俩人并不总是能睡着,睡不着的时候,他们便说些话儿,说着他们共同经历的那些日子,从他们认识到结婚,然后到生儿育女,再到儿女成人,又从儿女成人说到生儿育女,再到结婚和认识的初级阶段。反反复复,咀嚼着他们共同生活的日子。慢慢地,那些争吵甚至痛苦的日子也成为甘蔗糖一样的甜蜜。
“你说我们那个时候为什么要吵架呢?”纪天寿搂着老婆的肩膀,低声问着。
“我以为你不喜欢我嘛,你本来就不喜欢我,我知道的。”叶秋芳将头靠在老公瘦削的胸脯上,低声应着。
“说哪里话?我不喜欢你,怎么会和你处对象,和你结婚?”纪天寿叫了起来,仿佛受了极大的冤枉似的。
“别哄我,我知道的,你喜欢的人不是我,而是我堂妹亚芳,她没我长得好,个子也没我高,但你却喜欢她,不喜欢我,我想不通。”叶秋芳仿佛胸有成竹,一下子就点出了纪天寿的痛点。
“呵呵,原来如此。”纪天寿笑了笑,“你的确冤枉我了,我不是喜欢她,我只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关心一下她的。她都比你小了那么多,比我小了更多,她还是个小娃娃,你也吃醋,真有你的!”
“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女的嘛。”叶秋芳仰起脸看着纪天寿,虽然黑暗中她什么也看不清,但依然仰起脸,睁大眼睛,“吃醋是女人的天性,与生俱来的。别管她是什么人,只要她是女的,你只要对她好,我便吃醋。怎么着?我就是要和你吵!”
“现在不吵了吧?”
“吵?吵也没用呀,再怎么吵她也不知道的,她都死了那么多年了,连婚都没结,才说了婆家,没过门就死了。你说,她怎么就那么苦命呢?”
“都是命,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当时她才十七岁吧?”
“嗯,正是。十七岁正是女娃娃一生中最好的年纪,象一朵刚刚开放的花儿!”
“她死的时候我们的玉英都出世了吧?”
“嗯。我记得她死的时候,金英已经六岁,玉英也有三岁,我的肚子里正怀着兰英。”
“真是可惜了,多好的一个姑娘!”
“要怪,也只能怪我二叔,谁让他硬要把她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男人呢。”
“什么?还有这种事情?她不喜欢她那对象?我一直以为她真的是失足从山下摔下来摔死的,想不到内情还是这么复杂。”
纪天寿从来没听过老婆说起这事儿,顿时来了兴趣。
“你还不知道呀?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叶秋芳见老公的样子,伸手去他屁股上狠狠地揪了一下。
“你揪我干吗?”纪天寿痛得叫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一说起她的事情来,你就来劲了不是?”叶秋芳撇撇嘴,“她不喜欢她那对象,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纪天寿又叫了起来,“你可真是冤枉我了,自从我们结婚后,我就没正眼儿瞧过她。”
“我知道。”
“你知道还这样说我?”
“不是我想这样说你,而是她本来就是因为你而死,我也因为这个对你有气,便拉着你吵。看你这人貌不惊人,又没个鸟用的,怎么那么有女人缘,把亚芳迷得死去活来,还为你殉情而死。我真是见识了。”
“不说这个了,好不好?再说下去也扯不清楚,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再说什么也没鸟用。”
纪天寿仰起头,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不知什么时候,他的眼睛里居然盈满了泪水。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现在她还活着,你们会相好么?”叶秋芳试探着问道。
“不是说了么,我们不说她。”纪天寿将身子挪动了一下,将老婆搂进怀里,伸手去她胸脯上抚摸着。
因为哺育了五个儿女,那里早已徒有其表,但叶秋芳还是浑身一阵酥麻,喃喃说道:“老公,你爱我吗?”
“废话!你这不是废话么?不爱你,我还跟你混了这么多年?”
“不是废话,你跟我混了这么多年,我知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要是她没死,你还不知道把我抛到爪哇国去了!”
“还是你了解我呵,不过,老婆,我现在眼里心里只有你呀。”
纪天寿嘻嘻笑着,伸手去脱老婆的内裤,弄了半天,也没弄下去,还是叶秋芳自己起来脱了。
只一会儿,纪天寿便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叶秋芳抚摸着他的背,感觉他的背都渗出汗水来了,心痛道:“别太累了,瞧你都出一身汗了。”
“没事,我没事,我还行的。”纪天寿到底年纪大了,干那活儿毕竟力不从心,便从老婆身上滚下来。
叶秋芳揉着老公的腰杆,体贴说:“老公,年纪大了,还是慢慢来,不要急。”
“不急,我急啥?你这块田我都耕了快三十年了,越耕越瘦呵。俗话说,慢工出细活。我不着急。”纪天寿呵呵笑着,忽然话锋一转说,“家里现在只剩下我俩个人了,要不把玉英接回来住吧?”
“玉英?”叶秋芳竟一下子没有转过弯来,“把她接回来干吗?她现在挺个大肚子,正在家里养胎,她婆婆对她很好呀,接回来干嘛?”
“强子不在家,她在婆家和在娘家不都一样么?把她接回来,你们还有个说话的伴儿。”
叶秋芳听了,一想也是,答应说:“好嘛,明天我就去把玉英接回来。”
一宿无话。次日早起,叶秋芳便打点礼物,要去女儿婆家接女儿回来。
临行之时,纪天寿再三嘱咐老婆说:“强子不在家,只有亲家母和女儿在,亲家母未必舍得让女儿回来,你得好好说,亲家母脾气不好,你也是个说话爱冲的人,不要女儿接不回来,还得罪人。”
叶秋芳笑道:“知道了,别象个婆娘似的唠叨个没完。我去去就回,如果亲家母同意,我就把女儿接回来,如果不同意,那就算了。放心,我不会和她吵起来的。再怎么说,女儿嫁到她家,就是她家的人了,我这个做娘的也成了外人了,还能怎么的?”
纪天寿说:“你知道就好了,你去吧,我在家等你。”
叶秋芳前脚刚走,纪天寿后脚也出门了。
他去村里的小买部买了香、烛和黄表纸,还有几样祭品,然后出了村子,便直奔叶家的坟山而去。
原来,他是要去祭奠叶亚芳。
昨天晚上,他和老婆聊天时聊到了叶亚芳,他没有想到叶亚芳是为他而死。许多年来,他一直以为叶亚芳从山崖上滚落下来摔死是一个意外。虽然叶亚芳已经死了,而且死去多年,他却从来没有去过她的坟茔,一来叶亚芳是老婆的堂妹,他要避嫌,二来他并不知道叶亚芳居然深深地爱着他,甚至不惜一死。这事儿对他震撼太大了,纵然他是一个木头人,也不能无动于衷!
他要去祭奠她,他应当去祭奠她!
祭奠,于死者无益,但于生者却能得到点滴心灵的安慰。生者不忘怀于死者,祭奠是唯一的方式。
叶亚芳死去多年,而且死于非命,纪天寿当年也没有参加其葬礼,并不知道她葬身何处,只是凭感觉知道她应当葬在叶家的坟山里。来到叶家坟山,看着山坡上高高低低的坟茔,有的坟前立有墓碑,有的只有一个坟堆,旧坟上面长满野草,新坟上面土色尚新,还未凋零的花圈在寒风中摇曳。这样的地方历来少有人行,山川肃穆,草木萧条,孤鸦哀号,他感觉碜得慌,但他还是一个一个坟堆找去,墓碑上的名字有些是他熟悉的,有些则是他不熟悉的,那些名字熟悉的人,有的年纪与他相仿,有的比他大不了多少,甚至有的还比他年轻。他们去了,只有黄土一垅,而他还在。人,只有站在墓地的时候,才会感觉到世事如烟、人生如梦!尤其是那坟墓里躺着的是他熟悉的人!
他找遍了整个坟地,并没有找到他想找的坟墓,那林立的墓碑上面并没有“叶亚芳”这个名字。他忽然想到叶亚芳是非命死的,按当地习俗,非命死的人是不会有人立碑的。这可怎么办?不能拣个坟头就哭吧!
正在这时,他一眼看到并排的两块墓碑,一块墓碑上写着“先妣叶门黄氏孺人之墓”,另一块上写着“先考叶公树声大人之墓”。他知道这位孺人是老婆叶秋芳的奶奶黄氏,叶秋芳的奶奶也正是叶亚芳的奶奶。这位黄奶奶他是见过的,他很尊敬这位黄奶奶,黄奶奶对他这个孙女婿也很好,他还知道这位黄奶奶对叶亚芳也很好。而“叶公树声”则是老婆的爷爷。爷爷和奶奶虽然离世时间不同,但叶家后人还是把他们葬在一起。这也是中国人对待先人的习俗,所谓“生则同床,死则同穴”就是这个意思。
纪天寿注意到在叶爷爷和黄奶奶坟墓旁边有一块空处,也是一座坟,坟前没有墓碑,坟上长满野草,这座坟的旁边便是另外一个叶姓人的坟墓。
这座没有墓碑的坟墓难道就是叶亚芳的坟墓吗?
