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让我接着爱---小小说

盼归游子 · 发表于广东省深圳市 2012-12-29 10:00:29

这应该是精品啊

烟雨锁清秋 · 发表于湖北省鄂州市 2012-12-27 09:31:45

文/方烟雨

【一】
乘上飞机的那一刻，我终于泪如雨下，不是因为第一次坐飞机的兴奋，也不是因为第一次远行的激动，而是因为，我知道，他在等我，一分一秒也快撑不住了。

  可我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场相见；其实，更应该说是别离。

  所以，我哭了，我的预感让我有些心痛。

  接到电话的时侯，我正在电脑前写小说，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哽咽着，应该是他的儿子，好半天，一句话也不说，我望着那个熟悉的号码，竟发疯样的对着电话里怒吼，“是不是他出事了？是不是他生病了？是不是他想见我？……”很多的疑惑我不敢再多问，我终于再也控制不住，不等电话里的解释与作答，狂奔而去，朝他的方向。

“你打车去老油厂旁，那儿可以订机票，有直达机场的专车，下午一点四十的飞机，傍晚五点半就到了，很方便的。”这样的路线，他交待过多次，也企盼过多次了，可是，我总是听成了耳旁风。

  我以为，我的时间够漫长；我以为，他不会老得如此快；我以为，我想去的时侯，再问也行。

  可是，这次，他连打电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我该怎么办？

  飞机轰鸣声开始急促起来，冲上云宵的时侯，我透过机窗看见了阴霾的天空倾刻间雪花飘飘，那么近，那么真实，我想，这些和他熟识的天使也是在为他伤感吧，要不，怎么也会泪雨纷飞？还记得，他总说，每次来看我时，都会和这些过路的云彩打招呼，因为那些云彩里藏着我青春的影子，还有像四月油菜花一样灿烂的笑脸，一如当初认识的模样。

  但是今天，我怎么只看见他温和的眼睛，在流泪，有些悲伤。

  坐两小时的大客，近四小时的飞机，就到了他的城市，然后再坐大客，才能找到他，想着这一路的奔波，我的疲惫还是阻挡不住。当空乘服务员给我送来了饭菜，我却吃着浑身发抖，人很冷，菜不好，我有些烦躁。可是每次他不也是这么奔波，穿梭于1800公里之间的么？

  我尝试对着云彩打招呼，尝试吃他常吃的饭菜，尝试把一天漫长的旅程变快乐起来，尽管如此，我的心里还是担心，焦急，烦躁，害怕，我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从来不敢承认，我爱他，但是，我爱他。

  这么迫切与真实的想念，像这哭了的天气，那么凝重，没有他，我的天空没有阳光，只剩回忆空白如初，有何用？

  我想快点，快点飞到他的身边，对他说，我爱他，哪怕就一句，也好。


【二】
来接我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和我差不多年纪，说是他的儿子，我不知道要怎么和他打招呼，有些尴尬的笑，那么不自在。他开着车，没有带我去应该有他父亲在的地方，而是在风雪中一直往乡下开，离他所在的城市又越来越远，我有些不明所以，心乱如麻。

  “这是要带我去哪？我想见他。”我还是有些害怕，声音很小，但是坚定。

  “就是带你去见他。”他的语气有些霸道，不容我的反抗与拒绝。

车子颠簸着，我的晕车越来越厉害，吐得稀里糊涂，他于心不忍，在漆黑的深夜，终于停下车，让我休息，我在零下的隆冬雪地里，呼吸着新鲜空气，却瑟瑟发抖，泪水像结了冰一样，在眼睛里落不下来。

“求求你，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我蹲在苍白的荒野里，不肯离去，我不知道我的固执会不会打动他，让我见他父亲的最后一面。这个举动，像他当年，那么固执地奔波于我们之间的天空里，寒冬，酷暑，来来往往，他都那么执着，他说，等他老了，走不动了就不来看我，换我一年一度的去看他，我答应的时侯，笑得花枝乱颤，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会认识这么久，而他也会执着这么多年。

  他的儿子是像他的，眼睛里充满温柔与怜悯，责备的语气也细软温和，“你们认识多久了？他每年都去看你么？你们真是狠心，欺骗了我母亲这么些年。”我不知道他要打听些什么？我声嘶力竭，“十年，但是他说，他还会给我十年，我相信。”已近不惑之年的我，突然像个孩子样哭了起来，我不知道跟他的儿子，索要他的十年，是不是有些不可思议，可是，我这么做了。

