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女人的奇遇
李勋明
在那深山云雾缥缈的小黑沟头,小桥流水,古藤老树,茂林修竹掩映着一幢低矮的小茅屋,参差不齐的草檐随时会抚摸进出人的头。坐在屋内透过那几道闪电状的墙壁裂缝,可以窥见室外那棵昂着几根枯枝的老槐树,还有那山峦下裸露的几块蘑菇石。现在正是盛夏的中午,山林在烈日蒸烤的光波中跳跃,阵阵热风袭来,使躺在老槐树下的老水牛喘着粗气,嘴里淌着几唾白沫。要不是蝉儿们在树上“噫噫”的叫,这里仍然是深山的静谧。 只有天知道茅屋的末日即将来临。 茅屋唯一的主人,五十多岁的秦嫂坐在茅檐下打盹,这是她多年的午睡方式,但是今天调皮的小猫阿黑却始终围着捣蛋,躲在座椅下不停地啃她的脚,让她不能安睡。秦嫂用大蒲扇拍赶了无数次,就是把阿黑挥之不去。 “讨厌的阿黑”,秦嫂唠叨着提着椅子准备换个地方乘凉,正是由于小猫阿黑的打扰,使它的主人躲过了一场飞来的横祸。 秦嫂刚走出茅檐十几步,身后忽然传来“轰隆”如雷鸣般的响声,随之山摇地动,待她回过神来,全身已被埋在了泥土中。原来可能是一次轻微的小地震,引发了后山悬着的那块猪头石坠落下来砸倒了茅屋,落在秦嫂刚才打盹的地方,要不是阿黑啃脚使主人离开,她也许被压成了肉浆。现在她只是被冲来的树木推倒在地,秦嫂推开泥土,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是双腿被一根大树枝夹着墙土重重的压住,凭她自己的力量,已是无法推开压在身上的树枝爬出来了。在这荒僻的小黑沟,秦嫂明白不会有人来救她,因为距这儿最近的一户人家也有十多里。除非出现奇迹,秦嫂只能被泥土和树枝压在那里等待着生命的结束。 “我今日死定了”,可怜的秦嫂意识到已没有生还的希望,尽管她常说死了比活着好,然而死神真的来临,一股求生的欲望使她伤心地哭了。此刻她深切的感到了生命的可贵,她不愿意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过去多少往事在眼前闪现,泪水和汗水在她黝黑的脸颊皱纹间滚动。 她曾经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她也许应该是一位荣耀高贵的官太太,因为她的第一个丈夫,当年一个小公社的主任,后来当上了南方某城市的高官。许多年过去了,她还常常愤恨,那时候太年轻太任性,不善于奉承男人,让花言巧语的朋友林玲挖走了自己的官老公。那时她选择了逃避,赌气再嫁给第二个丈夫赖青,和这个老实巴交的采药郎躲进深山,在这偏僻的山沟里采药种地,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日子,发誓永不出山。尽管生育了一儿一女,由于医疗条件差,儿子三岁就夭折了,交通不便,不得不把六岁的女儿寄养在山外的舅舅家读书。二十多年来,母女俩在一起的日子不足一月,虽然深感惭愧对不起孩子,如也没有后悔当初的选择。 她也许应该生活在灯红酒绿的大都市。伴女携孙漫步在南国的海滨沙滩,享受天伦之乐。因为她的女儿在读中学读书时,就被一家外国医院直聘护士去了澳大利亚,早在那里安家落户,女儿曾捎信带她出国,她以住惯了三十多年的茅屋生活为由,而谢绝了女儿的孝心。去冬的一天,赖青出山卖药材,再也没有回来,有人说他掉进漳河淹死了。留下她孤身一人,她还是没有对当初选择小黑沟的生活而后悔。现在,面临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秦嫂似乎感到,为了当年的赌气发誓而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她开始后悔:如果当年不离婚,如果赖青在身边,如果儿子不死,如果跟着女儿去了国外……。 “我的女儿!妈见不着你了……”可怜的秦嫂,现在只想见一面远在它国的女儿,然而这已太遥远了,她悲泣着……,现在只能等待着死神的来临,眼里已没了泪水……。 也许上苍要给她一生善良的回报。当太阳被山峦遮住了的时候,昏死中的秦嫂感到压在下半身的树枝在松动。啊!原来是老水牛用双角挑开了压在秦嫂双腿上的树枝,秦嫂惊愕地爬起来,除了下身被泥土和木头压紫了,所幸全身还没有大的伤痛,倒是老水牛的鼻孔在滴血,老水牛为了救它的主人,挣脱了拴在老槐树上的鼻绳而拉破了鼻子。 “啊!老水牛!我苦命的好伙伴!”秦嫂抚摸着老水牛的鼻头,又悲痛地大哭起来,老水牛用舌头舔着她的手,眼里也淌着泪…… “ 喵……喵……喵!”小猫阿黑的叫声,秦嫂顺着阿黑的声音望过去,原来,茅屋后那块猪头石落下后露出了一个比茅屋还大的洞口,里面似乎洞中有洞,似乎有石桌、石磴,似乎还有…… 秦嫂抹去脸上的泪痕,拍掉衣服上的泥土,和老水牛一道向那个洞走去…… 黄昏里,小桥流水,古藤老树,茂林秀竹,山峦披上了落日的余晖,蝉儿们仍在“噫噫”地叫。 茅屋的末日,小黑沟里演奏了一曲人与动物、动物与自然和谐的赞歌。 (原载2006年荆门日报、作家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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