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
镇 作者;诺源 (一) 虽然我离开忠路多年,但是我对故乡的爱并没有因为异地的繁华而减低丝毫。这些年,我心无定所,在我辗转飘泊的穷途末路里,牵绊着对故乡无限的深挂,任浮转的世面沉默着岁月一份不可遏止的念想。每当黄昏,我迷惘的眼神时常探向遥远的山际,企图在空濛的时空去寻找婉转悠然或故影深沉的故乡风物画面。 忠路,山高水恶,穷乡僻壤,边夷蛮荒。远古廪君时节,为巴国属地,其都先为夷城(今湖北省恩施州),后转江城(现重庆)。随着不同的历史时期政治的演变,隶属辖制也在发生着不同的变化。战国时期,巴国亡,秦统一诸国,置黔中郡。汉崛起,属巴东郡。北周隶亭州盐水县,唐贞观授龙渠塞慰,宋归夔州路,南宋设龙渠县,元初改为忠路寨。元末明玉珍揭竿起义结栅自固,建立大夏政权,据蜀置宣抚司。明朝政统,洪武四年设安抚司,天启中改称宣慰司。至清军入关,统一中国,清康熙元年为忠路安抚司。雍正十三年改土归流后,其地划入利川县,为忠路汛怀德里。 据史料记载,忠路安抚司覃土司依托前后两江,重修土司王城。自东向西建有两条街道,并在街上建有两衙,分文、武官衙,三寺(福田寺、处凡寺、回龙寺)、四宫(禹王宫、南华宫、万寿宫、川黔宫)、五庙(城隍庙、关帝庙、文庙、火神庙、川主庙)等。还有豪门厅楼、士绅宅院,西北街头建有演武校场、跑马道,西南街头建有炮楼、烽火台。在通向集镇的四周山峦险要之地有土兵扼守要塞的卡门。 就是这样一个人文历史浓郁的小镇,一路坎坷不平的历程仿若一部跌宕起伏的风物画卷,述说着远古无穷的沧海桑田。听老人们讲,忠路过往清一色的木屋瓦房,有城门,有高大宅深的院墙,有古井,有风雨桥,有吊索桥,有八角亭,有青石板铺就的道路和石阶。那坑洼不平的两条街道栉风沐雨、毗邻而建的低矮木屋连构成历史忐忑不平的深巷,垂钓季节一路向晚的幽思以及土司王族的兴衰和荣辱。 (二) 我浮想连绵,那宋时明清的剪影总会让我心里诗性的霉素暗暗发酵,让我用文字一路疯张的触角,撩拨着诸多慎远追思的细节。为这样一个人文景致丰富的边陲小镇,做一些诗词歌赋的事情,亦或和唱一曲抑扬顿挫的小令来。即便后来,竹马孩提,我还能窥见忠路下街的关庙、文庙那广厦幽深、柱木高结、青砖黑瓦等气势恢宏的建筑形象以及穿庭过院、亭廊迂回、天井密布、画梁穿枋的婉约气派。 忠路原土司管制山民的王城旧址其实是一大特色,成为了建国后历届政府设衙办公的地方。忠路安抚司土司衙属位于郁江的前江、后江环绕席抱的突兀半岛之高位上。其遗址在集镇中部靠后江河今名“后花园”的地方。 参照地理分析,我家就在后花园上庭部分,背靠土司衙属,过去又名“衙门”的地方。根据遗址显示,可以说后花园就是土司旧城,其东西约400米,南北约200米,占地十几亩。由于破坏严重,现已无实体存在。但遗址中有大量的瓦砾堆积,足可看出当时土司衙属的庞大。记得老人讲,解放后,没收的房产一部份充公留作他用,一部份多归当地街民所有,分割殆尽。 虽然拆迁,大海坝中心觐见土王的石板路依稀残留的痕迹映射着王城昔日的雄伟和庄严。在现存遗物中,有一直径5米的圆形太极图石刻,据传为土司审理惩罚“罪犯”的专用工具。这一遗迹直到九八年还可以看到,最后随着政府大楼的修建埋于底层,那些昔日的旧木楼结构也随之销声匿迹了。时光荏苒,岁月深逝,该遗址现仅留下“朝门”、“后花园”、“茶园”、柑子园等地名。 这些集结了忠路多少劳动者智慧和心血的建筑,伴随着历史的发展和岁月的更迭已经不复存在。而我一介草民,对于这些已经淡离我们视野的、弥足珍贵的物质文化遗产,不能说这是历史前进的必然趋势,亦不必说是经济改革最终定向的结果,更不敢说是一种肆意的践踏和破坏。但是,我想说的是对这些标志着土家民族智慧结晶,讲述着土家山民生活、劳动、信仰、经济发展、政治环境的历史遗迹、历史文物,一种发自于我内心自觉自省的深痛和惋惜。 (三) 其实这些消败离我们都不算很遥远,也是建国后几十年的事情。比之若干年代方沉积的产物和文化,这一厚重史脉的溃亡宛如还是在昨天。 从盘古开天辟地,诞生伊始,人们就学会了用火,学会了直立行走。人们就是在这样的生息繁衍中不断的更新和创造,诏示着自己的诉求,支撑着自己的认同和信仰,并逐渐有了语言和文字,从而形成了各种各样的文化,也有了各种各样的文化运动。所以,在不同时期,其语言文字也就随着时代衍生出很多不一样的新兴词汇,并逐渐成为一个时期特别的标识和历史标致。由此,在文革期间就有很多类似的词语,比如有一个新名词,叫做“破四旧”。顾名思义即破除陈旧的物质。 破四旧最早起于1966年6月1日,人民日报社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提出“破除几千年来一切剥削阶级所造成的毒害人民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的口号。后1966年8月1日至8月12日召开的中共八届十一中全会,通过了《关于文化大革命的决定》(简称《十六条》),进一步肯定了破“四旧”的提法。在《十六条》中特别强调“破四旧”、“立四新”是文革的重要目标。 可以说,文革时期破四旧运动对忠路镇四周文物古迹的毁坏最为严重,加上后来建国早期盲从无序的集镇建设是导致忠路古镇物质文化遗产破败消亡的最大魁首。文革期间盲从的政治运动,使得一部分人没有文化意识、缺乏涵养的野蛮行径,与当政没有长远思维定向的市场经济形态,造就了畸形运作的新文化怪胎。随即到了改革开放新时期,随着经济的复苏,牵引着无数盲目的信仰,追求现代物质精神的疯狂人们,与古老的文化形成势不两立的对抗,让那些标致着土家生活的平民化木楼也慢慢隐退。 从水泥的广泛使用,忠路古镇的第一座钢筋水泥房屋的建成,也逐步加剧了街道古老建筑的灭亡。这仿佛一只硕大无形的手掌,在推动时代发展之际,在给人们带来经济利益、物质享受的同时,造成现代物质文明与古老文化艺术生死两痛的悲惨景象。 当然,水泥的作用巨大,给这个世界带来物质上的飞跃发展。但是胜利的是经济,萧条的是文化,缺乏的是保护人类物质文化遗产的认识和措施以及责任。以至于若干年后的今天,在旅游逐渐成为热门的时代,在旅游催生一个地方经济的时代,这些人文潜在的价值以及古建筑深具影响的市场作用,方才表现出不可估量的优势。而剩下的就是长吁短叹的惋惜和萧然索味的悲哀。而这些不可复制,不可重组的珍贵文化遗产,祖上千百年累积的财富,只有永久的寄存于口碑相传的记忆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