老奶奶生前对叶亚芳很好,叶家人将其葬在她奶奶身边也是合情合理的。
纪天寿一样一样地摆开祭品,将香和烛点燃,又烧了黄表纸,然后恭恭敬敬鞠了三躬,呆立半晌,最后坐在坟前,低声诉说着:“亚芳,我来看你来了。这么些年,我一直蒙在鼓里,不知道你对我的感情那么深,竟然能为我去死!我对不起你,竟然这么多年连看也没能来看你一眼!人都说,生前不能相聚,死后魂魄也要相逢,为何我们不能相逢呢?我现在年纪大了,记忆力差了许多,但我们原来那些日子我却是记得清清楚楚的,你的笑,你的嗔,你的姣媚,都让我难以忘怀。只是那时我以为我们是亲戚,你又是她的妹妹,我们好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我竟然不知道你心里对我是爱,是刻骨铭心的爱!唉,现在说这一切都太迟了,我已经无法求得今生,但愿我们来世能作夫妻,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一定!我现在身体不好,大不如前,恐怕日子也无多了,知道你对我好,我就不怕了,恨不能早点儿到那边,和你相聚!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纪天寿诉说一阵,眼睛里居然冒出许多浑浊的泪水来。
良久,他站起身来,一边用衣袖揩去眼角的老泪,一边却想着,虽然事过多年,但他心底居然还装着她!竟然能为她流下这么多的泪水来。
一只乌鸦停在一株松树的枯枝上,盯着他看,此时,却将翅膀一振,“丫丫”叫了几声,便向远处飞去。
纪天寿看着乌鸦远去的方向,想起那句古话:“乌鸦叫,灾祸到”,看看叶亚芳孤寂的坟茔,叹一口气,又抬起头四下里望了一回,看看时间不早了,便寻路下山回家去。
玉英的婆家与叶秋芳的娘家同在叶家垸,与纪家坪同属于桃花冲村,离纪家坪不过五六里路程。叶秋芳中饭前便到了,她先到女儿婆家见了亲家母李淑娟,也见了女儿纪玉英,便去自己娘家见自己的哥哥弟弟和侄儿侄女,然后又回到亲家母那里,委婉地说明了来意。玉英的婆家只有婆婆,没有公公,公公在十几年前开山炸石头的时候受了伤,抬回家就死了。亲家母听到叶秋芳要接玉英回去住几天,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但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拒绝,于是只得答应了。
吃过中饭,叶秋芳和女儿便从女儿婆家出来,踏上了回家的路。
快到家的时候,叶秋芳看到前面一个人垂头走路,认出是老公纪天寿,便喊了一声,那人一回头,果然是纪天寿。
“你怎么在这里?”叶秋芳笑着问道,又看到他眼圈红红的,便蹭到他脸上瞅着,“这眼睛怎么红了,你哭了,为啥?”
纪天寿扭过脸去,强笑道:“瞎说什么呀?谁哭了?这是风吹的。”
“你到哪儿去了,这么大的风,能把眼睛吹得这么红?”
“我去山上了,我想着女儿要回家来了,想去拣点儿蘑菇给女儿补补身子。”
玉英笑道:“爸,这个时候哪有蘑菇?你身体不好,别老往山上跑。我身体好得很,不用补的。”
纪天寿道:“我只是去看看,有,就寻些回来,没有,也无所谓,反正呆在家里也没有什么事情的。去山上走一走,权当锻炼一下身体嘛。”
说着,便伸伸胳臂,扭扭腰杆,仿佛自己真的是去锻炼身体去了。
三个人一边说说笑笑,一边往回走。
忽然,一个人出现在他们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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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 2021-11-12 16:18: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03章


纪天寿抬头一看,却是本家侄儿纪有财,于是笑道:“是有财呀,有什么事儿吗?”
纪有财是纪天寿二哥纪天禄的儿子,王虹的老公,在村里搞治保主任。他扬起手说:“三叔三婶,你们看,三妹来信了。”
说着,将一封信交给纪天寿。
“真的是三妹写回来的信!”纪天寿接过信一看,那信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纪天寿”三个字,再看落款,“深海市”三个字也同样歪歪扭扭,正是女儿兰英的笔迹,于是对叶秋芳和纪玉英说道:“三妹来信了,肯定是找到工作了。”
叶秋芳说:“快打开看看,看三妹在信里说什么了?”
纪天寿看看纪有财,迟疑了一下,对叶秋芳说:“急什么,回去再看也不迟。”
纪有财心里明白,笑笑说:“是呀,急什么,回去看也不迟。”
纪天寿问纪有财道:“有财,你家虹儿也去了,她写信回来没有?”
叶秋芳也在一边附和说:“是呀,有财,虹儿找到工作没有?”
纪有财见问,连忙说:“找到了,虹儿,还有彩云、彩霞她们几个都进了厂,在厂里上班,挺好的。”
“那兰英和晓英有没有跟她们一起进厂?”叶秋芳紧跟着问道。
“这,虹儿信里没说,大概,也许她们应当在一起吧。”纪有财说得吞吞吐吐的。
纪天寿握信在手,笑说:“没事,没事,我们回去看看信就知道了。”
三人回到家里,纪天寿便迫不及待地拆开信,一只小鸽子飞了出来!原来,女儿将薄薄的一页信纸折成了一个很好看的小鸽子形状,纪天寿心中想着,到底是个女娃娃,折信的方式也很特别。欣赏“小鸽子”片刻,经不住叶秋芳的再三催促,终于打开,浏览一遍,信不长,几十个字,看完便明白,便将信递给叶秋芳。叶秋芳道:“你念给我听呀,我又不认得字,你递给我有么用?”
纪天寿念道:“爸爸妈妈姐姐弟弟:你们好!我在深海已经找到工作,一切都好,请你们不要担心。此致,敬礼!兰英,年月日。”
叶秋芳听着,见他不再往下念,看着纪天寿道:“完了?”
“完了。”
“怎么就完了呢?”
“她只写这么多,不就完了,还能咋的?”
“她还没说她找的是什么工作呀,一个月能找多少钱呢?还有,晓英呢,是不是跟她在一起?”
“你看吧,她又没写,我怎么知道?”
将信递过来,叶秋芳没接,纪玉英接过,反复看了,对叶秋芳笑道:“妈,三妹只写了这一句话,再没有多余的,你让爸爸还念什么?”
“这娃娃,她咋就不多写几句呢?这信纸还空那么多,够她写的嘛,多写几句碍么事了。”
叶秋芳看着一大张信纸只写了两三行,多半都是空白,心有不甘,总想从空白处再找些字来,多知道一点儿女儿的信息,但纪天寿和纪玉英的话告诉她,信里只有那一句话有用,前面和后面都是多余的。
“找到工作就好了,有吃有住有工作,有什么可担心的。”纪天寿怕老婆牵挂女儿,也只得宽慰她。
“好吧,着急也是没用的,人平安就行,管她工作好歹,找的钱多钱少。”叶秋芳一边说,一边往灶房走去,“我去做饭了,玉英,过来给妈烧火。”
“还是我去吧,玉英歇着吧。”纪天寿看着女儿,体贴着说。
“好嘛,那我去收拾房间去了,我还是睡我原来的那间房。”玉英说着,便去了。
叶秋芳和纪天寿来到灶屋,纪天寿烧火,叶秋芳洗锅。
叶秋芳一边洗锅,一边问道:“刚才在路上,你为何不当着有财的面把兰英的信拆开看呢?”
纪天寿一边烧火,一边说道:“你就不懂了,当着他的面拆,也不知道信里面讲的是什么,自家的事,何必要让外人都知道呢?”
叶秋芳笑说:“你真聪明,我就没想到这一层的。”
纪天寿道:“你个女人,你懂什么!”
“女人,女人怎么啦?”叶秋芳气呼呼地说道,“没有我这个女人,你还能生下五个儿女?”
“你看你,刚才脸上还阳光明媚,转眼就布满乌云了,变得可是真快!”纪天寿笑道,“这生娃娃的事,光有女人,没有男人也不行嘛。要不是我耐耕,靠你那块瘦田,还能生下这么几个壮壮实实的娃娃?”
“别胡说,让娃娃听见笑话。”叶秋芳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连忙制止纪天寿说下去。
“谁胡说了?”纪天寿正往灶堂里塞着一把柴火,并没有听到脚步声,仍旧顾自说着,“不是我自己夸自己,你看这桃花冲,无论男娃娃也好,还是女娃娃也好,我这五个儿女拉出去,哪一个都不比别人差,哪一个都能算得上是中上等,尤其是兰英,虽然说她才十六岁,可是她的相貌也算是千里挑一了。将来我们俩个,说不定靠她来养老呢。”
纪天寿正说着,忽听到叶秋芳大声咳嗽着,吓了一跳,正要问是怎么回事,却见女儿玉英走了进来,连忙笑问:“玉英,床都铺好了?”
