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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雁楼 于 2012-11-5 19:31 编辑
牛山记
国中大凡出名的山，多少与官家名人佛道神怪事迹有关，家乡的名山亦如此。因牛山无此荣缘，便默默无闻。从碑简书卷上，更无可查寻。如那些精雕细刻碑简铅字的匠工，因众多与卑微，上不了大雅之堂一样。
而我小时却有个梦：去看牛山！因月下赶牛碾谷的瘦老伯给我讲故事：从前，这儿的东方有条黄色大公牛，它见农人们饥饿难耐，自责碾的粮食 太少，就在禾场上拼命拉石磙碾五谷，日日夜夜，千万年不息肩，时久骨肉幻变为山，这就是牛山。长大后我几次邀人去看这山，皆未成行，因人道这山长象平凡，无奇可猎；牛性忠实愚蠢，不值欣赏；牛还思维简单落后，是没落世代精神与生产方式的象征，观瞻不免惹身逆世代潮流的腐臭我便在惶恐中搁下了这愿望。
不料秋天经牛山出差，一路见阡陌间布满大大小小的黄牛水牛在耕田和拉农作物的场景，原来碾谷只是牛晚上的加班活儿。一入晚，月白风清的农家禾场上，碾谷的石磙吱哑沉缓的吟唱，便会和着鞭子的声响此起彼伏，将夜色也缠绕得难以前行。这时牛的面目形态难以看清，而牛山，大概能把这镜头清晰地定格在那里吧。等我终于见到了这牛山的远影时，果觉平实，远没有泰山的雄伟，然而它渐近渐长，终于拔地而起，高峻挺拔，睥睨虎龙；逶迤峙立，拥苍叠萃。及至山脚，自已在它面前已变为一粒尘末，再仔细仰观其形神，才不免大受震撼，乃至动魄惊心。
这牛山之牛，不是人们常见的寻常样儿。没有贪含香草细嚼夕阳，如食利层人们品美酒尝佳肴的奢醉；也没有漫摇蹄尾遁游南山，似各类嬉皮士现代派翩舞拥娼的沉迷混沌；更没有傲首睨目狂号吹歌，仿诿过自功者虚诩伟绩的激越慷慨。甚至也不是艺术家创造的维妙维肖胜过真牛的艺术之牛。它另有种超越物质形态实在非常的天质，一种使卑污的灵魂显丑露秽，使纯朴崇高卓越的灵魂肃然起敬的、高山仰止的气势。
这牛身向东，似在奔跑时遭到了极大的阻击力，以致那骨坚皮韧的头颅侧向东北，头部深深的岩褶上，镌刻着万古的累累风霜。长嘴筒凌空张扬，吞吐万象，轰然长啸，震天动地，阴阳昏晓之间，气贯斗牛。两只巨大的犄角剌向苍天，似在迎临战阵或博击风雨雷电。冷静正视那血红的岩石长成的圆眸，便会被其闪现的勇悍、坚韧、爱憎、向往和睿智所慑服。转看青筋暴起的壮硕腿脚，有的举拔腾空，踢拨风云，有的深陷泥沼，柱定地核，都显示出推拉乾坤的亿钧之力。而那忍饥收缩的腹槽宽深如海，里面荡漾着时空的苍桑烟云。而在屏息憋气使劲时突现出的肋骨，悬架如钢梁铁椽，正支付极大气力与承受非常的艰难，才使勒紧轭头、拉着身后石磙山的主峰肩头峰和脊梁峰高高耸起，驱立千仞，争冲霄汉。而那紧敛于后腿之间，毫不翘张，深具孺子本色的尾巴，正谨慎导引着身后拖着的石磙山。其山长形，小头上前大头滞后，呈现出拉得自然沉稳之姿。这一大一小两山浑然一体，如一尊灵颍奇异、巧夺天工的巨雕，怎么看都状貌天成，情理玉合。牛山全身前倾，齐力负重，拖得天地旋转，拉得日月梭移。带一身爽爽英风，喷满腔浩浩热力，呼啸而东，不可遏制。
我站在牛山顶上，觉得山体在脚下烈烈前奔。风云在两侧呼呼遁越。向下远眺，便是一望无际，人称“禾场”的广袤平原，“禾场”上的石磙碾下的果实，黄澄澄铺陈开去，展示出劳动的精华和生活的渴望。耀眼的迷人的颜色，汪汪洋洋，与天相衔，经风一吹，芳香播动，馨甜万里。这禾场年年岁岁，如汩汩流淌的乳房，滋养着人间的大小男女，家户族群。并使由此繁衍出的一部坎坷曲折、黯淡悲怆、明丽辉煌的人类历史，不致苍白断裂而能绵延健美。
于是我紧紧拥抱抚摸牛山，久久握着它身上的石块与尘泥。殷殷闻吻着其博大精深与清芬纯真，觉着它热烈的心跳甚于丹柯，极度的劳累胜过普罗米修斯。并感到太沉重湿漉了。石头的沉重是无疑的现实，泥土的湿漉则是它的汗水与我的泪水的深切的相知和淋漓的溶合。
就这样，牛山这座人类古老又永新的图腾，上望苍穹，下俯人寰，肩拉石磙，在茫茫宇宙之间，苍苍田野之中，嘶嘶风雨之途，无求同类的赞扬，无视异类的毁损，凛然独立，高标旷世，不息而前。万物对之逊色，鬼神感之泣涕，天地为之钦敬！
啊，欲识牛山真面目，必须身在此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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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12-11-5 15:3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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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黄石市 2012-11-7 10:11: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