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顾五龙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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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者刘玄德三顾诸葛孔明于茅庐，而亮以卧龙自居，以是南阳卧龙岗名扬宇内，被后人尊为灵地，此乃地因人杰而灵。今者，在鄂西北的重峦叠嶂之中，五龙河毫不张扬的掩映在崇山茂林之间，她用那恬静的呢喃细语、清澈的淡雅微笑，向造访者展现山之清秀、水之灵韵。而我有幸三顾此般钟灵秀美之地，尽览五龙河四时之景，汲取山川草木之灵气，与其结下了不解之缘。窃以为，如此物华天宝之灵地，当出人杰。此乃人因地灵而杰。每当念此，则奋然自勉，力图不负五龙河的好山好水好灵气。

初识五龙河

记忆，如同一张张泛黄的老照片，不经意间染上岁月的痕迹。偶尔翻看，只觉过往经历都是模糊而不真切的，遂顿生沧桑之感。然而，初次邂逅五龙河时留下的记忆，却是清晰而鲜亮的，一如那澄澈鲜活的溪水、青翠欲滴的嫩叶，在逝去的干涩时光里涌动着，闪亮着，历久弥新。

略一思忖，竟发觉初识五龙河，却也是十年前的事了。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初春的阳光懒洋洋地洒满山岗。在一个孩童的眼中，颠簸崎岖的盘山公路带来的不适，只会增加对未知风景的期待。车刚停稳，我便迫不及待的跳了出去，却诧异于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一抹碧水。然而，如击金玉的流水声暴露了她的方位，循声望去，但见一片葱葱郁郁的树林。好一个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好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那时的五龙河，就像一个会害羞的野丫头，隐匿于山谷树林之中，待我们擒住她的衣角，掀开神秘的面纱。

我急不可待的和小伙伴们蹿入树林，在狭窄的林间小道奔跑着，欢呼着，不时回头看看树枝藤蔓间艰难行走的大人们，然后将几分自豪之情融入急于一睹五龙河真面目的迫切心情中，更加迅捷自如的穿梭在林间。如今想来，那时无拘无束的奔跑，就如同涓涓溪水，在山石间自由的流淌。那条林间小道，不正如人生之路吗？孩提时代自由自在地奔跑通行，不会为横枝斜蔓般的条条框框所累；大一些了就会磕磕碰碰，甚至失足跌倒；真正的成熟了，圆滑世故了，便会小心谨慎，束手束脚。当然，不同的处世方式自会带来不同的际遇，正如在孩子与成人的眼中，五龙河会映射出不同的风景。

谁能料想，在下一个转角会有怎样的际遇？谁可知晓，在经历一段坎坷的林荫小路后，会邂逅怎样的风景？

清楚地记得，当我一马当先地冲出那片遮天蔽日的树林，五龙河就用她惊世骇俗的美在一瞬间震撼了孩子稚嫩的心。那是怎样的水呵！清冽澄澈得不似人间之物！我痴痴的在树林投下的阴影里眺望着，不敢走近一步，生怕惊扰了眼前流动的画幅。活泼的河水与慵懒的阳光在那一刻达到了最佳的默契，圣洁的水毫不吝啬的折射着阳光的颜色，阳光则亲手为河水编织了一身五彩斑斓、光鲜亮丽的绸衣。氤氲的水汽蒸腾而起，轻灵的弥散开来，为河谷渲染着如梦似幻的氛围。恍惚间，觉得眼前流动的不再是河水，而是绸缎在山谷间浮动，而是融化的水晶在欢快的奔涌。这水，在一瞬间便涌入了我的心田，从此流淌在灵魂深处，永不枯竭。以至于多年之后，当我站在九寨沟瑰丽妖娆的海子面前，当我窥见洒落在黄龙的点点碧玉，我都未像孩童时代那样愕然，只为我的记忆深处，始终流淌着五龙河的那抹灵动的水。