纪玉英将爸爸的话听了半截,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也不好说撒子,毕竟她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已经是叶家的人了,娘家的事情她也管不得那么多。至于爸爸妈妈老的时候,她能照顾多少,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如果她将来有能力,她会多出一点力,如果将来她没有能力,现在置气也没有必要。再说,兰英是她的亲妹妹,如果亲妹妹有出息,她还能沾沾光,何乐而不为呢!
见爸爸问她,连忙说道:“一会儿就好了,我正想问妈妈用张什么床单呢。我记得我原来有张大红的床单,中间有一朵大花的,我最喜欢那张床单了。”
叶秋芳连忙说:“在在在,那张床单我洗好了,在柜子里放着,我去给你找出来铺上。”
纪玉英笑说:“妈,不忙,等吃了晚饭再说吧。”看着妈妈正忙着包饺子,也去洗了手,搬条凳子坐下,动手帮着包饺子。
饺子熟的时候,纪天寿先盛起一大碗,对叶秋芳、纪玉英母女俩说道:“你们先吃,我给老娘端一碗过去。”
纪天寿口中的老娘便是他的亲娘,纪天寿兄弟三人,老大纪天福,老二纪天禄,老三便是纪天寿。纪天寿的爹早死,只剩下一个老娘,住在老大纪天福家里,但老二和老三家里要弄什么好吃的,也会给老娘盛上一碗。
纪天寿端着饺子来到大哥家里,大嫂拿了一只碗将饺子装了,替出纪天寿的碗。纪天寿便要回去,老娘喊住他,问道:“三妹出去有一个月了吧?在那边怎么样?能找到工作吗?”
纪天寿答道:“三妹来信了,说是找到工作了。娘,你放心吧。她的事,你又着急不来的。”又问大哥纪天福,“晓英呢?找到工作没有?也不知她是不是和三妹在一起?”
纪天福有五个儿子,两个女儿,老大纪有德,老二纪有志,老三纪有信,老四纪有光,老五纪有清,大女儿纪全英,小女儿纪晓英。五个儿子都已成家,分开另过。大女儿纪全英也已出嫁,生儿育女,只有这个最小的女儿纪晓英,是个晚生女,平时疼爱非常,本想让她多读几年书,可她偏偏不读,缠着要跟着纪兰英一起去南方打工。听到纪天寿问起纪晓英,摇着头说:“这娃娃,哪里记得家?连个字角儿也没寄回来呢,不象你家三妹,不论到哪里,总记得你和秋芳。”
“不着急,不着急,晓英喜欢三妹,三妹也喜欢晓英,她们合得来,在家时都形影不离,她们应当在一起的。兰英既然找到工作,自然也不会丢下晓英不管的,她们肯定在一起。”纪天寿也知道晓英那个娃娃是个小马虎,世事不懂,只顾自己出门在外畅快,哪里懂得父母在家里担心。但他也不好说得,毕竟晓英是侄女,不是亲女儿,哪能在大哥面前说她的坏话呢。于是,不痛不痒地宽慰大哥几句,便端着空碗回家了。
回到家里,母女俩还没有开始吃,还在等着他回来。纪天寿看着桌子上摆着的盛满饺子的碗和筷子,笑说:“你们先吃呀,再不吃就冷了,冷了就不好吃了。”
叶秋芳笑说:“还不是等你回来吗?你是当家的,你不回来,我们可不敢动筷子哟。”
纪天寿一听,呵呵笑道:“娃他娘,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让我承受不起呀。”
“快坐下来吃吧,这么好的饺子也堵不上你的嘴。”叶秋芳笑道,“都这么晚了,玉英吃了好去睡觉,她现在怀了娃娃,可是不能陪着熬夜的。”
“对对对!”纪天寿放下空碗,坐到桌子边,看着盛好的饺子,端起的筷子又放下了 好了,自言自语地说着:“要是三妹在家里就好了,她是最喜欢吃饺子的。”
“说啥呢?快吃吧,这么好吃的饺子也堵不上你的嘴!”叶秋芳夹起碗里的一粒饺子塞到纪天寿的嘴边,纪天寿张口便吞了下去。
叶秋芳笑道:“慢点儿,也不怕噎着,这碗里还有呢。”
纪天寿道:“老婆手里的饺子最好吃了。”
叶秋芳“呸”了一声:“不害臊,也不看看自己年纪多大了,还这么酸不溜秋的。女儿都在哩。”
纪玉英笑说:“妈,你们的事别扯上我,我可是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我在专心吃饺子哩。”
叶秋芳笑道:“你们父女俩个捉弄我呀。”
纪玉英笑道:“妈,我可没捉弄你,不过,我觉得爸爸说的也是实话。他们几个我不晓得,就我而言,我是最喜欢吃妈妈做的饭菜,也最喜欢妈妈包的饺子了。你看,我都吃了一碗,还想再吃一碗哩。”
叶秋芳道:“那你再吃一碗,我去给你盛。”说着,起身端着纪玉英的碗去灶房里又盛了一碗饺子端出来,放到纪玉英面前,笑道:“玉英,你真的得多吃一点,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是两个人,你得吃个双份的才行。”
纪玉英摸着肚皮笑道:“妈,当初你怀我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能吃呀?”
叶秋芳点头笑说:“那是,我比你还能吃哩,要不,你能长得这么好!你生下来都有七斤多哩,比金英和兰英都要重。”
“是吗?”玉英有些奇怪,“我比兰英重我还相信,我比金英重,我可不相信。”
“你还别不信,你们三个,你生下来的时候最重,兰英最轻。”叶秋芳说起兰英,声音都有点儿哽咽了,“怀兰英的时候,正碰上那年天灾,收成少了,家里吃的也就少了,营养跟不上来,兰英早产,生下来的时候象只小猫咪,还不到六斤哩,比你和金英都要轻。而且,生她的时候,我又没有奶水,她是靠喝米汤糊长大的。”
纪天寿看老婆越说越伤感,拦阻说:“别提那些陈年烂谷子的事情了,几个娃娃都长这么大了,还长得那么好,该高兴才是。”
叶秋芳抬起袖子抹着眼角道:“你呀,就是不知道心疼我,你是男人,你不知道女人怀孕的难处呀。你看玉英,现在挺个大肚子,做哪样事情都不方便。女人呵,就是个劳动的命!”
吃过晚饭,叶秋芳从柜子里翻出那张大红床单送到纪玉英的房间,给她铺上,又去端来热水,让她洗漱了,扶着她去床上躺下,再三叮嘱说:“早点睡,多睡觉,娃娃才长得好!”
叶秋芳将女儿安排好,才去灶房洗碗涮锅,收拾干净,看大门都拴好了,舀了水自己也洗漱了,然后走进自己卧房里,看到纪天寿已经睡在床上,便也脱了衣裳,钻进被窝里,将身子贴近纪天寿。
纪天寿问:“女儿睡了吗?”
叶秋芳答:“睡了。”
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低声问:“你今天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纪天寿摇头说:“没有,你怎么这么问?”
叶秋芳也摇头说:“你别蒙我,我跟你睡了这么多年,你一翘屁股,我便知道你拉的什么屎!你那点事儿还瞒得过我?你是不是去看亚芳了,看你下午眼睛都红肿着,我就知道你是去看她去了,还动了真感情了。”
纪天寿见老婆说着他的心事,知道瞒不过她,便翻过身来搂着她说:“老婆,你别生气,我只是去看看,没有别的意思。”
叶秋芳说:“你有别的意思我也拦不住你呀。男人嘛,都是这个德性,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瞧你瞎说些什么呀?”纪天寿有些委屈,“你看这么多年,我还不是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正眼儿也没有瞧哪个女人一下,何况是她!”
“我也只是说说,你何必生气?”叶秋芳顿了一下,又说,“你去看她,可见你是个重情义的人。亚芳她是个苦命的女人,象一朵花儿,还未开足,便凋落了。早死早投生,希望她下辈子过得好。”
叶秋芳说着,伸出手去搂紧了纪天寿的腰杆,将自己干瘪的胸脯紧紧地贴上去。
纪天寿轻轻说道:“你能这样想,我已经知足了。你真好!”
忍不住眼角又滚出一大颗泪珠来。
叶秋芳却道:“你别伤感了,你再伤感她也是听不见的,女人都薄命,痴情女子就更薄命!好啦,别尽说着别人的事,说说咱们家的事情吧?”
“咱们家的事情?”纪天寿奇怪地问“咱们家能有什么事情?”
