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扎汗地区的村民希望开矿能给他们带来工作,电力,学校和医疗。
伊恩•查尔斯•汉纳姆早年似乎都在做风风火火的工作。他在伦敦南部长大,周围的邻居都是打工族。他父亲是地方议会的办事员,手下管着几个负责房屋和街道维修的工人。汉纳姆成年以后,知道他无法依靠这个家。他加入了空军特别部队(SAS),通过了部队魔鬼般的遴选程序,入伍那年,他才17岁。
汉纳姆所在的部队,代号“卡宾枪艺术家”。它是类似于美国国民警卫队中,特种部队编制的,非职业军事部队。这个部队的历史辉煌,吸引着不同阶层的冒险者加入。那时起,汉纳姆就把自己服役的英国空军特别部队(SAS)视为最亲密的朋友,在那些环境艰险的地方,汉纳姆经常会请求SAS帮忙。
在服役的同时,汉纳姆还埋头攻读英国的顶级学校,帝国学院的土木工程学位。1977年毕业时,他加入了英国很大的建筑公司,泰勒•伍德罗(Taylor Woodrow)建筑公司。第一个工作任务就是为驻阿曼的SAS建造道路,雷达站和飞机跑道。工程进行之时,正是摧毁马克思主义者发起的,达尔富尔地区暴动的战斗进入最后阶段。那场叛乱持续已超过十年。正是那次任务,让汉纳姆相信,注重发展一国的基础设施和开发自然资源,是平息地区叛乱的最好的策略。
在泰勒•伍德罗公司工作期间,汉纳姆还到过尼日利亚,后来又回到了阿曼。当时他住的是帐篷,他对那些石油公司高官们的生活羡慕不已。他决定去上商学院,让自己有钱。
1984年,从伦敦商学院毕业后,汉纳姆在纽约的所罗门兄弟公司谋得了一个培训生的职务。那年圣诞节前夕,在他准备坐飞机回伦敦过节的时候,他被机场的移民官扣押,因为在他的护照上没有进入美国的入境章。原来,他是跟随SAS空降进入美国,和美国的特种部队一起进行训练。然后,他自己跑去纽约去干起了这份培训生的工作。
汉纳姆以前的同事说,他凭着惊人的手段,和作为工程师对于复杂的金融机器的领悟,很快上位。“他能接受各种错综复杂的事情和各种变化,对于机构内的等级制度漠不关心,而来源于他过去经验的自信,让他与众不同。”菲兹杰拉德回忆道。他是长弓基金公司(Longbow Capital Partners)的创始人,在所罗门公司和汉纳姆曾经共事过。
当所罗门公司受雇于媒体巨头罗伯特•麦克斯维尔(Robert Maxwell)的米勒集团(Mirror Group)进行IPO工作时,汉纳姆就是所罗门公司负责IPO营销的主要银行家之一。所罗门公司在这笔交易中赔了钱。几个月后,麦克斯维尔去世,在随后对米勒集团的账目欺诈和挪用退休基金的问题进行调查期间,米勒集团倒闭。
在经历这次惨败后不久,汉纳姆就离开了所罗门公司。加入了名为罗伯特•弗莱明(Robert Fleming)的苏格兰商业银行。这家银行的创始人就是英国作家伊恩•弗莱明(Ian Fleming)的祖父,伊恩•弗莱明创作了著名的英国间谍007。到2000年,汉纳姆成了弗莱明商业银行中薪水最高的人,甚至超过了CEO。在摩根大通收购了弗莱明银行后,很多人被解雇,但汉纳姆被留用。他策划和久享盛誉的英国嘉诚集团(Cazenove)组建了一个基金。后来,嘉诚集团最终接手管理着这个基金。
在嘉诚集团的保守派眼中,汉纳姆是个野蛮人。他喜欢炫耀自己的富有,而且从不讲究餐桌礼仪。“我得到了多少学位,自己也搞不清楚。但是我说起话来,就像个目不识丁的老粗。这点很招我同事恨。”他说。
从刚果到哥伦比亚,从伊拉克到塞拉利昂,汉纳姆和他那帮军人出身的银行家和顾问组成的小组,和独裁者,宝石贩子,前雇佣军做着生意。他行事风格直截了当。当他降落在巴格达和伊拉克石油部长见面时,部长问他:“你来这里干嘛?”
