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余秀华 于 2012-12-18 22:01 编辑
◆ 一切比喻都用过了
她走过陌生的街,还是有呼叫来自落叶 谁不是这个世界的过客呢,谁能够干净地离去呢 她恨没有把人间的炊烟吃透 她恨在一个人的面前还装腔作势 一只豹子摇晃着过了马路,身上的斑纹鲜艳
剩下的时间就看怎么用了,所有的比喻都用过了 而大地的伤口依旧隐藏的绝对 风在路上飘来飘去,她的乳房开始疼 所有的词汇无法减轻疼痛 雾越来越浓,你的正见全部落空
她是这个世界贞洁的女人,也是这个世界的罪犯和傀儡 每一个身份她都爱过了 同时抱以同样的恨 红灯突然亮了 她觉得走过去,和安全没有丝毫关系
上帝在干什么呢 这个答案多么叫人快乐,暧昧 2012年12月11日
◆ 小 小雪时节。你喝小酒,唱小曲 眉间小诡异,心中小桃花的小清新 南国依然风景秀丽,你说今夜不回
以字取暖的人,眼看字字结冰 心里小疼 真正的哀伤全在骨头里,倒不出来
哦,那么多的似是而非 一个小劫,面带桃花
你说一个女人瘦小,命运也一样 此刻,她掉在一个字的缝里 因为太小,而取不出来 2012年12月17日
◆ 直到消逝 没有那么突然。没有天崩地裂,没有海枯石烂 爱和命运一直在凌迟的绞台上 首先是脚。切断我向你奔跑的可能 然后是手,拒绝我抚摸你的温存
持续的诗句 无能为力。除了一片殷红的诗句 怀罪的疼,除了一页页面容模糊的诗句
后来是喊声,我的喉只剩下你的名字 如今只有口型。上齿不知疲倦地碰着下齿 然后是眼泪 它干了就成为一个坟墓
持续的是诗句 一步一泣,无能为力的诗句 一字一悲,无以为继的诗句
而如今,你找不到我了,或者,你不愿意找 如今我只有一颗心 没有形体寄存的心 不知道哪一阵风,就掉下悬崖 2012年12月17日
◆ 月晕
夜色苍茫。孤独依旧是一朵白莲 每一次盛开,不停扩大的波纹都有痛的回声 醉意里,你捧出的小小鱼缸 只能装下一滴泪的模糊 每一个刽子手的心都有缺口,漏风的时候 有兽的哀鸣
今夜,谁在远方把一个偶然点燃 恰到醉去,写好宿命在火尖上 你一个微颤,仿佛与爱情有关 它照不到你 仅仅,相关于命运 2012年12月17日
◆ 井台
许多井散落在地里,你若有醉意 就无从寻觅。 哪一口枯了,风声四起 哪一口丰盈,拍一拍就溢出蜜
而井台,蛊惑里的善良和敌意 让日子一砖一砖扣得紧密 漏风,漏雨无非一种象征意义
汲水的人消逝于水的自身 大地饥渴
红衣的女子用乳房一遍遍 搽去井台上的几粒鸟粪 整个胸堂,都弥漫云的回音 2012年12月17日
◆是什么让一个女人疯了
倒戈一击,爱的谎言 凉飕飕地刺穿心头
我们扮演着彼此的敌人,乐此不疲。没有爱过
多么理直气壮的借口。你不把我杀死不会罢休
为 此,你请了巫师,那个龌蹉卑鄙的男人,他把我的肉体
用刺刀顶着
你哈哈大笑
谁来安慰我呢,你写给我的死亡,你画下的符
是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比我好,哪怕妓女。她们多么香的肉体
我试图用刀刺破自己的下体,它的肮脏和清白说出来一样可笑
我恨了你多少次,我身体上就有多少烟头烫的伤
我想你的时候同样这样做
你说,有什么归宿比这样的毁灭更惊心动魄
从你的身上要回了我的名字,我的爱陷进泥潭
它咬你 ,一次次落空。它咬自己,每一次鲜血淋漓
巨大的痛苦一直铺天盖地,你给出的能有几分甜
我不再相信你。我只相信死亡,相信所有的空
我身体上的伤口偷偷地化脓了
你说,为什么我不疼。而哭的时候就是想你的时候
哭,不是一个疯子正常的表现。我笑,不停地笑
笑着看你一笔一笔写字,笑着一针一针给你织毛衣
他们说你的手能干这样的活吗,你个疯子
是的,我越来越疯,总有一天会忘记通向你的路
总有一天认不得你
也会忘记身上,心上所有伤口的来龙去脉
2012年12月16日
◆ 不再提起
下雪之前,向你告别。风把我们一一吹瘦 来世苍茫。我是一个饮雪的雪人,来不及给你预留的温柔 还是想问你,我给你的花一直在盛开 你为何一直以为我的盛开是一种荒诞? 长久的对坐里,你始终似是而非,我一直不想说你的迁就 有刀刻的残忍
不再提起,那些诗句掩映的殷红,一个逗号掀起的旋风 你的马进入我的领地前一刻 我就剥落了它的光华。一个鸟巢一次次从你腋下掉落 你说你不喜欢花朵的灰 不习惯它叫声的尖刻,和不同于红色的血 是的,还有什么比“我爱你”更让人无地自容 此刻,你的屋子前堆满了木材,冬天一如从前 五月的那个日子只够我们刹那的奢华 我不是那匹期待春天的跛马,你的温柔有刺 如果一直依偎,我不会冷吗?你的词不结冰吗 此刻,我的田野和夜色一样的质地 车马都已经过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2012年12月15日
◆ 一个女人是怎样疯的
那时候她怕冷。她以为一切都可以点燃,包括水上倒影 也怕黑,以为不停地飞翔就能找到光 她的笑容神秘而可怕,人们绕道而行 她的笑容持续了一天,有人说:她疯了,另一个人说她疯了 信息如风信子穿过河谷 明晃晃的蓝天下,多了一个疯子
接下来她怕疼,却不知道谁击中了她。她不停地哭 直到天黑下来,她不停地哭 人们绕道而行:看看这个疯子多么不可救药 她越哭越痛:给我爱,给我天明和南风 人们嘻嘻哈哈:看看这个疯子吐词不清 那时候她双眼模糊。看不见天空
几年后,她自杀。被救过来。她一遍遍咬破输液管 昨天她奔跑在村口,她不怕冷了。 她在深夜写诗,她在黑里能看清一切东西 她又把衣服脱光,说如玉的身体一无是处 而人们已经厌倦了 不愿多提一字这个疯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