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枫树奶奶

罗相和

大枫树奶奶

武汉市新洲四中 姜霞玲

家乡最让人记忆深刻的就是这棵大枫树，早已成为乡里人膜拜的对象，每逢重要节假日，都有村民自带香蜡纸炮，给大树披红挂彩、顶礼膜拜。她树荫横竖都是三十三脚步，一人高处的主干也是三十三手跨。苍老、孤苦、忧郁，守望着村民，低头对过往之人述说着什么，祝福着什么，叮铃着什么，匆匆走过，或者漫步走去的人们，总是要抬头看一眼，看一眼，眼神之中满是依恋和尊重。

在我心理，伫立在大路边的枫树就是我奶奶。

二十多年前，奶奶临走之时，只有我在她身边，她呻吟，我抚慰，她抚胸，我询问；她张口，我喂粥，她吞不进去，我以为她累了，就想等她休息一会儿再喂，等我再去看她的时候，她眼睛闭着，再也喊不应，她已经僵冷，我大喊，我大哭，我乱摇，我泣不成声。

我记事起，奶奶就是病恹恹的，精神不振，身体孱弱，眼睛看不清楚，有白内障，没有钱治病，神情忧郁，她一直照顾我，照顾我这个淘气鬼，照顾我这个嚎哭鬼。

奶奶看我很像她，给我起名字，叫做宝玲，没有给姐姐取名，也没有给弟弟取名，只有我幸运，有一个奶奶给的小名，或者说是奶奶给我的昵称。

奶奶惯着我，不让我外出玩耍，担心别人打我，欺负我，我没有小伙伴，我只黏着她，她到哪里，我就跟到那里。白天跟紧她，她在客厅做事，我就在客厅玩耍。她洗碗的时候，我就跟进厨房玩，有时候，没有什么好玩，我就趴水缸边上，对水照镜，我看见黑魆魆的直接的影子，跟水中的我玩耍，扭一扭头，皱一皱眉，歪一歪嘴，还把手伸进水缸里抓影子、玩水，跟水中的样子说话，我一张口，水也张嘴，我说什么，水好像听懂了，跟着我一起笑；我跟水说话，也是跟奶奶说话，水像跟奶奶一样，跟我说话，讲故事。晚上缠着她，她带我在门口乘凉，我搬一个小凳子坐在她怀里，她拿着蒲扇给我扇风，一边驱赶蚊子，一边给我讲故事，讲那些流传很久的鬼神故事。

奶奶不能下畈，有时候要去菜地，我也要跟着，她说，要经过一个水塘，不能跟着，水鬼很厉害，我就生气了，我跟出门，看见门口有水塘，我就故意跑远，奶奶看不见了，就喊我，我故意不理，我的意思是，你不带着我，你看不见我，我可以看见你，我一起走，才是最安全。

我的脚指头指甲，是破的，成为两边，为什么？

小时候在门口玩砖块，搬不动，有一次努力一搬，砖头终于动了，但是砖头无脑无眼，一股脑从高处滚下来，砸到脚趾甲上了，指甲砸破了，流了好多血，我哭天喊地，奶奶牵着我，哀哀地满湾子找药，给我包扎，指甲盖被她包得太紧了，终于长成破碎的样子，好像大枫树破碎的树皮。

别人说，老人死了，小孩子会害怕，我奶奶走了，我一点也不害怕，她走的时候，只有我最后一个看着她，我还想着跟她一起走呢。

她活着的时候常常问我，要是我以后走了，你哭不哭，我说我当然哭啦，我舍不得你。

奶奶去世也调日子，那是五月的一个周六，我放假在家。早晨，奶奶突然感觉心口不舒服吧，就用手在胸口挠，我不懂，我就问她是不是痒痒，我帮她挠；她摇一摇头，我问她是不是肚子饿，她不能说话；我给她喂了一口粥，她却吞不下去；我安抚她好半天，她才安静下来，然后我出去有事，才一会功夫，我回来叫她，没有反应，再一摸身体都是凉的。

那时候，我以为是奶奶感觉我很烦人，不听话，老爱哭，所以她就死了，要是我听话，不哭，也许她就不会离开我，直到现在，村里年长一点的人还说，你小时候总是哭，所以，你奶奶就走了，不理你了，不要你了。

这就是我小时候哭奶奶的话，大人都记着了。

小时候我淘气，午睡的时候，总是趁着奶奶睡着了，我偷偷的跑出去玩，和村里的大孩子一起拿上竹竿，竹竿上绑网兜，到处抓知了，我跟在后面屁颠屁颠的，乐哈哈，玩得而不知也，奶奶醒了不见我了，就满村子找，她看不见，就大声喊我的小名，我即使听见了也不答应，我欺负她看不见，就是想玩，想挣脱她的视野，独自成长。

奶奶说我的命是她捡回来的。

在我还是吃奶的婴儿时，妈妈带着姐姐去看外婆，把我留在家里，让奶奶带着我，妈妈说一会儿就回来。哪知道，这个夏天，外婆家在新洲举水河那边，一旦发洪水，洪水滔天，车船都不通，妈妈回不来，急得团团转，被困了一个星期，我饿得天天哭，奶奶给我喂米汤，天天抱着我，摸着去村头路边，在大枫树下等着妈妈，盼望着妈妈，呼喊着妈妈，没有办法，也把饼干泡软了，化成为糊糊喂给我吃。

那时候，没有现在这么多婴儿食品，奶品，只有成人能够吃的东西，我居然能够活下来，也算奇迹。

我死里逃生有好几次，有一次，跟别人一起去抓青蛙，我站在池塘岸边观看，不小心一脚踏空，掉进池塘里，我胡乱把抓，朝深水淌去，喝了好多水，差点淹死，是姐姐把我救起来，她也成为一个落汤鸡。

此后，奶奶再也不让姐姐带着我出去玩耍，她训斥姐姐，警告诉我们说，池塘里都有一种专门抓小孩的大手，趁你不注意，一把抓住你，按进水里，再也冒不出来，那就是水鬼。

自此，一走进水塘边，我就记起奶奶说的水鬼，所以，奶奶离开我了，我以为她也是被水鬼抓走了，因为，奶奶再也没有冒出来。

大枫树，孤单的大枫树，刚强的大枫树，我能不能像奶奶那样，给你一个独特的名字——大枫树奶奶？人们披红挂彩，难道是想询问古事今生吗？你独立寒秋，难道能够预知未来吗？有时候，我累了，苦了，哭了，你再也不能说一点什么，在我梦中心里，总是拿你当做依靠，我能不能询问一下，我要朝什么地方去，我能朝什么地方去？你能把心中的秘密告诉我？

ぷ灵ふ狐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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