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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秦巴仙人 于 2011-12-28 16:49 编辑
我 在 路 上
——一名交警的工作体验侧记
“喂。”手机一接通,那头沉默不语,我赶紧用充满讨好的声调“柔”了一声。
“喂个什么喂!”
“老婆啊,我这么温柔,你还舍得骂?”
“少给我装!不过,还算不错。但你就是不装,我又能怎么着你……又回不来啦?”
“呵呵。”往往话到这,我只有傻笑,说明、解释的日子早已过去,除了深表歉意的傻笑,其它话都是多余:“电影就看不……”
“我找情人去看!”
多少个周末都说去新开业的影城体会一下一流的声光效果,结果都泡汤。揣起手机,我加快了步伐,买盒饭,拎回办公室。吃毕,用了不到20分钟,我和同事小刘开着警车上路了。今天的执勤点在北京路转盘,附近有几家大酒店,远处还有许多农家乐什么的,热闹,但对我们来说,麻头。你想啊,酒店多,醉驾的概率就高。不过说归说,交警这工作咱也干了七八年,什么人没见过?就是麻点儿头而已。
钻出警车,往马路上一站,我才发现,今天尤其冷,还飘起了雪花,比昨天要冷得多。北风呼呼尖叫着,仿佛裹着无数把细小的锥子使足了劲儿往皮肤里钻。这股狠狠的冷意,让我猛然想起,还有三天要过春节了,老婆交代的一堆采购年货任务,一样还没完成。唉,抽空吧!万一完不成,就用老一套——甜言蜜语,哄哄老婆。老婆刀子嘴豆腐心,叨唠来叨唠去,最后还不是没门?说句“算了,饶你不死”,日子还是照样过。一想到每当这种时候老婆那副嗔怪而又无奈的好玩表情,我不禁心里偷偷乐了。不是我没家庭责任感,是我觉得春节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是吃好点、喝好点,并和更多的人聚聚而已。不如我在路上,纠正那些病车上路、无证驾驶、违规违章、醉酒开车……
不是说大话,我喜欢干这活儿,这活儿有成就感。不是有这句话嘛:人活着最大的满足就是有成就感。成就,说明你愿望、理想的实现。人生在世,不就是在为愿望、理想奋斗嘛。每次纠正了违章司机,我好像看见具体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他们有可能遭遇不测,在车祸中伤残甚至失去生命,而因我的存在,因有我在路上的缘故,依然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活着,实现着他们各自不同的梦想。也许你会说,我的理想太低,不远大。不,这个社会需要各种各样的理想。就像人的身体,每个部位有每个部位的职能,缺一不可,它们是平等的。关键是我喜欢这活儿!呵呵,有钱难买喜欢。
边胡思乱想,边和小刘查着违章车辆。看看表,快十点半了,再有几分钟就到了下班时间。不,应该说加班时间到了。我们今晚很顺利,查了五辆违章车,没有发生严重扯皮现象。雪花还在灯光里飞舞,我们的脚下,已经积了两指厚它们舞后疲倦的身体。
这时,一股刺眼的灯光从东边射来。以我职业的感觉,这车的驾驶者有问题,因为灯光飘忽不定,像眼前落下的雪花。我果断伸出右臂,示意停车。看他不准备停的样子,我又向前跨了一步。
“嘎!”是辆“本田”,在离我不足一米处来了个急刹。“找死啊你!”停车的同时,车内传出一声粗重的吼声。
我又跨了一步,抬手敬了个礼,然后拉开车门:“请出示您的……”话刚说出一半,驾驶员突然跌跌撞撞冲出来,一只拳头从左到右在我眼前划出一道轨迹,同时伴随着愤怒的吼叫和浓烈的酒气。顿时,我毫无准备的脸颊和鼻子部位灼热异常,接着涌上一阵难忍的疼痛,不,是生疼。可能是在寒气弥漫的夜幕中久呆的原因,先是麻,接着热,然后,生疼生疼。小刘迅速冲过来,一把抱住驾驶员。我又敬了个礼,可能不太标准,因为我眼前有些模糊,头也有些晕:“我们正在执法,请配合。”被小刘抱住的驾驶员更加狂躁,手脚不停挥舞,嘴里断断续续吼叫一些不连贯的粗话,引来愈来愈多过路人驻足观望。我不停地敬礼,要求他配合。我就这么不停地敬,不停地劝,围观的人看不下去了,声音由小到大,纷纷指责驾驶员的不是。这时,本田车里出来一位女士,轻声说:“王总,别这样嘛,好多人看噢。”不知是有惧于公愤,还是女士的提醒,抑或冰凉的雪花浇醒了他发烧的头脑,驾驶员渐渐平静下来,小刘也放开他。他把脸凑近我,问:“知道我是谁吗?”小刘这时也往我脸上看,“哎呀,你流鼻血了!”赶紧掏出餐巾纸,帮我堵住流血的鼻孔。
我心里虽然很窝火,但还是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我再次抬起胳膊,标准地敬了个礼:“不管你是谁,请出示您的驾驶执照,配合酒精度检查!”话一出口,我看见对方的眼眸霎时暗淡下去。接下来的事就在程序中了。小刘给驾驶员做酒精度测试时,人群拢向我。“鼻子怎么样啦?”“去医院看看吧?”一个姑娘还拿出手帕,踮起脚尖想帮我揩去唇边的血。我退了一步,笑着摆摆手:“谢了,不碍事。”我突然就有了股强烈的满足感:如果此刻不是我们在路上,任“本田”肆虐地“飘”下去,也许,说话的那位大叔,那位大嫂,还有眼前这位可爱的姑娘……会躺在它的轮下,而他们的家人,将在今夜以及今后许许多多个夜晚因悲伤无法入睡……
回去的路上,手机响起欢快的《迎春曲》,是老婆。“都十一点多了,你在哪儿啊?”
“在路上。”
“我知道你天天都在路上,在哪个路上?”
我笑了:“在回家的路上。”
“快点快点,六套有个巨蟒什么的美国科幻片要开始了。今天让你,陪你一块看。”
“好哩!”我欢快地应道。
在自家楼下,我拔出塞在鼻孔里的纸,找了一处雪厚的地方,捧了几捧,仔细将脸擦洗得干干净净。不能让老婆知道我流血了,她会心疼的。而她的心要是疼了,我的心会更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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