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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听松听蝉 于 2022-10-1 10:40 编辑
散漫地走在,长长的老街,抚摸着历史的年轮,激起久远的记忆,没有雨巷的神奇,却勾起无限地回忆。
老街狭长,仅容两辆板车擦肩而过,从北到南,长约1公里。北面是应山河,桥的中心线就是县界,过桥就是广水市太平乡。
应山河稍稍向西流约两里地,汇入澴河,水流逐渐增大,随着澴河由北流向南。
老街北边、西面皆临河,东边是磨山,南边有一片平整的冲积扇平原,居民以盛姓为主,名曰盛畈。
一条老街呈现出山水相依,田野绿地,阡陌纵横,一年四季流水不断,依河而居的人们,看得见河水起起落落,蜿蜒流淌,望得见磨山耸翠,绿色扑面而来,过着自在祥和的日子。
老街南头,有一座炮楼,上可行人,还有瞭望哨,抗日时期,起到很好地哨卡作用,历经多年,已经失去其功能好久了。
老街以炮楼为界,炮楼以内的街,都是老街坊,炮楼之外,多是附近村湾人民聚居而成。
老街的房子,以磨山石为地基,或木结构的框架或厚厚的青砖,与磨山石相接,建成的房子结实又耐用。
炮楼外第一家是铁匠铺,铁匠铺对面是剃头铺。铁匠铺的炉火,常年不曾熄灭。
热集的时候为农家铣犁铧,煅打镰刀、柴刀、菜刀等物件。冷集时,开始带着徒弟打一些新农具。
煤以饼状为主,关键时才用上好的白煤。
印象最深的是钢砧,也是铁匠师傅牢牢看管的东西,总想上去摸一摸,据说没有人实现过,砧就铁匠师傅的命。
看着又大又硬的一块铁,究竟是什么做的,怎么这样经打而不坏,很是奇怪。后来才知道,这不是一般的铁砧,是钢砧,贼贵,比铁硬得多,是铁匠铺最为贵重的物品。
上学、放学总见铁匠铺“叮当、叮当”响个不停,心想师傅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打个不停。铁匠师傅个子不高,但很壮实,上肢感觉硬邦邦的,好像比石头还要硬。
徒弟难以学到技术,每天要么用铁钩子捅捅炉子、抡抡大锤、烧烧开水,将犁铧碎火,也不卖力。
听说只是各村派人来学学手艺的,师傅也没有好好教,徒弟也没有好好学,徒弟换了一茬又一茬,铁匠师傅也不介意,最后回去的,只学得个磨镰刀、柴刀、斧头的水平,连皮毛也没有学会。
有人戏称,铁匠师傅怕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不知是真是假。
师傅依旧,每天过着制模、镕炉、挤压、煅打、碎火的活计,从不松懈,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冬天,铁匠铺是最暖和地方,冻得直哆嗦的人,进屋歇歇脚,拿回修补好的农具。农闲,就是聊天的好地方,聊种田聊收成聊农具聊铁匠师傅的好手艺。
铁匠铺师傅打的东西经久耐用,我家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打的一把菜刀,从宽宽的刀面,用成窄窄的一条,刀柄也从粗糙手柄,磨得光溜如玉。母亲舍不得扔掉,说好用,或许留的是念想和回忆吧。
对面的剃头师傅,手艺高强,只理大人不理小孩子,理男同志不理女同志,一次一元,当时已是很奢侈的了,但生意很好,一直有等着理发的人。
理发师傅不紧不慢,理得极为认真,洗头、剪头、修眉、采耳、剪鼻毛、刮胡子等六件套,项项不落下,一个人理下来,一般在半小时左右。
理发师傅自定规矩,晚上不理,直接收摊,说灯光太暗,理不好,浪费了手艺,伤了顾客。
在众多的理发店里,只有他家理发店是皮沙发,还可以摇动,半躺下来理发、刮胡子,坐着舒服,理得快乐。
有一次,随父亲去理发,只见他将一层香皂泡沫,抹在父亲的头上,搓来搓去,直到变成非常细腻的泡沫,头发也变得格外软和,轻轻地从头上提起一些泡沫,涂到脸上、脖颈上,反反复复揉搓,再洗干净,这才动剃刀。
父亲眯着眼,显得很是享受的样子,几样活计,一样不少,打理后,人精神很多,真得算得上容光焕发了。
见父亲理发,我紧紧盯着,一动不动,理发师破了个例。对后面的人说,小孩子理得快,让一让,加个小孩吧。
父亲将我抱到宽大的沙发上,沙发软和极了,还留有父亲的体温。
剃头师傅将泡沫轻轻抹在我的头上,没有往其它地方抹去,我很是遗憾。剃头师傅说,小孩子,正长个,不能随便刮的。师傅很快理完我的头,没有什么感觉,倒是沙发让我感受到光滑,有弹性,不想离开。
后来,读《陈奂生上城》,读到此处,禁不住窃笑,我和陈奂生一样享受到沙发的愉悦和魅力。
进门楼第一家是区委书记的家,我随父亲在他家吃过一次饭,至今记忆犹新。
父亲说:“晚上和我一起到周伯伯家吃晚饭,小孩子要懂事,要有礼貌,不要贪吃啊”。我连连点头,有好吃的,小孩子谁不想。