“是呀,就咱们家的事情。”叶秋芳的手指轻轻地在老公的腹部画着圈圈,“别人象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这肚皮都鼓起来了,人称啤酒肚,你看你这肚子,还是皮包肠子。”
“那你天天喂我喝啤酒,要不了三个月,我肚子肯定能鼓起来。”纪天寿握着老婆的手轻轻地在肚皮上滑动着。
“你喜欢喝啤酒呀?那改天我去拖几件啤酒放在家里,你慢慢喝,等把几件啤酒喝光了,你的啤酒肚也就长起来了。”叶秋芳笑道,“到时候,你挺着个啤酒肚象个当官的,也有几分派头了。”
“当官?你又笑话我了,我连个生产队长也没干过,你看我这长相,象个当官的么?”纪天寿自嘲地说,“我这辈子是不可能的了,看我纪家祖坟如何,我那两个儿子,要是调教得好,还是有希望的。”
“你是说有富和有贵?”
“当然,还能有谁?未必你还能再生一个儿子来不成?”
“我倒是想呀,可是你看我这年纪和身体,这辈子肯定再也不能想了。”
“那是,不想白不想,想也是白想。我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这一生也算没有白忙活了。”
“是呀,三个女儿和俩个儿子是我们的骄傲,为了他们,我们吃再多的苦也值得的。你说说,三妹为啥不说她找到什么样的工作呢?是不是工作不如意?”
“这我哪儿知道!她不说自有她不说的道理,她一个才出学堂门的小女娃娃,哪里能找到什么好工作,要么进厂,要么当服务员,还有就是当清洁工,扫厕所撒。”
“那也是,农村出去的,又没读撒子书,能找个工作就不错了,还能挑三拣四?女人,就那个命,吃苦的命!总归能找钱就好。”
“找钱不找钱也没什么打紧的,她还那么小,出去闯一下,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也是好事,不能象我们一样,老窝在这山旮旯里,连县城也没去过,你说是不是?”
“那是,那是。”
纪天寿打了一个哈欠,说:“不说了,睡吧。”
叶秋芳也说:“好吧,不说了,睡觉了。”
俩人东扯西拉、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瞌睡上来,便相互搂着,酣然睡去。
睡到半夜,叶秋芳忽然被一阵说话声惊醒,连忙推着纪天寿:“他爹,你醒醒,好象有什么声音?”
纪天寿睡意正浓,忽被老婆推醒,茫然问道:“什么事?”
叶秋芳说:“好象是女儿房间里的声响,象是在说话。”
纪天寿静心听了一会儿,什么声音也没有,便埋怨老婆说:“哪里有?再说,女儿一个人睡,怎么说?自己跟自己说?别说胡话了,睡吧!”
叶秋芳也侧耳去听,果然什么也没有听到,自言自语道:“难道自己耳朵回潮了?明明听到有人说话的嘛,还象是争吵。”
纪天寿翻了个身,不耐烦地说:“大半夜的,不睡觉做什么,睡吧,睡吧!”
叶秋芳到底不放心,伸手去拉亮电灯。顿时,房间里一片亮堂堂的晃眼,她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便披衣下床,拖了拖鞋,走到房门边,打开房门,探头看了一下门外,门外就是堂屋,堂屋一片幽黑,什么也看不清。她下意识地向大门看去,大门竟然洞开,一片青色的亮光透进来。她赶紧回身,连忙叫醒纪天寿:“他爹,出事了。”
纪天寿并未睡着,听了这话,猛然从床上跳起来:“出了什么事了?”
“大、大、大门,大门打开了。”
“什么?有这种事?那是不是女儿打开的?”
“不、不知道。”
“那还不赶紧去看看,看看女儿在不在房间里呀。”
“我、我怕呀,这不是喊你一起去吗?”
“自家屋里,有什么怕的!赶紧去看看。”
俩人出了房门,穿过堂屋,来到女儿房门前,只见女儿房门也大开,屋里黑黝黝的。他们喊了一声,没人应声。他们又连着喊了几声,仍旧没人应声。还是纪天寿胆子要大一些,摸着黑去门后边摸着了电灯开关,一拉索,电灯亮了,俩个人看着床上,床上空空的,哪里有女儿的影子!
夫妻俩个心头大震,急了:这深更夜静的,女儿哪里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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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 2021-11-13 18:07: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04章

纪天寿和叶秋芳看到女儿不在房中,很是惶恐:这大晚上的,女儿怎么会不见了呢?她会到哪里去呢?
“女儿,女儿,我的女儿……”叶秋芳的眼泪叭哒叭哒就漫出来了。
纪天寿见老婆哭了起来,一时也失了主意,但他到底是个男人,一会儿便镇定下来:“别哭嘛,哭有什么用!”
“那你说怎么办?”
“找找呀,这么晚了,她一个女娃娃能跑到哪儿去,再说,她还怀着娃娃哩。”
“就是呀,大晚上的,一个女人,挺着个大肚子能跑到哪儿去?真是让人着急!”
“你说她是不是回婆家去了呢?”
“怎么会呢?她一个人,又这么晚了,再说强子也没有回来,她回去干吗?”
“你不是说刚刚女儿房里象是有人吵架吗?也许强子回来了,他们就一起回去了。”
“不对,怎么会那样呢?强子要是回来了,他们要回去,也得说一声吧?不能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吧?强子也不是那样的人呀。”
“也是,强子这娃娃虽然不是我们亲生的,是女婿,但是跟儿子也差不多的,他要是回来了,一定会来跟我们说一声的。”
“这事儿真是怪了,大晚上的,女儿到底上哪儿去了呢?房门开着,大门也开着,人却不见了。”
正当俩人急得团团转时,一个人出现在他们面前,俩人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女儿玉英!
俩人如同天降宝贝,连忙上前扶住说:“你,你跑哪儿去了,这么晚出去,也不说一声,真快把我们急死了!”
玉英却不以为然,笑道:“没事,我哪儿也没去,就在门口站了一下,这不就进来了。”
“这么晚,你跑出去干啥?”
“没事,强子回来了,他来看我,然后他就回去了。”
“强子回来了,那他怎么不在这里歇,这么急着来又急着回去?这大晚上的,路上也不好走,你就不能留他?”
“我跟他说了,让他在这里歇,他不听,他说要赶回去,明天一早就要走。”
“什么事情这么忙?”
“我哪里知道?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什么时候听过别人的话?”
“好啦,没事就好,你现在怀着娃娃,急不得,也气不得,自己小心。强子愿意住就住,不愿意住就走,我们也管不了。只是这个事情让别人知道会说我们纪家不是,连个女婿也留不住,这么晚了让他跑来跑去的。再说,亲家母会怎么想?”
“别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们也管不着,只要问心无愧就行。好啦,爸,妈,我要睡觉了,你们也去睡觉吧。”
纪玉英说着,打了一个呵欠,开始脱衣上床。纪天寿见状,拉了老婆说:“好啦,走吧,让女儿睡觉,我们也该去睡觉了。”
回到房里,纪天寿说:“他娘,我总觉得女儿有点儿怪,如果真是强子回来了,他未必不来和我们打一声招呼?”
叶秋芳诧异说:“怎么?女儿的话你也不相信?”
“不是不相信,而是觉得有点儿奇怪。”
“有什么可奇怪的?大晚上的,兴许强子是怕吵醒我们。强子那娃娃我是知道的,老实,心好,对咱玉英也没话说的,况且现在玉英也怀起娃娃了,他要做爹了,更懂事了撒。”
“但愿如此。”
纪天寿和叶秋芳不知道,女儿对他们撒谎了。
原来,纪玉英晚上打开大门出去,并非因为老公叶志强来了,而是另有其人,这个人也是一个男人,一个曾经对纪玉英有过好感的男人。此人名叫黄胜勇,也是桃花冲人,还是王虹的表兄弟。黄胜勇亲兄弟三人,黄胜勇是老大,父母在县城里上班,比较忙,要照顾三个娃娃生活十分困难,于是黄胜勇的父母便把黄胜勇送到老家桃花冲爷爷奶奶身边。黄胜勇在桃花冲长大,在这里读完小学,与纪玉英是同学。两人由于王虹的关系便显得亲密,相互之间有一份纯真的好感。纪玉英小学毕业后只上了一年初中便辍学了,他们以为再也不会有什么瓜葛。谁知纪玉英辍学后经人介绍到县城里给人当保姆,而这户人家正与黄胜勇家隔壁,于是两个人见面的机会便多了。黄胜勇读完初中上高中,而高中正是在县城里。逢到假期,黄胜勇便来找纪玉英聊天,一来二去俩人厮混得更熟悉了。黄胜勇高中毕业后考上了省城师范大学,而纪玉英在那户人家做了三年保姆,回家只一年便出嫁了,现在还挺起了大肚子。纪玉英和黄胜勇之间并谈不上什么爱情,但感情还是存在的,也就是这份感情让回到桃花冲看望爷爷奶奶的黄胜勇下午在路上看见纪玉英的时候,便想着来找她聊聊,谁知在爷爷奶奶家吃饭晚了,过来的时候便迟了一些,纪玉英的父母都睡觉了,纪玉英也睡觉了。黄胜勇知道纪玉英睡觉的房间,于是在窗户外面轻轻地喊起她。俩人隔着窗户唧唧咕咕地说了半夜话,要分手的时候,纪玉英便坚持起来送送他。也许他们说话声音大了些,让纪玉英的妈妈叶秋芳听起来象是有人在争吵,其实他们只是拉拉家常,说说各自别后的境遇,并无他意。因为无论纪玉英也好,还是黄胜勇也好,虽然心底的感情是纯真的、深厚的,也是真实存在的,但要扯到爱情上,还是有很远的距离。俩人的地位与学识差距实在太大,他们心底都是明白的,这种现实的差距丝毫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再说,纪玉英已婚,黄胜勇还在上大学,今晚相逢,最多也只能聊聊天、叙叙旧而已。
黄胜勇走后,纪玉英回到家,发现父母居然都在房里等她,很是吃了一惊,虽然她和黄胜勇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但纪玉英为了避免爸**唠叨,于是顺嘴就扯了个谎,谎称今晚来的那个人就是老公叶志强。
第二天,纪玉英还躺在被窝里,叶秋芳做了一碗鸡蛋汤端了进来,纪玉英坐了起来,披了衣服喝了蛋汤。
叶秋芳看着女儿喝完,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叮嘱女儿注意身体,忽想起昨晚的事情,便顺口问道:“强子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匆匆忙忙的,真的就那么忙吗?”
