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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锋青:文人的逗乐(樊湖副刊2012年第36期)
多年来,身边有一群文朋诗友,常聚在一起闲谈逗乐子。刘禹锡说他“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那是落寞中带有矫情之说。其实,千百年前的和州称得上“鸿儒”的能有几人?大概充其量亦如目下我身边的这帮文人骚客——或作家、画家、书法家;或教授、讲师研究员……退休了,耐不得寂寞,既无多余的银子炒股、“圈地”为儿孙造福,又无“呼风唤雨”的“余热”被人聘作拿“红利”的“顾问”,于是只能隔三差五的或围一壶清茶,谈诸子百家、诗词歌赋;或邀上三两知己登高赏景,看大浪淘沙,长河落日……
周作人说:“我们于日用必需的东西之外,必须还有一点无用的游戏与享乐,生活才觉得有意思。我们看夕阳,看秋河,看花,听雨,闻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饱的点心,都是生活必要的——虽然是无用的装点,而且是愈精炼愈好。”这个“愈精炼愈好”就是一种品位,一种档次,当然亦指“游戏”或“享乐”的内容。倘若围着一壶清茶,谈的却是一本万利的生意,那才叫人倒胃呢。
文友聚会,常用“旧学”来逗乐,其欢愉、快乐多在同一兴奋点上。譬如甲问:“在中国传统文化里,‘栏杆’是一个独特的意象,唐宋诗家在哪些诗词里用过‘栏杆’?”乙平素日唐诗倒背如流,抬首就答:“唐李后主《浪淘沙》中‘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丙亦不甘人后,紧紧接上:“宋辛弃疾《水龙吟》中‘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丁却在冥思苦索,众打趣地追道:“快答快答,答不上罚你打扫庭院!”正使劲起哄时,丁却满头大汗地冒出 “唐杜牧《初冬夜饮》‘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谁此凭栏杆”,还有“宋岳武穆《满江红》‘凭栏处,潇潇雨歇’”……一阵畅快的哈哈大笑算是奖赏了。也许有人说,这样的“游戏”,恐怕也只有几个酸文人傻乐傻笑了!殊不知孔子曰:“不学诗,无以言”。哪怕你腰缠万贯,你开不了口,你只能乖乖地在一旁发呆,这儿没你说话的资格。
世界上的快乐千种百样,公子王孙斗蟋蟀是一种快乐,穷人蹲在地上下五子棋也是一种快乐。文人舞文弄墨、咬文嚼字,何尝又不是一种快乐呢。快乐呈现一种生命格局,格局是一种气象,是一种情怀,是心灵天空里的星朗月明,是精神深处的山青水秀。文人迷恋诗词、楹联,迷恋所有卷帙浩繁中的汉字,在他们看来,汉字是有神灵附体的,文人逗乐时,也能逗出汉字的深奥与神性。
那是立秋后的一日,一群文人聚会西山,登临武昌楼时,有人吟出“爱上层楼,为赋新诗强说愁”的诗句,于是由一个“愁”字引发众文友说文解字的瘾头:
何谓“愁”?愁是“心”上之“秋”。文人多性情,老来常悲秋嘛。
接不上茬者自嘲曰:“吾老矣,跟不上趟了。”
那么,“老”作何解?
有高人答:“老”字看去像一个半跪的老翁,人老体衰,腿脚无力啊。
众人大笑,又有人问:“老”字造型近于“孝”,“孝”又作何解?
“孝”嘛,一位画家摸着胸前的美髯答道:“孝”是好儿女把老人撑起来了,儿女孝心,老人就又站直了。
文人逗乐,不仅逗出汉字象形结构的无穷魅力,而且把每一个汉字侃得有声有色,有情趣、有温度,让人咬而嚼之,口角生香。
古人说:“若无花月美人,不愿生此世界”,清人张潮下接了一句:“若无翰墨棋酒,不必定作人身。”文人喜欢在花月美人,翰墨棋酒间歌之舞之,颠之狂之,或吟诗作赋,或泼墨铺云,无论诗也、赋也、书也、画也,都是学优仕余吐出的情性肝胆、胸中块垒。不久前,在“梵尘馆”文友聚会,被称作“老顽童”的书法家年生先生吟出新编唐诗“洛阳亲友如相问,就说我在讨工钱”,接下来“跟进”者接二连三:“月落乌啼霜满天,‘空巢’老人对愁眠”,“两个黄鹂鸣翠柳,哀啼房价上青天”……半颠半醉,放荡形骸中,哪一个吐出的不是民生疾苦,人文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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