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苏白 于 2012-8-8 12:25 编辑
饮不尽的江南(13篇)
1、饮不尽的江南(B版)
文\邹剑川
想起江南时,适合在雨天。只有雨水中淋湿了感觉才让你觉得越发接近江南。
我恰恰生活在长江南岸,但是我总以为我生活的地方并非那个传统意义上的文人江南。对于江南这个中国人文意象,更多应集中在江苏、浙江一带,也许今天的上海也应该包括在其间。
闲时和一个朋友交谈,他说他最想去江浙苏杭,在一艘乌蓬船里坐了,听着外面汩汩的桨声,温一碗黄酒,看着细雨桥头的女子。
这就是他所以为的江南了,他现在去武汉大学专门研究唐诗去了,他说那里面有他的江南。
我理想中的江南是苏州、杭州、绍兴、南京这样一些地方。我想着唇红齿白吴侬软语的姑娘,想着明媚素雅自然清丽的西子湖,想着夹岸是乌桕或皂角树木的小桥流水,想着蟹肥菊黄时候就一杯薄酒看着烟雨空蒙,让一些关于江南的念头在心头荡漾。
六朝烟云秦淮河畔,京口瓜州太湖西湖,这都是中国古典文人内在的精神故乡,而到了近代,江南的文人风华依旧。
黄浦江老房子苏州河小弄堂,这是我对于江南的新概念,十里洋场外滩气象,我总在想着张爱玲、王安忆、陈丹燕甚至安妮宝贝骨子里是否延续着关于古典江南的魂与梦。
我居住的城市,历史上被称为小建业,让孙权和他的子弟们流连忘返。然而那些江南士人还是高唱着“宁饮建业水,不食武昌鱼。”,或者他们离不开江南风物,江南风景。
我在此间的江南远望彼间的江南,在喝着如同建业一样的江水的,吃着江南建业未必有的地道武昌鱼的时候,偶尔也会得意。毕竟我也在长江以南,我所在的城市,曾经让江南孙权们魂牵梦绕。
2、饮不尽的江南
A版(外一)
文\苏白
我总以为,戴望舒这样的诗人笔下的江南饱蘸着水分和花朵,那个如烟女子撑伞独行的背影更多的应该上升成为一种象征意义,即中国文人的江南梦。
“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姑娘。”诗人的江南具体到了一条空蒙蒙的雨巷,一个缓缓独行的女子。很久以来,江南代表中国南方,水分充裕,河网密布,在更深的含义上,江南有着某种阴郁的意味,是柔顺悠长。
烟雨江南,流水人家,这是中国文人销魂蚀骨的依恋和情怀。
江南才子属于唐伯虎、陆游,也属于鲁迅、茅盾、朱自清、郁达夫,无论是伤心桥的碧波,还是十里扬州路上的风尘,江南都是一个诗意的境界。
春风又绿江南岸,江南明月下的夜航船又载着多少文人的魂与梦呢?
烟雨江南
江南总是湿漉漉的,在过去的词里诗里,在秦淮河的汩汩桨声深处,在小桥满风袖的烟雨中。
读着那些关于江南的句子,一些情绪似乎就要穿越千年,破土而出。
江南是一碗清绿澄亮的碧螺春茶,透着历史的醇厚,有着人文的积淀。或者中国文士的儒雅深处,都有着或深或浅的江南印记。
那些真正代表中国南方的境界里,是几片绿叶的葱绿,是一个行走如烟的背影,是这样那样次第而来铺面的愁绪。
江南是李清照秀丽婉转的词,是陆游伤心桥下的碧波,是王安石的春风又绿,是暗香浮动月黄昏,是梅子黄时满城飞絮。
江南是十里扬州的风尘,姑苏城外的客船,是唐诗里千年的回响。
江南是鲁迅的故乡景象,是朱自清笔下的风物感伤。
江南是苏童笔下的阴柔月光,是才情细细的流淌。
江南是一碗清闲散淡的茶,在日子里慢慢泡开了,在时间的长河里跌宕起伏,亭亭玉立。
3、二十四桥
扬州睡着了。在无边月色里静静的睡着。在二十四桥上,仿佛一些东西即将发生。
河流、时间终归是这样易于流逝的东西,而面对流逝,二十四桥或者是永恒的。
石头,石头不会说话,但石头会歌唱。千年以前的女子的萧声,流连着诗人的感叹。
一梦十年,流金淌银的烟花扬州,也许有着太多的故事,而伤感的杜牧面对二十四桥发出了沉重的叹息。
二十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萧。什么是可以寄托的,什么是可以凭吊的?也许只有面对冰冷的石头才能感觉自己活着。
一个女子的微笑,高不过蜡烛飘散的袅袅清烟。破船载酒时分,江湖夜雨。也许只有文字才是永恒的,旧梦终于将要飘逝,红颜终究还是要老去,笛声也究竟会散尽,而留下来的只是二十四桥,桥上的石头,和诗人包裹着叹息的沉重诗篇。
4、东坡饼
苏轼乘轻舟而来,载春酒独上西山寻野梅的时候未必有着一份好心情,但是山上僧人炸制的油饼到叫他流连往返。甚至连武昌鱼也没引起他如此大的兴致。
从前我老怀疑这种民间常见的食物引起苏轼这样见多识广的名士之雅兴的真实性,我猜测苏轼不过是上山累了饿了,因此吃起平常食物也觉得很不错。也或者我在山下所吃到的东坡饼不够正宗?