纪玉英想不到妈妈还记着这件事情,想起昨晚已经跟爸妈扯了谎,也只得再扯下去,便含含糊糊地说道:“他忙得很,他回来要拿一样什么东西,那东西在箱子里,箱子钥匙我带来了,他拿了钥匙就走了,我留都留不住。”
叶秋芳见女儿说的在理,也就没有再多说,收拾碗筷就出房去了。
纪玉英看着妈**背影,又想到昨晚的事情,想到昨晚的事情,便想起黄胜勇,想起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那些开心快乐的日子,心里涌起一阵柔情蜜意。但一摸自己隆起的肚皮,那一阵柔情蜜意便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黄胜勇,那只是极遥远极遥远的一个梦想而已!虽然那份感情十分美好,但他们注定不是有情人,再怎么想也不会终成眷属的。
纪玉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在心底默默地说着:“忘了吧,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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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 2021-11-13 18:08:12 | 显示全部楼层
吃过早饭,纪天寿扛了一把锄头上地去了,纪玉英和妈妈来到后院,坐着晒太阳。
叶秋芳看着女儿雍肿的身子,怜惜说:“玉英,你看你这身子,别到处乱跑,叫人着急。”
纪玉英知道妈妈又是唠叨昨晚的事情,笑道:“妈,我没到处乱跑,我不是好好在家养着吗?再说,别人都说怀孕的时候要多走动走动,这样对娃娃有好处。”
“山里风大,尤其是夜晚,别着凉了,一旦着凉便要吃药打针,吃药打针可是对娃娃不好的。听人说,如果怀娃娃的时候吃药打针,娃娃很容易变形的。”
“妈——”纪玉英拖长声音说道,“那叫畸形,还什么变形呢,你以为是孙悟空呀,会七十二变呀?不懂就不要瞎说。”
“对对对,就是畸形。”被女儿撅了,叶秋芳并不生气,“想要娃娃长得好,自己健康更重要。做娘的要是经常三病两痛的,那娃娃能好么?”
“我知道了,妈,你就别唠叨了。我身体那么好,娃娃肯定也会长得好好的,象强子那么强壮。长大了也能挑上两百斤重的担子哩。”纪玉英笑着,摸着大肚子,脸上洋溢着幸福。这种幸福,是做母亲的专利。
娘儿俩正聊着,外面陆陆续续地有人进来,娘儿俩忙着搬凳子让坐。来的大都是桃花冲的小媳妇,有的正当新婚,有的已经挺起了大肚子,还有的已经做了娃娃的妈妈。大家拉些家常,说些女人们的私房话,又说起南下深海的那些姐妹们。
杏花说道:“听说她们一个月能挣两三百块钱哩,比我一年挣的钱都多。等我娃娃断奶的时候,我也去南方打工挣钱。”
杏花是纪有清的老婆。纪有清是纪天福的小儿子,纪玉英的堂兄。
莲花笑道:“杏花,别说早了,就算你娃娃断奶,你也去不成。”
莲花姓白,是纪有林的老婆。纪有林也是桃花冲的,按辈份算起来,算是纪玉英的同族兄弟。白莲花也挺着大肚子,象是有五六个月的样子,但她这已经是第二个,头胎生了个儿子,已经有两岁多了。
杏花问:“我要去,哪个敢拦我,拦得住吗?”
莲花笑道:“你就是想去,有清也不舍得呀,岂不是要再演一曲十八里相送?”
杏花笑了起来:“瞧你说的,有什么舍不得的,都是老夫老妻了。”
“老夫老妻?”叶秋芳接过话头,笑说,“杏花,你和有清才做了两年夫妻,娃娃才一岁多,你们就老夫老妻了,那我和你三叔算什么?”
“你们呀,这个要算,要算,”杏花想了一下,摇头说着,“我也说不好,还是不说了。”
叶秋芳想起一件事来,问道:“杏花,晓英写信回来了吗?她有没有找到工作?做什么工作?一个月能找多少钱呀?”
杏花见问,笑说:“三娘,瞧你不问就不问,一问起来,这问题还一串串的,真不知让人怎么回答你才好。”顿了一下又说,“晓英不是跟着兰英一起出去的么?她们俩个肯定在一起。晓英那个小马虎,只图贪玩好耍,哪里会把找钱的事儿放在心上,要不是跟着兰英一道,出那么远的门,会不会弄丢还没准呢。”
叶秋芳说:“瞎说,晓英那么大个娃娃,怎么会弄丢呢?再说,还有兰英她们,虹儿也跟她们**了的,虹儿那个人,到哪里都不会吃亏的,你放心,没事!”叶秋芳嘴里的虹儿自然就是纪有财的老婆王虹了。
“那也不一定,这回去了那么多人,都是一个村的,不是姓纪的媳妇,就是姓纪的姑娘,论起来,都与虹二嫂子沾亲带故,她也没出过远门,见过什么大世面,她能照顾谁?不定遇到什么事儿,自己先吓得尿了裤子哩。”杏花转动着一双杏眼,笑道。
“瞧你这一张嘴,与二嫂子也差不离了,还是新媳妇哩,说话硬象是粪坑里写文章——脏话连篇的。”莲花笑着,上前在她肩膀上轻轻地打了一下。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说笑一回,看看时间已经到了中午,都是当家的娘儿们,各自都要回家做饭去,于是渐渐散去。
叶秋芳起身对纪玉英说:“她们走了,我也该去做饭了,一会儿你爸爸回来,他就嚷着饿了,要吃饭的。”
纪玉英笑道:“妈,我看爸爸的脾气近来顺了许多,对你可是百依百顺的。”
叶秋芳望了女儿一眼,鼻子哼了一声:“他不顺能咋地?我给他做饭吃,我给他洗衣服,我给他生娃娃,要不是我,他能生下你们五个?”
纪玉英上前拉着叶秋芳的手说:“妈,你们现在和好了,我就放心了。再不要争争吵吵的,有什么劲呵。”
叶秋芳笑说:“你和强子没有吵架吧?没吵过就别吵,吵过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有第三次,再往后就没有不吵的时候了。”
纪玉英说:“我们也不是不吵,只是不会大吵大闹的,要是大吵大闹,还不如离婚散了。现在这年头,谁离开谁不是过!”
叶秋芳听到这话,很是吃了一惊,连忙说:“女儿,别这样想,女人第一次嫁人是个宝,第二次嫁人就是根草了。有哪个男人看得起再嫁的女人!想当年,我和你爸吵得厉害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想过离婚,但最后还不是一起过过来了。过日子都不容易,夫妻之间要相互体谅一点,别针尖对麦芒。闹一次就伤心一次,闹一次就伤心一次,最后把心伤透了,这日子也就过不下去了。”
纪玉英点点头,叫道:“妈,想不到你说话这么在理,还一套一套的。我对你都得刮目相看了。”
叶秋芳瞅着纪玉英的眼睛道:“怎么了,你眼睛痛?”
