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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北京市 2012-1-24 14:4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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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实秋著《梁实秋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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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 (梁实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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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候并不特别喜欢过年,除夕要守岁,不过十二点不能睡觉,这对习惯于早睡的孩子来说是一种煎熬。前庭后院挂满了灯笼,又是宫灯,又是纱灯,烛光辉煌,地上铺了芝麻秸儿,踩上去咯咯吱吱响……这一切当然有趣,可是寒风凛冽,吹得小脸儿通红,很不舒服。炕桌上呼卢喝雉(指赌博)没有孩子的份。压岁钱不是白拿的,要叩头如捣蒜。大厅上供着祖先的画像,长辈指着说:“这是你的曾祖父,曾祖母,高祖父,高祖母……”虽然都是岸然道貌微露慈祥,我仍不能领略慎终追远(指谨慎从事,追念先贤)的意义。“姑娘爱花小子要炮……”我却怕那大麻雷子、二踢脚。别人放鞭炮,我躲在屋里捂着耳朵。每人分一包杂拌儿,哼,看那桃脯、蜜枣沾上的一层灰尘,怎好往嘴里送?年夜饭照例是特别丰盛的。过年期间不动刀,大家歇工,所以年菜事实上就是大锅菜。大锅的炖肉,加上粉丝是一味,加上蘑菇又是一味;大锅的炖鸡,加上冬笋是一味,加上番薯又是一味,都放在特大号的锅、罐子、盆子里,此后随吃随取,大概历十余日不得罄,事实上是天天打扫剩菜。满缸的馒头,满缸的腌白菜,满缸的咸疙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见底。芥末堆儿、素面筋、十香菜比较受欢迎。除夕夜,一交子时,煮饽饽端上来了。我困得低枝倒挂,哪有胃口去吃?胡乱吃两个,倒头便睡,不知东方之既白。初一起得特别早,梳小辫,换新衣,大棉袄加一件新蓝布罩袍、黑马褂、灰鼠绒绿鼻脸儿的靴子,见人就得请安,说“新喜”。日上三竿,骡子轿子已经套好,跟班的捧着拜匣奉命到几家最亲近的人家拜年去也。如果运气好,人家“挡驾”,最好不过,递进一张帖子,掉头就走。否则一声“请”便得登堂入室,至少要朝上磕三个头,才算礼成。这个差事我当过好几次,从心坎儿觉得窝囊。 ——《梁实秋文集》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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