“我来伊拉克,会在接下来的10年中,每年打造5个亿万富翁。”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带着光芒。他的朋友,前SAS指挥官理查德•威廉姆斯(Richard Williams)认为汉纳姆是一个能干的开拓者。理查德现在就是阿富汗金矿的CEO。“那些人都在想,亿万富翁能不能轮到我?当然作为一个部长不该去往那里想。但汉纳姆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让伊拉克人发财,而不是让西方人。他的话十分管用。
数年来,在一连串的大买卖中,汉纳姆都扮演着耀眼的角色。包括澳洲必和必拓(BHP)和比利登(Billiton)的合并,以及在伦敦上市;矿业集团超达公司(Xstrata)的诞生;哈萨克斯坦原材料巨头哈萨克米斯(Kazakhmys)的组建。2007年,汉纳姆对风险和密谋交易的喜好差点让他玩完。一伙阿曼的投资商雇了他,让他去尝试融资买入并且拆分陶氏化学公司(Dow Chemical)。汉纳姆和摩根大通另外一位高管,在泰晤士河畔豪华的肯普利特•安格勒酒店(Compleat Angler)中,同两名陶氏化工的高管进行偷偷摸摸的商谈。
但问题在于:陶氏化工的CEO对这个会议一无所知。这宗丑闻上了世界各大报纸的头版。
2008年,汉纳姆在嘉诚集团的主要工作都移交了出去,成了一位局外人。他飞去了新西兰度过了两个星期假期。他关了手机,静静思索。他决定还是留在摩根大通银行。不久,他又开始干几十亿美元的大买卖了,包括领导汇丰银行的资本额调整的工作。此时,他已经从一个在柏孟赛区(Bermondsey)区长大的男孩,变成了一个每年花红达到1,000万英镑的成功人士。他结了婚,还有三个孩子,在诺丁山有一栋联体别墅,在南非风暴山区(Stormberg)拥有一个野外禁猎区,在佛蒙特州还有230公顷的土地。但这位地方议会办事员的儿子,仍野心勃勃。
2009年,在巴格达举行的一次晚宴上,他遇到了一位能实现他更大野心的人。他们见面的地点也颇为契合这场二十一世纪商业大博弈:巴格达狩猎俱乐部。
那是伊拉克贸易银行为表彰摩根大通而举行的招待会。汉纳姆在招待会上遇到了保罗•布林克利(Paul Brinkely)。他是美国国防部长的副手,负责推动停滞的伊拉克经济的发展。他以前曾是科技公司的高管,现在负责在伊拉克的企业家和外国商人之间牵线搭桥。多亏国防部长盖茨的提携,他不用象他的同胞那样,穿上防弹背心,戴上头盔在战区效力。保罗通过正常的官僚渠道开展工作。三年里,他确保了80亿美元投入了伊拉克的私企,建起了纺织厂,水泥厂和电力公司。汉纳姆和布林克利都耳闻对方的大名。摩根大通是涉足伊拉克的最早的西方公司之一,它在伊拉克监督该国货币政策的实施,并在库尔德斯坦建立大型的石油项目。两人一下聊起了阿富汗,这也是成了布林克利的接下来的任务。
“我在阿富汗遇到问题了。”汉纳姆记得布林克利当时这么说。布林克利算是找对人了。
很快,他们纽约和华盛顿多次见面。布林克利想了解把国际大型矿业公司引进阿富汗的可能性。汉纳姆说目前为时尚早。那些矿业巨头不会贸然进入阿富汗,除非一些小规模,野鸡开矿企业先在阿富汗落户。开采铜矿和铁矿石比较复杂,需要大量的基础设施投入:铁路,公路,电厂和冶炼厂。汉纳姆说第一个项目不宜太过激进,搞一个锂矿或者金矿会比较合适。因为这些成品原料可以通过直升飞机或者卡车运出去。汉纳姆和布林克利都同意,这种开采项目必须由阿富汗人主导,以免让人认为外国人在攫取阿富汗的资源。汉纳姆承诺会在创业,技术和资本方面给予支持。“顺便说一下,我会让一些阿富汗人发大财的。”他补充说。
2010年2月,汉纳姆亲自飞去喀布尔实地考察。布林克利带他去美国大使家参加招待会。在那里,汉纳姆遇到了一位阿富汗商人,萨达特•那德里。他是在英国受的教育。为人优雅,热情洋溢而且有野心。那德里经营着一家多种经营的公司,包括保险,物流和超市。还有一样,他说:“我是最早取得金矿开采许可证的阿富汗人之一。”
汉纳姆的双眼一下闪烁出光芒。而且,那德里在巴格兰省已经有了个小金矿。几年来,他的家族采用小规模的传统工艺提取黄金,甚至还铸造金币。2008年,他通过投标取得了合法的开采权。他现在缺乏的是发展金矿需要的技术指导,设备和资金。
那德里是位伊斯玛仪教派的穆斯林,属于什叶派的一支。这对汉纳姆来说是件好事。伊斯玛仪教派在教育和妇女问题上比较开明。而且伊斯玛仪教徒擅长经商。教派的首领汗(Aga Khan)自己就经营着庞大的慈善和商业网络,其中就包括了塞雷那连锁酒店(Serene Hotel)。这一教派和英国的关系也由来已久,可以追溯到十八世纪四十年代。当时,他们向英国军队提供骑兵和情报。