纪玉英听了,知道妈妈没有明白自己的话,笑了起来:“妈,看你扯到哪儿去了?刮目相看是一句成语,就是另眼相看,要看重的意思。”
叶秋芳笑说:“我还以为你眼睛痛哩。不过,怀孕的时候可不能熬夜,要是熬夜把眼睛熬坏了,还不得吃药打针呀,吃药打针可对娃娃不好。”
纪玉英说:“哪里熬夜了?我每天都是早睡晚起,象猪一样,吃得多,睡得多。才怀起娃娃几个月,我都胖了一圈的。”
说着,在妈妈面前转动了一下身子。
叶秋芳说:“你都成竹杆了,还胖?我怀你的时候,腰杆这么粗,胸都这么大,生下你来,奶水足得很,要不然,你怎么比其他四个都长得好呢。”
“不是吧,妈,兰英才是长得最好的。我只是比大姐长得好一点点而已。”纪玉英比划着,“妈,我有点儿不明白,别人都说女人生头胎娃娃要长得好些,怎么大姐比我们四个还要差些呢?”
“金英也不差,只是那个时候我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再说,我家里人多,自己就没长好,嫁给你爸爸,我还长高了几公分的,怀你大姐时,血气不足,自然她就没那么好了。到了你,生活好些,经常吃些肉呵,蛋呵,什么的,还有就是你爸经常去山上摘野果子,采蘑菇,我的身子也长全了,血气足,奶水多,你自然就长好了。”
“哦,原来这样呀。妈,我得谢谢你!是你给了我这么好的一个身体。”
“傻娃娃,这些都是做娘的应当做的,娘凭着怎么吃苦,也要让你们过得好一些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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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 2021-11-13 18:09:06 | 显示全部楼层
吃过早饭,纪天寿扛了一把锄头上地去了,纪玉英和妈妈来到后院,坐着晒太阳。
叶秋芳看着女儿雍肿的身子,怜惜说:“玉英,你看你这身子,别到处乱跑,叫人着急。”
纪玉英知道妈妈又是唠叨昨晚的事情,笑道:“妈,我没到处乱跑,我不是好好在家养着吗?再说,别人都说怀孕的时候要多走动走动,这样对娃娃有好处。”
“山里风大,尤其是夜晚,别着凉了,一旦着凉便要吃药打针,吃药打针可是对娃娃不好的。听人说,如果怀娃娃的时候吃药打针,娃娃很容易变形的。”
“妈——”纪玉英拖长声音说道,“那叫畸形,还什么变形呢,你以为是孙悟空呀,会七十二变呀?不懂就不要瞎说。”
“对对对,就是畸形。”被女儿撅了,叶秋芳并不生气,“想要娃娃长得好,自己健康更重要。做娘的要是经常三病两痛的,那娃娃能好么?”
“我知道了,妈,你就别唠叨了。我身体那么好,娃娃肯定也会长得好好的,象强子那么强壮。长大了也能挑上两百斤重的担子哩。”纪玉英笑着,摸着大肚子,脸上洋溢着幸福。这种幸福,是做母亲的专利。
娘儿俩正聊着,外面陆陆续续地有人进来,娘儿俩忙着搬凳子让坐。来的大都是桃花冲的小媳妇,有的正当新婚,有的已经挺起了大肚子,还有的已经做了娃娃的妈妈。大家拉些家常,说些女人们的私房话,又说起南下深海的那些姐妹们。
杏花说道:“听说她们一个月能挣两三百块钱哩,比我一年挣的钱都多。等我娃娃断奶的时候,我也去南方打工挣钱。”
杏花是纪有清的老婆。纪有清是纪天福的小儿子,纪玉英的堂兄。
莲花笑道:“杏花,别说早了,就算你娃娃断奶,你也去不成。”
莲花姓白,是纪有林的老婆。纪有林也是桃花冲的,按辈份算起来,算是纪玉英的同族兄弟。白莲花也挺着大肚子,象是有五六个月的样子,但她这已经是第二个,头胎生了个儿子,已经有两岁多了。
杏花问:“我要去,哪个敢拦我,拦得住吗?”
莲花笑道:“你就是想去,有清也不舍得呀,岂不是要再演一曲十八里相送?”
杏花笑了起来:“瞧你说的,有什么舍不得的,都是老夫老妻了。”
“老夫老妻?”叶秋芳接过话头,笑说,“杏花,你和有清才做了两年夫妻,娃娃才一岁多,你们就老夫老妻了,那我和你三叔算什么?”
“你们呀,这个要算,要算,”杏花想了一下,摇头说着,“我也说不好,还是不说了。”
叶秋芳想起一件事来,问道:“杏花,晓英写信回来了吗?她有没有找到工作?做什么工作?一个月能找多少钱呀?”
杏花见问,笑说:“三娘,瞧你不问就不问,一问起来,这问题还一串串的,真不知让人怎么回答你才好。”顿了一下又说,“晓英不是跟着兰英一起出去的么?她们俩个肯定在一起。晓英那个小马虎,只图贪玩好耍,哪里会把找钱的事儿放在心上,要不是跟着兰英一道,出那么远的门,会不会弄丢还没准呢。”
叶秋芳说:“瞎说,晓英那么大个娃娃,怎么会弄丢呢?再说,还有兰英她们,虹儿也跟她们**了的,虹儿那个人,到哪里都不会吃亏的,你放心,没事!”叶秋芳嘴里的虹儿自然就是纪有财的老婆王虹了。
“那也不一定,这回去了那么多人,都是一个村的,不是姓纪的媳妇,就是姓纪的姑娘,论起来,都与虹二嫂子沾亲带故,她也没出过远门,见过什么大世面,她能照顾谁?不定遇到什么事儿,自己先吓得尿了裤子哩。”杏花转动着一双杏眼,笑道。
“瞧你这一张嘴,与二嫂子也差不离了,还是新媳妇哩,说话硬象是粪坑里写文章——脏话连篇的。”莲花笑着,上前在她肩膀上轻轻地打了一下。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说笑一回,看看时间已经到了中午,都是当家的娘儿们,各自都要回家做饭去,于是渐渐散去。
叶秋芳起身对纪玉英说:“她们走了,我也该去做饭了,一会儿你爸爸回来,他就嚷着饿了,要吃饭的。”
纪玉英笑道:“妈,我看爸爸的脾气近来顺了许多,对你可是百依百顺的。”
叶秋芳望了女儿一眼,鼻子哼了一声:“他不顺能咋地?我给他做饭吃,我给他洗衣服,我给他生娃娃,要不是我,他能生下你们五个?”
纪玉英上前拉着叶秋芳的手说:“妈,你们现在和好了,我就放心了。再不要争争吵吵的,有什么劲呵。”
叶秋芳笑说:“你和强子没有吵架吧?没吵过就别吵,吵过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有第三次,再往后就没有不吵的时候了。”
纪玉英说:“我们也不是不吵,只是不会大吵大闹的,要是大吵大闹,还不如离婚散了。现在这年头,谁离开谁不是过!”
叶秋芳听到这话,很是吃了一惊,连忙说:“女儿,别这样想,女人第一次嫁人是个宝,第二次嫁人就是根草了。有哪个男人看得起再嫁的女人!想当年,我和你爸吵得厉害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想过离婚,但最后还不是一起过过来了。过日子都不容易,夫妻之间要相互体谅一点,别针尖对麦芒。闹一次就伤心一次,闹一次就伤心一次,最后把心伤透了,这日子也就过不下去了。”
纪玉英点点头,叫道:“妈,想不到你说话这么在理,还一套一套的。我对你都得刮目相看了。”
叶秋芳瞅着纪玉英的眼睛道:“怎么了,你眼睛痛?”
纪玉英听了,知道妈妈没有明白自己的话,笑了起来:“妈,看你扯到哪儿去了?刮目相看是一句成语,就是另眼相看,要看重的意思。”
叶秋芳笑说:“我还以为你眼睛痛哩。不过,怀孕的时候可不能熬夜,要是熬夜把眼睛熬坏了,还不得吃药打针呀,吃药打针可对娃娃不好。”
纪玉英说:“哪里熬夜了?我每天都是早睡晚起,象猪一样,吃得多,睡得多。才怀起娃娃几个月,我都胖了一圈的。”
说着,在妈妈面前转动了一下身子。
叶秋芳说:“你都成竹杆了,还胖?我怀你的时候,腰杆这么粗,胸都这么大,生下你来,奶水足得很,要不然,你怎么比其他四个都长得好呢。”
“不是吧,妈,兰英才是长得最好的。我只是比大姐长得好一点点而已。”纪玉英比划着,“妈,我有点儿不明白,别人都说女人生头胎娃娃要长得好些,怎么大姐比我们四个还要差些呢?”
“金英也不差,只是那个时候我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再说,我家里人多,自己就没长好,嫁给你爸爸,我还长高了几公分的,怀你大姐时,血气不足,自然她就没那么好了。到了你,生活好些,经常吃些肉呵,蛋呵,什么的,还有就是你爸经常去山上摘野果子,采蘑菇,我的身子也长全了,血气足,奶水多,你自然就长好了。”
“哦,原来这样呀。妈,我得谢谢你!是你给了我这么好的一个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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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 2021-11-13 18:10:21 | 显示全部楼层
叶秋芳说着,眼圈儿也有些红了,看着女儿,又看着她的大肚子,叮嘱说:“玉英,你得好好照顾自己,多吃,多睡,这样娃娃才长得好。他长得好了,少病少灾的,你将来也少操好多心的!”