人们似乎热衷于将五龙河与九寨沟相比，并且谦逊地谓之“小九寨”，我不敢苟同。时至今日，我仍要以孩子般的偏执虔诚的赞美着五龙河的水。九寨沟的海子固然令人神往，但她过于雍容高贵，过于华美妖娆，凡夫俗子的我们，只能卑微的瞻仰她的容颜；五龙河的水虽然澄澈的清丽无方，但她却是平易近人的。只有最纯洁的水才能投射出阳光的原色，也只有最可亲而富有灵性的水，才能在第一眼便打动孩子的心。

那一日我们溯流而上，依山而行。由于五龙河初被世人发现，道路甚是艰险崎岖，不时需要攀援藤蔓而上，或手脚并用的在山石间笨拙地挪动，且不乏濒临深水潭的羊肠小道。其中的艰险，都化作尘嚣之外的浓浓野趣，在温润的空气中荡漾开来。虽然我们傍山而行，但河水却从未离开我的视野。山势回环，水则紧紧相依；水势奔涌，山则虚怀包容。不知是荡漾的渌水拥抱着青山，还是厚重的苍山牵引着碧水。山之庄重，水之灵动，相映成趣，在天地间优雅地奏出和谐的旋律。

在那样世外桃源般的青山秀水间，时间也欢愉的加快了脚步。还记得旅途的尽头，一棵孤松铿然屹立于顽石之上，目送意犹未尽的旅人前往远方，而童子怎知，此地会在漫漫岁月中成为心之所向。

久别重逢

不曾料想到我会再次造访五龙河，而那已是七年之后。

那是一个阴霾弥漫的冬天。在外求学一载的我赫然从游客变成了游子。心情如同寒冬烈风般阴冷，表情好似头顶天空般凝重。我仿佛一株失根的兰花，虽身归故里，却不知身属何方，满眼的陌生与荒凉。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此情甚可悲，却怎抵得过鬓毛未催乡音改的落寞与凄凉。

就是在这般冷涩的心境下，我再度踏入五龙河。

五龙河，你还好吗？我在心底怯怯的问；儿时记忆中的梦幻般的风景，还在吗？我暗自担心。

随后我的眼睛告诉我，这里已经大不相同了。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古朴栈道，横跨河水的素雅小桥，在我的记忆深处都是没有的。这些设施都是很好的啊，但我却不喜欢，总觉得被改变了就陌生了，就找不到那种熟悉的感觉了。我似乎在怀念那一种野趣。

有点失望的行走在平坦却陌生的栈道上，身边的岩石上冰凌随处可见。河谷中刮着寒风，低沉喑哑的风声时隐时现，仿佛五龙河都在为我呜咽。若干年前，我无法料想到未来的自己会这般压抑的走在五龙河的碧水之畔；多少年后，我也会难以理解16岁那年莫名的沉重。但五龙河呵，怎么会让她的客人抑郁寡欢？

我低着头若有所思的走着，在走完很长一段随山势上升的栈道后，眼前豁然开朗。不知不觉间，我竟已在山巅。下一刻，我像七年前那样被震撼。风止了，一轮红日冲开阴霾，红光满面的悬浮在我眼前的那一抹苍穹。红日之下，莽莽群山颔首而立，缄默着，肃穆着，以一种震撼人心的庄严凝视着流动着的时间。那条昔日顽皮，今日婉约的河流，优雅的流淌在晨光之下，浮光跃金，光彩熠熠。山风又起，仿佛从旷古的岁月里吹来，拂过了五龙河的山山水水，拂过了无数游人晏晏的笑颜，拂过了游子归人的千古愁肠。风中听到的，是遍山林木的低语，是灵秀河水的吟唱，还有群山无声的叹息。突然明白，其实奔走的是我们，不是时间；在时光的流里徘徊踌躇，感叹世事变迁的我们，应该懂得，天在，地在，山水依旧在，变化的不是万物而是自己，而这种变化就叫做成长。

山巅之上，五龙河教给我这样的哲理。那个冬天郁结于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我昂着头走着，让冬日的阳光洒在脸上，心中一片明亮。无意间俯首，却见那冷厉的冰凌，已经开始无声的融化了。