某一年,偶然一个春天上山,一路夹竹桃倒也鲜艳,也有几枝野梅悄然绽放,小路崎岖,荆棘密布,偶有翠竹几根,怪松数株,皆可入画。
行至半山九曲盘旋处,豁然开朗,闻得清香,原来是和尚们在制作东坡饼。购得一二,在亭间坐了,亭子里是苏轼的《九曲亭赋》,算是宋代比较好的散文了。远望长江浩荡,楚天开阔,佛钟木鱼声不绝入耳,寒溪鸣涧,水声叮咚,高低如漱玉,望山下道路曲折,隐入林间不见,望山上高峰仰止,九曲回肠山过半。
手中东坡饼色泽金黄,它本是面粉,和了水,发酵,在油锅里过了一遭,就变成了坚硬的物事,吃到嘴里,外头是焦和脆,里面却是绵软。
至此方明白苏东坡为何对此普通食物如此偏爱,一饼间有山川开阔,有曲径通幽,有佛钟暮鼓,有禅机道义。
外儒内道好佛老言的苏轼爱的是山间悦人之色,好的是江山如画,是天籁之音,雅人之境,更是中年半山的曲折回复的感慨。东坡赞叹东坡饼,只为排遣,只为自心自在,只为其所以来而来,只为其所以去而去。至于饼本身,却在其外。
5、诗酒江湖
一曲新词酒一杯。这样的境界,只有宋人才想得出。喝一杯酒,作一曲词,这是风雅。
斗酒诗百篇,带着七分醉意,文如泉涌,才借酒兴,一泻千里,这是盛唐气象。
即便红楼中的女子,也要就一二精致小菜,数杯淡雅清酒,精细的调弄点诗曲来,这是闺阁情态。
鲁迅以破船载酒江湖行自嘲,躲进小楼成一统最终还是要俯首甘为孺子牛。要吃草挤奶,更要一船好酒。冷峻如鲁迅也要酒培文兴,可见酒在文字文化中的分量。
至于高阳酒徒般的奇才古龙更是无酒不欢,无酒不文,甚至因酒而死。
一个人喝酒作诗,是清雅,是孤独,是自慰。两个人喝酒作文是共剪西窗时分的肝胆相照。中国的文化中荡漾着酒的精魂,中国是诗的国度,更加是酒的国度。
曹操以杜康解千古之忧,陶潜以村酒浇心中之块垒,王右军指间酒气奔洒成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欧阳修颓然而醉沉吟出《醉翁亭记》文。
酒与诗酒与文,酒和文化结下不解之缘。酒本是水,其间有真味。文本是字,真意在其间。酒间有至诚至性,文中有旷达至美。酒气畅达,文气畅通。酒通人性,文抒胸臆。酒解万古之愁,文发千古之忧。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李白这样说的时候,是潇洒自信,是溶入了性情里的酒和诗的表达。
诗酒江湖,何言寂寞。诗酒江湖,何言困惑。诗酒江湖仗剑独行,诗酒江湖清秋一梦。把酒一杯,明月当空,酒中有千古风流,酒中有岁月菁华。诗酒江湖,十年夜雨,喜上眉梢,会心一笑。
6、谁的黄鹤楼
河南人崔颢路过黄鹤楼的时候,大概是喝了一点酒的。想起很远的开封,他有一点惆怅了。看着烟波浩淼的大江,也许他有一点点疲倦,有一点点对家人的眷恋,还有一点感物伤怀。他的愁绪蔓延开来,这样的愁也并非浓的化不开,应该是如同多云天气下阳光班驳的从云层间散落。在黄鹤楼上,面对当时还在汉水以北的汉阳,他随手写下了“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这样的句子。晴川、芳草和着崔颢的愁一道在黄鹤楼永垂不朽了。虽然仙人的黄鹤早已逝去,天空中漂浮的未必是从前那朵路过的云彩,但是楼终于还是在那里了,乡愁也始终在那里。崔颢名诗只此一首,而且对仗平仄值得商榷。因此我们无法知道究竟是崔颢成就了黄鹤楼,还是黄鹤楼成就了崔颢,抑或命运历史注定他们必将相逢,在一个时刻,交相辉映,风云际会。