“妈,我记住了,我一定听你的话,好好照顾自己,多吃多睡。”纪玉英听着妈妈的话,心里也十分感动,她也是要做妈妈的人了,娃娃的身体好,将来少病少灾,大人便要少操好些心的。这是非常自然而简单的道理,她岂会不明白!
娘儿俩个一边聊着,一边来到灶房开始做中饭。中饭做好的时候,纪天寿也扛着锄头回来了。关上大门,端饭上桌,洗手吃饭。
三人正吃着,大门忽然开了,一个人闯了进来。三人看时,不是别人,却是纪金英!只见她头发散乱,泪水纵横,眼泡红肿,一声高一声低地哀号着。
“这是怎么啦?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呢?有啥子事?哭啥子嘛?”
三人立即放下碗筷,上前扶着纪金英。
纪金英扑到妈妈叶秋芳怀里,哭得更厉害了。
叶秋芳将她扶到一张椅子上坐下,问道:“到底是怎么了?出啥子事情了?”
纪金英只是一个劲地哭,急得纪天寿在旁边叫道:“你、你、你倒是说说呀,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别只是哭!”
“我、我、我没有家了。”纪金英一边哭着,一边嚷着。
三个人听了,都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会没有家了呢?是猛子不要你了?你们离婚了?”
纪金英摇摇头说:“不是。”
“你公公婆婆不要你了?”
“不是。”
“你们家的房子塌了?”
纪金英点点头,又摇摇头。
三个人还是不明白:“到底是房屋塌了还是没塌?”
纪金英指着肚子说:“都是因为他。”
三个人有些明白了,原来,纪金英嫁到了邻县散花镇骆家坳,男人叫骆猛。俩人婚后一连生了两个女儿,现在纪金英肚子里又怀起了娃娃,已经有几个月了,那肚子也略有些显了。镇计生办得知消息后,多次上门做工作。纪金英的公公婆婆抵触情绪很严重,因为老俩口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就是骆猛。俩个女儿早已出嫁。骆猛是骆家独子,如果骆猛不生一个男娃娃,按农村的说法,这骆家就算是绝后了。可是现在计划生育越来越紧,即便是农村的,一对夫妇最多也就只能生两个娃娃,即便两个娃娃都是女儿,也得结扎。纪金英的公公婆婆只知死扛,甚至以死相威胁。计生办人员一次次上门,最后都被老俩口挡在门外。
春节过后,计生办人员来得更勤了,几乎天天都来。骆猛春节一过,仍旧带着同村的十几个年轻人外出到晋州西山煤矿挖媒去了,家里只剩下老俩口和纪金英,还有两个半大的女娃娃。老俩口见计生办人员一来,便把纪金英藏到家里的地窖里。计生办人员苦口婆心地说了许多话,做了许多的工作,从国家计生政策,控制人口的数量,提高人口素质,到改善老百姓的生活水平,好话说了一箩筐,可老俩口横竖只有一句话,非得生一个男娃娃不可。计生办人员的耐性一点点消磨待尽,终于爆发了。正如鲁迅先生说的,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灭亡。计生人员的爆发那威力还是比较巨大的,骆家的院墙瞬间就遭拆了,屋顶也遭掀翻了。但是,这样的爆发也丝毫不能改变老俩口的初衷,他们执意要再生一个男娃娃的决心并没有变。他们带着两个幼年的孙女儿瑟缩在乡邻们帮着盖起的茅屋里,却叮嘱纪金英出去躲一躲,一定要生下一个男娃娃来。
纪金英想着要到骆猛那儿去,但路途遥远,她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要走到那儿,心里先就畏怯了。她又想到骆家的亲戚,想着别人也不可能欢迎她的,只有回到自己娘家,只有娘家人不会嫌弃她,只有娘家人才能保护她,让她顺利生下肚子里的娃娃。如果能生下一个男娃娃,那她也就对骆家尽了做媳妇的责任和义务了。
“爸,妈,妹妹,我也不想别的事儿,只想着给骆家生下一个男娃娃。我这个想法,真的有错吗?”
纪金英讲完这一切,一直哭哭啼啼的,象个泪人儿一般。
纪天寿和叶秋芳明白了,却无法用语言去安慰她,因为他们也明白,计划生育是国策,他们一介普通的老百姓,有什么能力去对抗?能躲则躲,只要生下娃娃,其他的事情,只能听天由命了。
纪金英抬起泪花花的脸,看到满桌子的饭菜,叫道:“爸,妈,我饿了。”
纪天寿和叶秋芳看着女儿,心里一阵绞痛,不由得也滚下一串老泪出来。
吃过中饭,纪天寿说:“金英,你怀娃娃的情况既然计生办已经知道了,现在又弄成这个样子,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你在家里肯定也呆不住的,不如你到山后洞里躲一躲,那地方宽敞,要吃要喝,我们给你送过去,等你把娃娃生下来,再出来。”
叶秋芳和纪玉英也都点头说这样好。
纪金英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如果她不同意,也许会连累家人的,她已经见识过计生办的厉害,她不能连累父母和妹妹,何况妹妹现在也怀孕了,她不能让家人受到伤害,更不能让妹妹受到伤害。
他们赶紧收拾东西,好不容易熬到了天黑,趁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一家人向密不透风的后山森林里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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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21-11-15 20:19: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05章


桃花山上有一条小溪,叫做桃花溪。桃花溪的源头在桃花山的最高峰蕲峰。山之南,水之北谓之阳,蕲阳县也因此而得名。桃花溪从蕲峰的山石隙间沁出,是一汪洁净的泉水,泉水漫过一片白石,然后笔直落下,形成一道飞珠溅玉的瀑布,瀑布下面是一泓深潭;泉水从潭中漫出,在山间流淌,遇到悬崖又坠落下去,再次形成瀑布和深潭。这样梯次循环,从源头开始,到山腰之时,形成大大小小的瀑布和深潭九个,当地人称“九潭”。九潭只是一个统称,每个潭其实还都有小名,最上面的一个潭称为“天潭”,第二个潭称为“地潭”,然后依次是“玄潭”、“清潭”、“妙潭”、“信潭”、“义潭”、“和潭”等六潭,最下面的一个潭称为“桃花潭”。九潭之上便是“神泉”,也就是当年纪天寿和叶秋芳胡诌出来的能让人生儿子的所谓“神泉”。九潭之下便是桃花河。桃花河汇聚了包括桃花溪在内的众多小溪。五十年代末,当地人在桃花山口修起来一道堤坝,挡水蓄洪,形成一座大型水库,名为桃花冲水库。桃花冲水库具备蓄洪、抗旱、养殖、发电、灌溉等多种功能。每当水库开闸放水之时,那水头高约百尺,喷涌而出,气势壮观,沿着山涧奔泻而下,流出桃花山,汇入蕲河。蕲河是贯穿蕲阳县境的第一大河,蕲河曲折奔流,最后注入万里长江。
桃花山上有许多洞穴,其中最大最深的一个洞叫桃花洞。桃花洞到底有多大,没有人知道;桃花洞到底有多深,没有人知道;桃花洞到底有多少岔洞,没有人知道;桃花洞到底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没有人知道。战争年代,这里是方圆几十里地的老百姓躲兵灾的好地方;和平年代,不用躲兵灾了,大人们不来了,这里成为娃娃们的乐园。然而自从桃花冲水库修建起来之后,桃花洞有一半淹没于水库之中,洞里更显得阴森恐怖,大人们为了娃娃们的安全,也不愿意让娃娃们到洞里来耍。有时候娃娃们偷着来了,大人们知道了,回去便要挨一顿臭打。渐渐地,娃娃们也来得少了。桃花洞也渐渐落寞,归寂于大自然。
这天晚上,桃花洞因为闯进几个不速之客,突然热闹起来了。
这几位不速之客正是纪天寿、叶秋芳和他们的女儿纪金英。
纪金英挺着大肚子哭哭啼啼跑回娘家,纪天寿夫妻听了,急得团团转: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一个地方能容下这个大肚子的女人!他们想过许多地方,最后一一否定,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桃花山桃花洞是唯一能够容纳纪金英的地方。想当年,纪天寿夫妻为了生下儿子也曾经在山上住了多时,等到下山之时,他们怀里已经多了一对双胞胎儿子。桃花山,在他们心目中,已经不再是一座普通的山了,而是护佑他们的神!
纪玉英留下看家,她也挺着大肚子,上山已经不便。纪天寿背着行李,叶秋芳扶着纪金英,他们趁着夜色,向山顶摸去。山路崎岖,他们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虽是春寒料峭,但走不多时,三个人便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纪金英道:“爸,妈,你们说,我们这是何苦呢?已经有了两个娃娃,干吗非得再生一个,男娃娃真的就那么好么?”
