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父亲早上在门前河坡上种的什么东西?父亲说点了几株玉米,小家伙们喜欢吃水煮玉米。他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说在监控里看到的啊。父亲说你上班就好好上班,老在监控里偷看我干嘛。
隔天我发现父亲卧室里的监控也处于离线状态了,打电话问父亲为什么又把监控关掉了。父亲说他晚上要洗澡,有监控感觉不自在,就关了。我笑了起来,我又没有时时刻刻看你,再说谁会看你洗澡啊。你长得瘦骨嶙峋的,不好看。父亲说从过年到现在天天玩,都没有下田干过重活,他都长好了。我说长好了不好吗?父亲说老年人长胖了就不是好事。
问母亲有没有喝我买回去的奶粉,母亲说不好喝,没有喝,都是你爸爸在喝。他有时候急着去田里做事,就冲了喝一杯。我有点急了,这个无糖高钙奶粉就是专门给老年人喝的,补充营养增加身体抵抗力的,又不是饮料讲什么好喝不好喝啊。母亲说她又做不了什么事,把身补那么好干嘛。就你爸爸一个人喝,你一次就买四大罐,太多了,怕放坏。父亲也在旁边说不要买那么多,太贵了。
二丫说奶奶的腰越来越驼了,腿也不好,走路都是扶着墙一步一步往前挪。我说那我给她买台电动轮椅吧,在家里,台上都可以坐着开,很方便的。还可以开着去菜田里干活,或者去姑姑家里玩。
母亲气得要死,说我买那个东西就是嫌弃她没用了,做不了事动不了啦。她平时不能去田里帮父亲干重活,但是她可以在旁边大帮小贴地做轻松点的事,至少可以给父亲做个伴啊。家里她还可以洗洗衣服,炒菜做个饭。
最后母亲撂下狠话,说只有快不行了动不了的人才会坐轮椅,我如果敢买轮椅她就去死了算了。额滴个娘啊,这话说的吓死我了。从此,我再也不敢提这个话。
去年种的几亩花菜肯定没有赚到钱,都没有听到父亲嘚瑟。我叫他今年再不要种了,累死累活的,跟赌博似的,钱丢下去都不知道能不能冒个泡。
父亲说不做事难道坐着等死啊,年纪大的人不做点事,不活动活动筋骨就没用了的。我说就算要活动筋骨,也别种那么多嘛,种个两分田好玩一下,别搞的门口河坡上都种满了。父亲得意起来,叫我不要小瞧河坡上这点地。这里土壤肥沃,花菜长得又白又大,卖的钱可不少。
家里那台12马力的手扶拖拉机,1984年买的,到今年已经整整40年了,一直放在车库里占着地方。春节时下冻雨暴雪,我的小车放在院子外面,雨刮器都被冻坏了。我埋怨父亲,怪他没有早点把这破拖拉机卖掉,现在铁的价格也不好,卖废品都卖不出钱来。
父亲胀红了脖子,很不高兴地说,这拖拉机他怎么也不会卖的。他说,你不下田干农活,不知道有个拖拉机多方便。母亲也在旁边帮腔,去年不停地下阴雨,田里的玉米没这个拖拉机根本拉不出来。
我说可以请别人帮忙拖回来啊。父亲更火大了,说我真的是不知道甘辣辛苦,那点玉米能卖几个钱?请人拉一趟就要花上一百,又白干了。我主要是担心父亲年纪大了,胳膊腿骨头都没年轻人结实了。母亲还骄傲起来,说父亲都没有找人帮忙,三下两下就把拖拉机摇燃了。
父亲母亲说得仿佛很轻松的样子,可是我却觉得很心酸无力。如果父母依旧辛苦,那我们长大还有什么意义?我既不能让他们晚年安享幸福,又不能给他们搭把手帮个忙减轻一点劳动强度,我有什么用?母亲甚至说他们二老的棺材本都已经攒好了的,让我安心挣钱供两个孩子读书就行了。
有段时间我真的很想回到家乡,随便找个工作算了,瞒着父母偷偷的去天门见了一个朋友。朋友请我吃饭,席间我们聊了很多很多,可惜的是家乡整体的工资水平也就那样。哪怕前景很美好,我却跨不出毅然决然的一步。理想再丰满,终归要面对现实的骨感。
很晚才回到家里,父亲母亲关切地问我干什么去了。当得知我是去找工作无果后,母亲明显地舒了一口气,说你也不年轻了,经不起乱折腾的,现在再苦再难,一家人坚持一下就过去了。等我跟你爸爸不在了,没人照顾你的孩子了,那时候你再回来,没人拦着你的。
失散多年又重逢的女同学也叫我不要自责,说我并不是安于现状不思进取。我只是不能承受失败的风险,没有了试错的机会。别人可以说他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我,真的只是一个人在战斗。我只能踏踏实实地走好眼前的每一步,且行且珍惜。
都说父母在不远游,可是每年春节不等年过完,我就要奔赴我的“诗和远方”。所谓的“诗”,就是心中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所谓“远方”,那是比远方更远的“远方”。不能陪伴在父母和孩子的身边,我只想说,父亲母亲你们慢一点变老,等我慢慢的“长大”,下辈子,我还想做你们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