诗仙看了崔的句子,诗兴顿无,搁笔而去。当然他还可以写“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但是在这条江上,这座楼前他永远的不敢再言及愁了,即便多年以后他在南京凤凰台的一次愁,也落入了崔颢黄鹤楼的意境词句中。
吕洞宾据说在此修炼,黄鹤楼便有了仙风道骨飘逸出世之气,而会从墙壁跳下来舞蹈陪客人喝酒的黄鹤更是给了这座楼传奇色彩,搁笔率真而去的李白,灵光才华乍现的崔颢更是给这座楼平添了一段文字风流。至于“黄鹤楼上看翻船”这样的句子则表达了湖北人的一种狡黠精明可爱的天真。
上个世纪20年代,伟人在这里把酒酹淘淘,心潮逐浪高。上个世纪60年代伟人在这里展望高峡平湖,神女无恙。
7、谁的黄鹤楼?
崔颢们的黄鹤楼早已消逝在历史的云烟中,今天把天堑变成通途的大江从它的旧址跨越。上个世纪80年代人们修建了新的黄鹤楼,人民看以它为标志的地方电视台,消费它为品牌的地方商品。
此地并非空余一座黄鹤楼,斯人已去,但今日游人如织。
黄鹤楼已经成为一种象征,一种文化,一个标志,一个信念在湖北人乃至中国人的头脑中印刻。
建筑在中国人古老乡愁上的楼,漂浮在烟波雾蔼中楼,眺望楚天无限的楼,人民双手建筑的楼,文人文字风流的楼,千年风云激荡的楼。
不管它是建于吴,还是唐,还是明,还是清,还是现代,也不管它是用土木砖石用金银铁锡用雕梁画栋用钢筋水泥建造,也不管它有无电梯,这些都不重要。形式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黄鹤楼,是中国文化里,中国人心里永恒的一座千古名楼。
8、古楼上的东晋
古楼,建于东晋。建造的人叫庾亮。在古楼修建的时候,这个城市还叫武昌。以武而昌,是孙权的向往。但是这种理想在西晋的樯橹云集面前灰飞湮灭了。
庾亮一个军事家和政治家,一个一心要往北的人,从这里开始征途。
荆州重镇武昌上,他修建了一座城楼。西望青山,北临大江。南接澜湖。秋色无边,月凉如水时分,波光映射。这个东南形胜之地,被称为小建业的地方,庾亮在进行着一场思考,一次决断。东晋的矛头将由他刺向北方。
然而,一切并非筹划的那样顺利。东晋最终也没有克复神州,哭泣的士人们只有做楚囚相对而泣。苦心经营竹头木屑上也要做文章陶侃和闻鸡起舞的祖氏也没能实现愿望。
恒温恒玄在这里呆过,他们曾经接近成功。但是他们的目的不是神州,而是个人权势和家族势力,最终他们失败了。
岁月深深的刻进了城楼的碎石,青苔鲜上满目的创痍。一切古老的正在逝去,一切现代的扑面而来。北方已经是我们的北方。
今天的古楼下已经是一条商业街。城门还在,城楼上有抗战的弹痕,火热年代大书的标语。城墙还在,时间还在,我们还在。
城门大开,面南面北。城门打开,穿行其间已经不是甲士铁骑。我们已经不需要旧时的围困,但是我们需要的一种信念。如同很多年前东晋士人面对北方的沧然而泪,如果这屹立在时间深处的一座旧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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