五龙河就这样从一个顽皮的野孩子变成了深谙世理的大家闺秀，而我在换了一种心情后，开始用心欣赏她宁静的美。倏忽间，苍然暮色自远而至。在路的尽头，我愕然的发现了一块奇石，还有屹立于奇石之上的傲然孤松。那种惊异于感动，在一瞬间包围了我。在这个现实与记忆重叠的地方，我矗立良久。景翳翳以将入，虽不可抚孤松而盘桓，但那种亲切的感情，却温暖了整个冬天。

感谢五龙河，再会！我如是说。

契阔谈宴

   相遇，相识，相知。五龙河犹如我的一位故交旧友，用奔涌不息的河水连结一次次的阔别与重逢。那个高考结束后的盛夏，我与三年未曾谋面的故人相约畅游五龙河，契阔谈宴，忆往昔峥嵘岁月，道来日宏伟蓝图。

   盛夏的五龙河，毫不张扬的显露着生命的色彩。青翠欲滴的绿叶连缀着，织出遮天蔽日的浓浓绿荫；路旁那不知名的花朵在斑驳的阳光下骄傲的绽放着，倔强的在一片浓绿中撒上星星点点的鹅黄；林海之畔，五龙河水欢快的流淌着，不时激起纯白的水花，唱响叮咚的乐曲。

   行走在如此宁谧而又生机勃勃的林间，我与故友兴致盎然的回忆着儿时趣事，关切的询问着高中三年间的境况，而后谈天说地，道古论今，好不痛快！同行的几个小孩子则像快活的小马驹似的奔跑着，欢呼着。我暗自料想看，孔子喟然叹服的“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大抵也不过如此吧。

   栈道依山而走，我们沿栈道而行。不经意间，发现眼前的画卷没有先前的开阔了，光线也不再明丽的耀眼，环视四周，才发现我们已经走入两山之间的峡谷地带。骄阳下欢快的奔涌着的河水，一旦进入了这片清幽的峡谷，就变得温婉沉静，一泓清水随即形成。我不禁在一片清幽中驻足，凝视着脚下的静水，水中倒影着的青山，还有那一线天。

    如镜的水面是在一瞬间被打破的。然后水底的生灵就开始热忱的问候着我们，一如阔别多年的老友。在一个眼尖的孩子的欢呼之后，同行的小孩全都围到了水边。打破镜面的鱼儿也很默契的招呼着同伴，片刻之后，成群结队的精灵们便开始在水下骄傲的展现着舞姿。  看着这群悠游自得的鱼儿，我得意的对故友说：“群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友人会心一笑，毫不迟疑的答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我大笑回答，又喟然长叹：“知我者，兄弟也。子非我，却知我之乐。山水之乐，游鱼之乐，实则人之乐啊！”爽朗的笑声和孩子们的欢呼和在一起，回荡在幽深的山谷里。水中的鱼儿，似乎游得更加欢快了。

     剩下的旅途中，清流激湍相伴左右，飞湍瀑流惊鸿一现，更有清幽之地，宁谧之谷，超脱尘俗。虽是炎炎夏日，身处幽谷，只觉神清气爽，六根清净。清风徐来，灵气氤氲，似有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之感。置身高台，沐浴清风，放眼一片好山好水，游目骋怀，思量古今，则会把自己幻化为诗人，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也。

     兰亭已矣，梓泽丘墟，再美好的宴会也会有曲终人散的一刻。离别之际，回望暮色中的五龙河，感慨良多，却只叹“好山好水好灵气”。

     五龙河是有生命的。四时不同，游人心境不同，她便会用不同的容颜相见。五龙河又是有灵性的，身处其中，她便会潜移默化的改变游人的心境，润泽枯涸的心田。在九寨沟的海子面前，人是卑微的；但五龙河却是可以亲近，可以交流，甚至可以成为朋友的。三顾五龙河，仿佛是屡次拜访老友，每次都有不同的感受。一声再见，预示着再一次的相见。人生何需只如初见，就像那源远流长，浩浩汤汤的五龙河水，每向前流一程，就会有不同的风景，不同的际遇，不同的感动，不同的领悟。于是所有的眷恋，都化作一句，五龙河，再见！

廖长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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