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立的堕泪碑是百姓自发所立,羊祜的继任者,也是他竭力举以自代的大将军杜预所命名。就是《晋书·羊祜传》中所记述的:“襄阳百姓于岘山祜平生游憩之所建碑立庙,岁时飨祭焉。望其碑者莫不流涕,杜预因名为’堕泪碑’。”晋永兴年间(304~306),大将刘弘出任荆州刺史,刘弘早年曾为羊祜参军,对羊祜久怀钦慕,其莅任荆襄之后,恭谒羊公祠下,并命幕僚李兴重撰了一通羊祜碑记,刻之祠前。此即晋文名篇《晋故使持节侍中太傅钜平成侯羊公碑》,后世屡屡以此文重镌堕泪碑。襄阳豪族出身的东晋史学家习凿齿对碑文的撰写者做了如下的介绍:“安,一名兴。初为荆州诸葛亮宅碣,其文善。及羊公卒,碑文工,时人始服其才也。”李兴一人,为襄阳名传千古的两位人杰并皆作铭,荣其身后,实乃佳话。而从中我们也可以看出,杜预所称的“堕泪碑”,并不是刘弘所立、李兴所撰的石碑,刘氏所立,乃是第二块石碑了。但是,“望其碑者莫不流涕”的现象并没有改变,第二次所立的石碑依旧沿袭了“堕泪碑”的称号,并一直沿用至今。
需要厘正的是,在以后的典籍转抄和转录中,往往记碑文为“李兴初撰”,意为李兴初次撰写碑文,但由于误读和理解歧义,出现了“李与”、“李与初”、“李兴初”撰写碑文的讹误。读者当慎之。
“堕泪碑”传至南齐时,一度或遭至人为毁弃。据《南齐书·张敬儿传》载,张敬儿统治襄阳时,“欲移羊叔子堕泪碑,于其处立台,纲纪谏曰:‘羊太傅遗德,不宜迁动。敬儿曰:‘太傅是谁·我不识也。’”时人对张敬儿兄弟有“猪狗不如”之讥(张敬儿小名苟儿),在“元徽末,襄阳大水,平地数丈,百姓资财皆漂没”的情况下,仍只知聚敛钱财,不事救援。与羊祜的为人判若云泥。史书在这里使动春秋笔法,直书其事,“我不识也”四字,活画出一贪鄙伧夫的丑恶嘴脸。
被毁弃的堕泪碑很快在梁大同年间得以重建。据《宝刻丛编》辑录《金石录》、《集古后录》的内容记载,这次重立的堕泪碑,时间为梁大同十年(544年),“雍州刺史以故碑阙落命别驾从事史刘伯推模立”。襄阳当时以战乱迁入大量雍州士民,所以乔置雍州。碑高一丈一尺,碑首雕刻大龟,形制高大。碑正面文字则为刘之遴撰,刘灵书写,碑阴仍采用李兴所撰的碑文。这块碑一直到开元年间仍然矗立与岘山,但碑盖却已经失去。开元二十二年(734年),李白过襄阳留诗《襄阳歌》就有“君不见,晋朝羊公一片石,龟头剥落生莓苔”之句。
《舆地碑纪目》又载:“羊公及改堕泪碑。大中九年,李景逊重立,碑在岘山。”李景逊,《唐诗纪事》载:“景遜字后已。贈太尉。憕孫也。大中中進御史大夫。” 宋代景佑(1034-1038)年间,堕泪碑再次重立。《舆地纪胜》载:“燕肃,景佑中知襄州,重镌堕泪碑。”《通志》载:“景佑中晏肃立。”是燕肃还是晏肃?清末著名书法家、金石鉴赏家吴庆焘有如下考证:“燕肃,《宋史》有传,字穆之。本传无知襄州事。然象之宋人必有所本……此作晏者,疑音近而伪。”并将之与前述“李兴”与“李与”的讹误类比。
元代堕泪碑的重建最为大费周章。经过宋元之际的兵燹,尤其是襄阳又处冲突要冲,堕泪碑或亦玉石俱焚。同在襄阳做官的杨廷臣、吕蒙辅均对羊祜非常敬仰,对堕泪碑不复得见非常惋惜。两人想到一个妙法:碑虽然不在了,但碑帖或可觅得。于是穷搜亲故,遍访士林,终于在御史王君实处找到。接下来,每个环节都务求完美,他们选了最好的石料,让书法家宣文阁监书博士周伯温精心临摹,请善工刻石于京师崇真宫,并辗转千里,运到襄阳,立于岘山上。其事轰动一时。除重新刊刻古碑文外,还请欧阳元撰写了《羊公碑阴记》。《元明事类钞》载:“(元)历官四十余年,六入翰林,三拜承旨,凡宗庙朝廷雄文大册多出元手。金缯上尊之赐几无虚岁。”是名气很大的御用文人。他在碑文中推测,本次重立所据的底本,疑为梁刻。
元代堕泪碑不知毁于何时,或许是出于深刻的民族矛盾,元代在襄阳的文化遗迹几乎荡涤一空。明弘治十四年(1501年),堕泪碑再一次重立。此碑为吴庆焘在《襄阳四略》中所记录,并称“今之存者则宏(弘)治十四年重立者”,说明,至少在吴庆焘生活的清末民初,堕泪碑依然存留。但令人扼腕的是,时至今日,所有的堕泪古碑均已湮灭无寻。
