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枫林渡 于 2022-6-8 11:39 编辑
最近关于“毒教材”事件弄得沸沸扬扬,那是关于教科书插图的闹剧。听说有关部门十分重视,已经派员调查处理。而我所说的却是古文的话题,自然与“毒教材”无关。 高中语文第五册课文《滕王阁序》,一篇总共不到八百字的文章,却被编者改动了二十九处。在这里先不说编者有否超乎王勃的智慧,“古为今用”、“借古鉴今”的道理大家都知道。一篇脍炙人口的好文章,无论产生于什么时代,它所宣扬的必定是人们所愿意接受的东西,必定是民族精神的传承。当然了,时代不同的文章,所包含的内容或多或少都有与现实相恪之处。这就是我们在学习的时候加以区分,取其精华、去除糟粕,然后才是进步。作为教科书,《滕序》自然有其不符合现代社会的思想见识,这就需要老师的细心引导,使用学生在吸取文章精华的同时,鄙视、甚至批判其落后的一面,而不是越俎代庖、删除而后快。删改一篇古文字句容易,要想统一被删后的思想内容却十分困难。比如一件出土文物有所残缺,既便是修复高手也难达到原始的统一,无论怎样也给人留下遗憾。况且一篇千百年来脍炙人口的优秀作品,无论怎样的大师也不敢动其分毫。如若不信,我们先来看编者删改的结果,就会明白我所说的话也有道理。 《滕王阁序》原文开篇便是“南昌故郡”,不知碍于什么原因,编者却硬生生要改成“豫章故郡”。莫非正如鲁迅先生描写的那样,“文章一到手就恨恨的磨墨”之流?明白人心里都清楚,鲁迅笔下的这“墨”一磨,便把“平庸”、“妒忌”和“心胸狭窄”联系到了一起。其实,“南昌”改成“豫章”倒也无可无不可,总之只是个名称罢了。“豫章”始建于秦初,长期为郡守所在地,唐初更名为洪都。王勃至所以避开“豫章”而写“南昌”,虽说是老生常谈,却为歌颂“昌大南疆、南方昌盛”打下伏笔。编者把自己熟知的“南昌”变成“豫章”,除了卖弄之外,其实也别无计较。孰不知正是这一番“卖弄”,恰恰暴露出编者的不学无术。聪明的编者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正是因为《滕王阁序》的问世,“豫章”才更名为“南昌”而沿用至今。 大家知道,有些汉字可以通用,这不仅是因为沿袭习惯,大约与文字统一的因素有着某种内在的联系。但是,诗词歌赋用字讲究,万不能张冠李戴,这是基本常识。编者把“暇”、“假”混为一谈,“十旬休暇”改成了“十旬休假”实在是匪夷所思。王勃政治上不得意,脱离朝廷到交趾探望父亲,完全是自由之身,无所谓“假”期与否。在南昌逗留期间,暂时没有了连日的鞍马劳顿,闲“暇”的写照恰到好处,可以说是点睛之作。编者不识窍,贸然一改,大约是因为办公室坐得太久,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小长假”、“大长假”的缘故。另如“舸舰迷津”的“迷”字改成“弥”,“黄龙之轴”的“轴“字改成“舳”,“遥吟俯畅”改成“遥襟甫畅”,简单说是无病呻吟、异想天开,说重些就是不懂装懂。还有,《序》中“呜呼”改成“嗟呼”,虽说两者意思差不多,其中的差异不得不提一提。王勃虽然才华横溢、少年入仕,却因小失大而丢掉前程。尽管他不甘堕落、朝气蓬勃,毕竟触景生情,“呜呼”一声叹息,最能抒发胸中不平。尚不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大呼小叫地“嗟呼”成何体统?“望长安于日下,指吴会于云间”是何等地气势磅礴,编者却把“指”字换成“目”字,实在大煞风景、倒人胃口。前句之“望”字与下句之“指”字是动词佳对,而“目”字却是名词,用在这里大相径庭。江山可“目”,将相达人可以“目”,甚至银汉星辰都可“目”。一个人“目空一切”无可厚非,说明他为人狂妄自大。而远在万里之外的京师有千山阻隔,请问编者怎么“目”法?如果有孙猴子般的火眼金睛,此“目”说得过去。相信编者诸先生不过是肉眼凡胎,没有那么大的神通。换句话说,如果此京师可“目”的话,那么,上好的美味佳肴不用“吃”、“品”,自然可以“口”一“口”啦!同样,“列冈峦之体势”的“列”字改成“即”,完全不明白前句的“穷”字需要形容词的对仗。又如“今晨捧袂”改成“今兹捧袂”,编者对于前句之“日”需要用“晨”对偶十分茫然,因所以弄出“今兹”的笑话。“彩彻云衢”改成“彩彻区明”,不明白上句的“雨霁”与“云衢”自得绝配,不知编者吃了什么不洁净东西,偏要在不当的地方、不当的时间而吐出一个“区明”,真是莫明其妙!这些字意上的改动倒也罢了,毕竟不伤大雅,不过多教出几个朦胧学生罢了。而以“君子安贫”改成“君子见机”,显然别有用心。孔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也。”君子坦荡无私、勇于担当,是做人的准则,是中华民族精神财富。“见机行事”、“见风使舵”是小人所为,历来被人们所唾弃。李大钊、瞿秋白如果“见机”,完全可以成为军阀的座上宾,不至死于非命。邱少云如果“见机”,就地一滚便可活命,志愿军不过少一场胜仗而已。如此泾渭分明的道理却被编者这么轻轻一改,是非就完全颠倒,是可忍孰不可忍!可笑的是在文章尾部添上“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似通不通的散文和论文句式,说是“狗尾续貂”算是恭维,其实是牛头不对马嘴。 前些日子听说有人要把课文里的“外婆”统统改成“姥姥”,因为关系到具体地家庭生活,因而引起大家的反对。提起这件事,稍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自古以来,“公公”、“婆婆”就是汉族人对老年人的尊称,而“外公”、“外婆”则专指母亲的父母称呼。而“姥姥”却是外来语,是少数民族统一黄河以北地区之后传播而成。从时间上推,北魏时期的拓拔氏尊崇汉文化,学习汉家传统,因此对汉文化没有丝毫影响。而辽国时期的契丹族、金朝时期的女真族颇为轻视汉文化,强制推行本民族传统,因此“外婆”的称谓受到波及,渐渐被“姥姥”所替代。契丹族称母亲的父亲并不是“姥爷”,这不过是中国人“认半边字”的本事冥想出来的称呼。正如南方人称黄酒为“料酒”,于是有人异想天,采用白酒泡生姜、花椒等调料而名之曰“料酒”是一个道理。现在超市里很多“料酒”就是这样做出来,瓶子上写得明明白白,可谓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现有的教材改动不在少数,据在下看来,编者诸“见机”君子堪称不学无术、无事生非。对于诗词文赋认识浅薄,毫无功底可言,更不懂魏晋以来的骈俪之奥妙。同时缺乏最基本的道德素养,以古乱今、借古成名。尽管居于庙堂之上,也难免让人疑心他们乃“水许”一流人物。 “姥姥”的风婆算是被压下了,而《滕王阁序》依旧在“各倾陆海云尔”。我在痛心疾首的同时不禁要问:诺大个中国,人才济济、英雄辈出,让一些不学无术者钻了空子岂不痛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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