那德里的父亲曾是阿富汗伊斯玛仪教徒的领袖。他的家族在家乡卡扬(Kayan)的乡间有着数栋大宅和宫殿。建筑都配备体育活动设施,铁路线,甚至动物园。那德里的兄弟贾法尔(Jafar),在苏联占领阿富汗期间,曾是地方武装的指挥官。手下拥有12,000人的私人武装。在一部题为《卡扬的军阀》的纪录片里,贾法尔身上挂着手榴弹,骑着摩托车去钓鱼。在塔利班占领阿富汗期间,那德里一家亡命他乡。本拉登曾短时间占领了他们在卡扬的宫殿。
这就无怪乎萨达特•那德里很高兴能参与这项摩根大通的投资项目,而且背后还有五角大楼支持。“我们越快站住脚跟,对阿富汗人民来说,越是有益。”那德里说,“阿富汗不能永远向别人乞讨。”
“时不我待”
那德里的金矿位于巴格兰省,离开首都喀布尔的直线距离仅仅50英里。然而在冬季,那里如同月球般的荒凉。通过陆路去那里,你必须穿过危险重重的,贯穿兴都库什山脉的萨朗山隘(Salang Pass)。2010年,就在摩根大通一行人首次来到阿富汗的那个月,有180名游客在那个山隘因为雪崩而丧生。
在采矿公司的CEO,理查德•威廉姆斯的陪同下,行经这座海拔11,000英尺的山隘时,我也尝到了那里冬季的厉害。威廉姆斯唠唠叨叨,常常自嘲,对穆斯林世界有着深刻的见解,他会被人错认为是一位牛津大学的老师。然而,在马克•艾本(Mark Urban)的《黑色特遣部队》(Task Force Black)一书中,他是一位硬汉,领导着SAS小组在伊拉克追杀萨达姆的死党和基地组织成员。“理查德就是一个海盗。”艾本在书中引用威廉姆斯一位以前的同事的话说。“一有机会,他就会不顾一切。”

卡拉•扎汗的主要经济活动是畜牧和耕种。我们离开喀布尔的那天早晨,天正下着雪。当我们抵达山脚时,天气变得异常糟糕,当地警察不得不把道路都封闭了。尽管这样,我们的VIP们在警察的陪同下,得以继续前进。
威廉姆斯一行坐进了四驱装甲车内。但是一名翻译,一名摄影师和我却没有位子,我们雇了一台丰田花冠轿车和一名司机。我们这台普通的前驱车在厚厚的积雪上艰难地行进。车轮上的防滑链也不断脱落。散热器过热,冷却剂流到了雪地里。当我们明显跟不上时,威廉姆斯他们就派了个警察坐到我们车上,然后他们就一路开走了。路上的能见度很差,我们的司机只能把头探出车窗外面,看着路面往前开。车在过了峰顶后,突然失控滑了出去,旋转了180度后扎进了雪堆。我双手不住颤抖,平生第一次点燃了一颗烟,气喘吁吁地吸了起来。
次日,在临时营房将就了一晚后,我们出发返回巴格达。我恳求威廉姆斯他们不要扔下我们。然而,我们同行中的一位感到胃疼,我们把车靠边,让他能缓解一下。这时,威廉姆斯的随从们,一溜烟从我们身边驶过。我们不得不再次紧赶慢赶,还差点和一辆卡车迎面相撞。
当我们在喀布尔附近追赶上他们时,我们气愤难当。“我想SAS部队的信条和美国特种兵应该一样吧:就是不让任何一个兄弟掉队。”我向汉纳姆身边那些曾经是军人的银行家愤愤说道。
“不让任何一个兄弟掉队?”汉纳姆笑了起来,“你是从哪里听来这个信条的?正确的应该是:不能掉队。还有一条,别忘记带上易蒙停。”
不许失败的交易
这个金矿开采项目面临着种种障碍:凶险的道路,塔利班武装,腐败的政府。但让这个项目几乎夭折的却是一个可以预见的障碍:利润。
九月末,摩根大通的CEO,杰米•戴蒙(Jamie Dimon),布林克利和阿富汗矿业部长瓦西杜拉•萨拉尼(Wahidullah Shahrani)在摩根大通的曼哈顿总部会面。戴蒙承诺集团会给予支持。在大家坐电梯下楼的一刻,戴蒙对萨拉尼部长说:“你和伊恩合作得很好。伊恩虽然有点古怪,但他能搞定事情。”
但不久,布林克利的团队就开始感到疑惑。就在准备签字达成交易的当天,汉纳姆的团队一改之前冲冲杀杀的样子,开始变得象一群神经兮兮的投资银行家。在向他的客户介绍了盈利前景后,汉纳姆突然开始抱怨,这个项目无法赚钱。他的同事说26%的开采权费用也过高。矿业部长萨拉尼一时没了方向---这个费率是在几年前就谈妥的。那时,那德里家族第一次投标取得开采权。费率至今没有变化过。
布林克利的五角大楼团队感到深深的挫败。他们感觉这些银行家们在耍花招。汉纳姆他们没有做足功课?抑或作为银行家,想在最后一刻冒个险,以榨取更多利润?
布林克利猛烈反驳摩根大通:“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能搞定这个项目?你们已经宣布要开矿了。”这些银行家们转而感到了来自政府的巨大压力,而且不公平:因为这个项目即便不经济,政府还是不惜一切想把它做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