1983年时襄樊市文物管理处重立新碑一方,碑正中有我市书法家王树人所书“堕泪碑”三个大字。王树人书法脱胎于碑体,古意盎然。此碑的重立,昭示了襄阳人对羊祜的千年追思至今不辍。但比之古碑,此碑直书“堕泪碑”三字,而不以羊祜生平、德政为要,到底拟于不伦,且碑的形制、用工、材料等均过于简陋,难免续貂之嫌。
至此,岘山堕泪碑有明确记载的就有八通之多,这客观上反映了羊祜在历史上的影响。更有意思的是,岘山和堕泪碑的大名还远播海外。
岘山美名 海外流传
位于朝鲜半岛的韩国江原道现辖一郡名襄阳郡,与中国襄阳同名。据传,这里也有岘山、汉水(南大川)、鹿门(林泉)、习家池等地名。共城名、共山名、共水名,中韩两襄阳间必有其神秘的联系。关于这一点,国内学者杨万娟、叶植先后以《韩国文化与中国楚文化联系蠡探》、《中韩两襄阳同名同俗新解》为题作了详尽地诠释和争鸣。值得注意的是,此地也有岘山,而且在朝鲜三国时代被称为翼岘县(又名伊文县)。《说文解字》云:“翼,翅也。”岘山像张开的鸟翼,护卫着城池。中韩两襄阳的形胜竟是如出一辙,不仅神似,而且形似。更值得我们注意的是,襄阳郡有座岘山公园,让我们襄阳人在这里感到格外亲切的是,园内有始立于元朝至元二十五年与我市襄阳城南岘山上纪念西晋羊祜相同的大字石碑——堕泪碑。后堕泪碑在韩国历史上的意义也有所扩展,在明代,韩国又出现了另一座“堕泪碑”,碑三大字下有“营下水卒为统制使李公舜臣立短碣,名曰堕泪,盖取襄阳人思羊祜而望其碑则泪立堕者也。万历三十一年秋立”字样。很明确地表明了此碑与羊祜的顺承关系。李舜臣,李氏朝鲜时期名将,谥号忠武,死后追封领议政,是朝鲜半岛抗倭民族英雄。1598年,他和中国明朝水师杨绍勋总兵共同指挥联合舰队迎击日本海军。此役以日军失败而告终,但李舜臣遭袭身亡。万历三十一年(公元1603年),其属下在襄阳郡仿襄阳百姓祭祀羊祜例建堕泪碑。堕泪碑在当时的高丽已迁延为遗爱的表现形式,是深受中华文化影响的子文化现象。此外,韩国襄阳郡每年6月在襄阳邑内举办岘山文化祭。此节起源于高丽穆宗10年(公元1007年),以现在的襄阳邑城内里为中心,建造扬州城并举办以慰劳护国英灵、祈祷国泰民安和丰收的圣火祭。朝鲜时代在岘山部因为要祈祷岘山这一地名,故在襄阳郡举办。为办好岘山文化节,襄阳郡专门成立岘山文化祭委员会,由岘山文化祭执行委员会和襄阳郡体育会共同承办。据说,目前韩国出版了《岘山文化》,并欲承端午祭例,申报世界“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
与堕泪碑同时兴建并流传后世的纪念性建筑还有岘山(首)亭、羊祜庙等,对羊祜的纪念活动,尤以北宋为盛。庆历七年(1047),知襄阳州事王洙奏请主持重修羊祜祠,得旨允准,遂兴工重修羊祜庙,洙并题诗志盛,并邀请范仲淹、知河阳事李淑等十数官员名流唱和。范仲淹诗作以“休哉羊叔子,辅晋功勋大”起句,备言羊祜功德,上述诸人之诗均刻于石幢,立于羊祜祠中。至宋熙宁间,襄阳太守史中辉又重修岘山亭,并邀请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欧阳修为撰《岘山亭记》,记文畅古思今、文采飞扬,与《醉翁亭记》堪称“双璧”。
羊祜的到来,是岘山也是襄阳走进全国视野的开始,作为历代官员之典范,他所留下的,不仅是一座堕泪之碑,更是一座人格的丰碑。有鉴于羊祜其人在历史上的崇高地位,我们应对堕泪碑、羊祜庙、岘山亭等予以保护和重建,这是岘山胜迹的延续,也是岘山文化的根苗。
—————————————————— (岘)山不大,名声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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