区辖七个小公社,只听说过书记,从来没有见过,显得特别兴奋,但书记流传很广的两个故事还知晓。
书记到田间地头督促群众插秧,他也亲自脱鞋加入,一边插秧,一边左右环顾。只见一个村民,在插秧过程中,老从裆部向后望。
他走过去,正看见那人还在往后看,他将那人脑袋往下一按,顿时趴在秧田里。他说,你倒着看,看成斜面了,越看越远,越看越没劲,影响士气。
看你在田中间,田埂看不到的地方,插得稀稀拉拉,田头密密麻麻,做样子,搞假动作,你这个人不老实。
那人面红耳赤。连忙说,书记说得对,改、改、改。
一次,书记到村湾驻村督办,中午吃完饭,天气太炎热,他将农户家木制**床搬到树荫下,刚躺下。一个半大小孩,很是顽皮,在他肚皮狠狠拍了一下,扭头便跑。
他动作极快站起,瞪着灯笼似的大眼,小孩直接吓得尿尿。他没说什么,孩子的父亲也吓得半天没有言语。
他说,三岁看大,不要太顽皮,以后要吃亏的。
到书记家,书记已在桌上等着我们。摸着我的头说:“小家伙,机灵得很啊。”
我只是羞涩地笑笑,叫声,周伯伯好。
他不停地夹菜到我的碗里,说,小孩子,长身体,多吃点。不一会就吃撑了,到一边去和他家孩子玩去了,大人继续喝酒。
记不清吃的什么菜,只记得,那才是真正的吃肉,那肉的味道,是那么纯粹又香甜,特别是肉包子,是我记忆中最值得回想的美味。
最喜欢去的地方,数图书摊。图书摊有两家,一家姓安,兼雕章刻字,一家姓谈,是小学数学老师谈坤元老师的父亲开的店。
不上学的周末,几乎都在书摊里度过的,2分钱,可看半天,随便看。因此,到了周末,一屋子的小孩子,挨个坐着,没有凳,挤着坐,或者垫张纸盒子,席地而坐。
胆子大的小孩,看见好的连环画,三五成群围拢,企图撕下,成功率极低。
摊主一见有小动作的倾向,就马上过来,咳嗽几声,说,撕了书,还得你家大人来赔,下次不让你来。小人书摊看书的经历,潜移默化,为我日后写作打了基础。
认不全字时,已看完《三国演义》《西游记》《杨家将》《隋唐演义》等连环画了。及至能靠《新华字典》查不认得字的时候,开始看文字书为主,再见了,连环画。
同学吴学军的妈妈在新华书店工作,他经常带书我们看,小小的我们,就看到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红旗谱》《林海雪原》《欧阳海之歌》等书籍,还早早知道了鲁迅、郭沫若、茅盾、巴金、老舍、曹禺等等大作家的名字。
年少的我们,不仅看书,吃货一定不能少。十字路口的王婆的瓜子摊,是我们最为向往的地方之一,每有零花钱,基本贡献给王婆了。
她用竹筒装瓜子卖,她选的竹筒底往上凹陷、筒厚,看着很大,其实装不了多少瓜子,一角钱一筒。
王婆量好卖给我们,我们双手捧起,还装不满我们的小手,说她小气。她又用特大劲,张开大手,再找一把,实质上“指实掌空”,也没几粒。
葵花子,个大籽实,味道香,但几个星期才聚得齐买瓜子的钱,有时两三个玩伴凑起来买一回,过过嘴巴瘾,这就是早期的AA制吧。
供销社的油条铺子,只有家里来了客人,才舍得买几根招待客人,糖醮油条最好吃了。
平时路过,只能闻闻香,解解谗。遇见姐姐发工资的日子,油条管饱,一口气,吃三五个根不在话下。
最热闹的地方,要数街中间的张小黑家的白铁铺、“跛子新”的修鞋摊了。
小黑的父亲负责制作各白铁桶、舀子、甑、蒸笼等物品,他母亲负责修鼓子底、换桶底等修修补补的事,热集时总是排着长长的队。
他家靠这门手艺,第一家私人盖起两层楼房。
“跛子新”先天残疾,学到修鞋本领,无论鞋断底、掉线,经他的手,立马焕然一新,平整依旧。他还有一门绝活,不管谁送来的鞋子,他修好后,能够准确记住送修的人,从未错过,他能看出细微的差别。
后来,他学会制作皮鞋,靠这门技术,娶妻生子,在新街盖起楼房。只要肯吃苦,靠灵活双手,生活一定不会太差。
最有名气的房子要数街北头的,当时的财税所、派出所租住的民房,四间两层,三十多米进深,十几个房间,青砖瓦房,相互贯通。
据说,是当时应山县,明姓商人,做生意置办的房产,解放后,全家离开,多年没有消息。房子充公,改革开放后,明姓后人凭当时地契,把房子从集体要了回来,至今,明姓后人还在此居住,一代又一代,讲述着他们前辈的传奇故事。
老街北头,还有光明照相馆、三先生中药铺、李家木器社、长栋面条铺、朱家布店、供销旅店等摊点或门店。
我最早的一张照片就是在光明照相馆照的,那时正热播《少林寺》,脚穿翻毛皮鞋,做着《少林寺》电影经典动作,童子拜观音,当年的童子已年过半百了。
在老街上走着走着,感受着老街的过去。老街确实老了,正在失去,大多数地方,只剩下断垣残壁了。书记家只剩一面墙,刻字社只剩框架,铁匠已不复存在,炮楼摇摇欲坠。
记忆中的老街,连影子也在悄悄地消失,直至抹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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