纪天寿不吭声,叶秋芳道:“从古到今,都是这么来的,我们相拗,也拗不过呀。女儿大了,总是要嫁到别人家去的,这老了没个人在身边,那怎么行?不说端屎端尿,就是烧茶送水也得有个人不是!”
纪金英道:“女儿就不能做这些事情么?依我看,这些事情都是女儿做的嘛,儿子好,你看村里有几个儿子媳妇伺候老头子老娘的?”
叶秋芳笑道:“你说的虽然是那么回事,但大家都想生个儿子,未必你不想?”
纪金英道:“想呀,怎么不想?只是你看这事儿那么难,生第一个,是个女儿,生第二个,还是一个女儿,这肚子里怀着的一个,还不知是女儿不是?要是生下来是个女儿,那该怎么办?”
叶秋芳道:“这要是还是个女儿,那就是你的命!”
纪金英摇摇头说:“我不信我的命就那么苦,连个儿子也没有。只是儿了将来生下来,他知不知道我现在这样吃苦!”
叶秋芳笑说:“当年我和你爸还不是这样,这是做父母的心,难道是为了儿子将来报答才生他的吗?”
纪金英道:“深更夜静地爬到山上去,还不知能躲几时?要是他们也跟着到山上去抓,还不是一样跑不脱了。被抓住了,还不一样要引产!”
纪天寿忽然插话道:“少说两句,行不行?”
娘儿俩不再作声。
爬了半天,纪金英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说道:“妈,我走不动了,歇歇吧?”
纪天寿看看周围,周围一片漆黑,一片静寂,只有山风刮得呼呼作响。他放下背包,对娘儿俩说道:“歇歇吧。”
于是,三人坐下来歇息。
纪金英道:“做女人真麻烦,这要是怀起娃娃了,走个路都不方便。这么高的山,这么黑的夜,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风,我又挺着这么个大肚子,想想,也真是不容易。将来要是生个男娃娃还好,要是还是个女儿,岂不白忙活了一场!”
叶秋芳安慰说:“那也不碍事,我和你爸还不是先生了你们姐妹三个,最后才生了你俩个兄弟。女人嘛,生娃娃是本能,只要能生,总能生下儿子来。”
纪金英笑道:“那我要是再生一个女儿,再再生下来还是一个女儿,那我岂不是还要再再再生下去?”
叶秋芳笑道:“生儿子还是生女儿,都是一半一半的机会,说不定你肚子里的这个娃娃就是个儿子也说不定呀,不要那么悲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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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21-11-15 20:20:40 | 显示全部楼层
纪天寿闷声说道:“有啥子说的,要生,就生。有啥事儿,我跟你妈替你扛着。等躲过这一阵,把娃娃生下来,你就可以回家了。”
纪天寿一说话,娘儿俩个都不吭声了。
休息一阵,三人继续趁着夜色往山上摸去。
天色微明的时候,三人终于摸上山顶,来到当年纪天寿和叶秋芳藏身的地方。
纪金英爬了一夜的山,浑身象散了架一样,一下子就瘫在地上,鼻子一酸,眼泪哗啦啦地就流下来了。
叶秋芳连忙坐到跟前,安慰着她。
纪天寿放下背包,对娘儿俩说道:“她娘,我们歇一会儿,你进洞里去看看,听说现在这洞里住了很多人,都是挺着大肚子的媳妇,我进去不方便。”
叶秋芳捶着腿,说:“我先歇一会儿,你看这天还早,洞里面的人肯定还在睡觉,我们这么贸然闯进去,也不太好。”
纪天寿见老婆说的在理,没有吭声,也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来。
山顶上的风更大了,更觉寒气逼人。刚刚爬山出了一身臭汗,经了冷风一吹,三个人都觉得有些冷,纪金英忍不住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叶秋芳连忙说:“快多披一件衣服,小心感冒了。”说着,从背包里抽出一件棉衣给纪金英披上。
一道清光从东方的天际透出,一团雾气从山间腾起,慢慢凝聚,很快叠叠层层,层层叠叠,布满眼前,仿佛洁白的棉花堆,让人大有踏上去行走一番之念。转瞬之间,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万道霞光映照整个天空。坐在蕲峰之上,极目远眺,峰峦微露,云缠雾绕,仿佛置身人间仙境一般。
纪金英看着这样的美景,顿时心胸也宽阔许多,昨夜的疲劳也一消而散。
叶秋芳看到天光已明太阳已出,便走进洞中,洞里果真有人,黑压压的一大片,有的还在睡觉,有的已经醒来,见了叶秋芳,很是惊奇,叶秋芳说明来意,大家都是乡邻,也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躲到这山洞里来了,彼此都是心照不宣的,连忙腾地儿。叶秋芳一连声地说着感谢,收拾了一块干净地方,这才出洞去扶着纪金英进去。纪天寿也提着行李要跟着进去,叶秋芳回头拦住说:“里头的人还在睡觉,都是婆婆媳妇,你一个大男人进去不方便,你在外面等着,这些东西我回头来拿。”纪天寿便在外面等着。
叶秋芳扶着女儿进去,让她坐到刚刚收拾好的地儿,又去外面拿来背包,翻出被絮枕头,铺好床铺,让纪金英躺下。纪金英爬了一夜的山,又累又困,只一躺下,便睡着了。叶秋芳其实也很累,但为了女儿,也只能强自撑着,见女儿睡着了,终于松了一口气,歪坐在女儿身边,替她掖着被子,不一会儿,自己也睡着了。
纪天寿在洞外等了半天,不见老婆出来,自己又不好进去看看,只得在洞外瞎转悠。
洞里的女人们陆续起床,有的去蹲马子,有的洗漱,洗漱完便走到洞外晒太阳。纪天寿看着一个熟悉的女人,认得是同村马六的媳妇杨金花,便和她打着招呼,问老婆和女儿的情况。
杨金花望着洞里看了一眼,笑说:“表叔,表婶在里面睡觉哩。你们昨晚爬了一夜的山,一定是累了。要不要我进去喊表婶出来?”
纪天寿说:“那谢谢了。”
杨金花正要进洞去,纪天寿忙着喊道:“金花,不用喊了,你跟表婶说一声,就说我下山去了,让她安心在山上呆着,缺什么我会送上山来的。”
纪天寿看着洞口,想了一下,扭身寻着下山的路下山去了。
杨金花回到洞里,见叶秋芳娘儿俩还在睡觉,便自去和一群婆婆媳妇们一起做早饭。
山上并非久居之地,她们也非久居之人,她们只是因为躲避计生办而暂居山洞,因而这里条件简陋,无论是灶具还是锅碗瓢盆都不齐全,大家也只有合着伙儿,仿佛集体食堂一般。山上柴火都是现成的,水更是出奇的好,只是粮食还有孕妇必须的营养品得从山下搬上来。凡是山上有孕妇的家庭几乎隔几天便要往山上跑一趟,米呀,面呀,粉呀,油呀,甚至鸡呀,鸭呀,鱼呀,肉呀,蛋呀,什么的,都有。各家都怕别人说自己家寒碜,也赛着往山上送东西。有的送得多了,那娃娃生下来了,便回家做月子,山上剩下的东西也都留下来,给还在山上的人吃。
因而山上的女人们日子过得倒也并不艰难,只是山上再好,也不如家里住起安逸。曾经有两个女人因想家跑下山去,结果让计生办抓住了,当天就送到医院去引产了,其中一个竟引出一个男娃娃出来,那女人后悔的了不得,天天哭兮兮的,念着:“我要儿子,我的儿子没了。”最后竟闹出精神病了。自那以后,女人们自挺起了大肚子上了山之后,再苦再难也不敢下山了。
纪金英一觉醒来时已经是午后,睁眼看时,一片陌生,周围的人或坐或卧,都在聊天。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忽然想到她是和爸爸妈妈一起来到山上来躲计生办的,这里的人不是婆婆,就是挺着大肚子的媳妇。看着这些人,那些年纪大的人倒是很熟悉,而那些挺着大肚子的媳妇则很陌生。她知道自己出嫁多年,又嫁到外地,本地媳妇她能认识的人已经很少了。
见她醒来,熟悉的人和她打着招呼,叶秋芳也连忙跑过来侍候着,问她肚子是不是饿了。纪金英笑说:“我还真的肚子饿了,不过,我先得上个厕所。”说着,穿衣下床,问着厕所的方位,便慢慢向厕所走去。叶秋芳连忙上前扶住,纪金英笑说:“妈,我自己能行,这才六个月呢,还有三四个月呢,这个时候就不利落,那往后咋办?我也是生过俩个娃娃的人了,上厕所这点事儿还难不倒我。”
叶秋芳见说,便松了手。纪金英上厕所回来,叶秋芳忙端过一盆水来,纪金英洗了手,叶秋芳又端来一碗鸡汤面,纪金英便坐在一张石桌子旁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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