“走吧，带你去看他。”他自顾自地上了车，我破涕为笑。

【三】
坐上车的时侯，我开始兴奋，心跳得厉害，脸有些烫，情绪高涨，很是激动。两年前，他总让我来看他，我一直推托着，要照顾孩子们，要工作，还要写作，每天忙得都没有时间想他了。可是他十年来，还是每个月给我寄零花钱，每天当我是掌心里的宝，宠我上了天，直到我的生活慢慢好了起来，他还是那么一心一意的关心我，爱护我，尽管我想，他是那么孤独，渴望从我这儿得到慰藉，虽然我从来没有付出，可是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执着。我猜想着两年后，我的突然出现，他一定会高兴坏了，而且是让他释怀了的儿子带去见的。

  “他好么？你母亲好么？”我试图打破和他儿子相处的僵局。

  “嗯，母亲这两年苍老了，不像以前那么开朗了，舞都不跳了。”他并没有提起他的父亲，我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向一个陌生的女人谈论他的父亲。我不怪他，因为我抢走了他父亲心中，母亲应该占据的位置，整整十年，我想，他的释怀该需要多大的勇气。

风雪越来越凶猛，我的思绪有些迷惘。

这么冷的夜，他在做什么呢？睡了么？是不是爱人又自顾自地去玩自己的了，留下他与孤独为伴？是不是他又守着冰冷的屏幕，等我忙完，问侯一声，汇报一天的近况？他知道我来了么？他的老伴知道我来了么？我要怎么面对这些呢？

  我想，没有人会原谅，我们的忘年恋。

  不知道车开了多久，我累得昏睡了过去。

  梦里，他还是那么年轻，我无知的抱怨换来了他长辈般的心疼，生活的烦苦，工作的失意，写作的一筹莫展，他的爱洒满阳光，温暖却不道德，我知道。可是我们无法控制，汹涌的寂寞，那么无情地吞噬着我们的底线，可是良知却折磨着死去的灵魂，我多么想，他再年轻些，我再年老些，然后，我们可以度过余生的时光。

【四】
  这是一间简陋的乡村小屋，昏暗的灯光下，简单的家俱，她绻缩在床上，背对着我们，裹着厚厚的棉被，居然在弄手机。

  我惊讶的表情，连他的儿子也斐然，他看出了我的疑惑，“这是母亲，她搬来了父亲独居的小屋，父亲说这是他当年下乡的地方，他要与他的爱人，一起老去。”当然这些，我是知道的，他为了我，离开了他的家，搬来了这个地方，说是要带我圆他的梦想，还说要给我创作的天堂。

  可是，他的爱人应该是我，不是她，我还是有些难过。

  他还是带着他真正的爱人，住在了这里，我听说中的天堂。

  她并没有起来招呼我们，而是依旧在玩手机，她也很老了，拿着手机，半天找不到按键，她的儿子有些着急，夺过手机，并低声撕吼起来，“不要再发了，她就在面前，就在面前。”一个大男人，在一个陌生女人面前，对着母亲哭了。

  现场的状况让人有些莫名其妙，我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个落魄且看起来伤心的老人，我要怎么和她打招呼？还有我想见的他呢？这么冷的夜，怎么不在家？

  手机不合适宜地响了起来，是他来的信息，“宝儿，明天降温，注意保暖防寒。”我突然哭了起来，拿着手机哀求他的儿子，“就算我们有再多的错，看在我这么远而来的份上，让我见见他吧，我知道他在，我知道……”声音越来越小，我有些害怕面对，我收到信息的时侯，他刚抢过母亲手中的手机也收到了回执的短信声。

  我在哭的时侯，她却笑了，自言自语道，“老头子，你放心地睡吧，我刚替你给她发了信息，让她添衣保暖。”说罢，她安然的睡去。

  泣不成声地不止我，还有他的儿子。

  他说，因为母亲自责以前的疏忽，并没有陪伴父亲渡过晚年的美好时光，而是我这个相隔千里之遥的女子，给了他无限的温暖。所以，两年来，母亲答应了父亲最后的要求，替他默默地爱着另一个女人，一个抢走她在他心里位置的女人，一生一世，直到老去。

  我不知道，天堂有没有爱情阶梯，我真想爬上去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请让我接着爱。”这是她的承诺，她做到了。我无地自容，趴在她床前嚎淘大哭的时侯，她的儿子说，母亲去陪父亲了，母亲最后的要求是，请她的儿子替他的父亲接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