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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这天,爱睡懒觉的我们比平日起得早。
当然与惜时不沾边,只不过平时很少活动筋骨的我们,都拥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还有憧憬了一年的年夜饭,除夕之夜的赛灯笼。想想都睡不踏实,哪里还肯赖在床上。
一大家子分工明确。大哥二哥负责打扬尘,贴春联;我和姐姐扫地,擦桌椅板凳;婆婆爹爹帮忙洗碗摘菜;父母亲烧火掌灶。小弟呢,则是一块砖,哪儿需要往哪搬。
哥哥们煞有介事地找来父亲的旧上衣,一人一件套上,腰间用围巾一捆,再戴上旧草帽,互相打量取笑一番便开始清扫堂屋的灰尘。四面墙壁好扫,屋顶上够不着,大哥搬了梯子让二哥站上去,自己在下面扶着兼指挥,大哥指向哪里,二哥扫向哪里。兄弟俩配合默契,玩玩闹闹之间,三间的堂屋很快清扫完毕。哥哥们在打扬尘的时候,我和姐姐则在外面擦桌椅板凳。偶尔跑过去看看穿着奇装异服的哥哥们出洋相,他们马上会扬起扫帚喊,快出去,小心扬尘掉到眼睛里了!嘻嘻哈哈就把我们给扫了出来。
最优哉的当数小弟。哥哥们偶尔叫他帮忙递下扫帚撮箕,他也可以到婆婆爹爹那儿玩玩水,捣捣蛋,多数的时候还是腻在厨房。父母正在做菜配菜,当然少不了给他实惠。我和姐姐便喊,弟,快来一下!他乐颠颠地过来,我们和他如此这般耳语一番,他又蹑手蹑脚的回到厨房去。再出来时,手里便多了才炸好的肉圆子和藕夹。我们鬼鬼祟祟的言行,当然瞒不过父母,不过他们会假装不知,婆婆爹爹也笑而不语,任我们尽情享受这难得的偷嘴之乐。
屋子清扫完毕,该写对联贴年画了。记得家里有一块端砚,没有雕花,最简单的样式,每年写对联都是用它磨好的墨汁。刚开始是父亲带着哥哥们写,母亲跟在旁边指点,后来哥哥们写的毛笔字展示出来后,要求帮忙写对联的村人便络绎不绝。有时大人亲自出马等候,有的则是叫小孩子来排队。裁纸的,接联的,看的,评的,人来人往,闹哄哄的。砚池的墨是远远的不够了,我便不时被派去买墨水,顺带替人买红纸。最乐意做的,还是去送对联。有的家里万事皆备,只差对联。我正好乘着他们贴对联的时候,好好欣赏他们家里的年画。我最喜欢的是带有解说的年画了,历史故事、神话传奇、戏曲人物、世俗风情以及山水花鸟等,如果不是人家要团年了,我还会一直沉醉下去。
等到家里内内外外都焕然一新了,无事可做的我就往厨房里跑。帮父亲递递柴,替母亲拿拿菜。父亲难得坐下来,不是整理劈柴,就是往两个灶膛里加棉梗把子。熊熊的火焰把灶膛里的煨罐催得香味四溢,那是只有过年才能喝得到的茨菇汤和海带汤。母亲呢,更是脚不点地,这边才往饭甑里布好三蒸,又到那边照应炒锅的小炒,忙而不乱。厨房里腾腾的蒸气,跳跃的火光,父母忙碌却又气定神闲的身影,定格成我脑海里最甜美最温馨的画面。
团年菜终于陆续上桌了,满满的十二碗。年菜一般不食冷菜,以蒸为主,再小炒几碗。平日里荤腥不多,过年就以肉食为重。有三蒸,开甑的时候浓香扑鼻;有自家产的黄花菜烧肉,绿色环保;传统的肉圆和藕夹先用扣碗蒸好了,端上桌时再浇芡汁,养眼又美味。还有看菜,那就是清蒸全鱼,只看不吃的,寓意年年有余。最后上的菜也是我们最爱的菜——榨菜炒肉丝,百吃不厌,一如现在的孩子们钟情的酸辣土豆丝,就是喜欢,没有理由。
菜上齐后,父母一脸肃穆地把神柜两端的红烛点燃,中间的小香炉里 燃上香,然后叫哥哥们在神柜前化些纸,洒些酒。神柜上面是主席画像,右边的联里有“天地君亲师”这五个字,左边的好像有“仁义礼智信”(不大记得了),父母做这些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说。我也不清楚是什么样的祭拜。一家人平安,健康,快乐地团聚,虽然那时清贫,但在大年时节基本能满足全家的需求,也是莫大的福份。大概是对祖先的敬谢,对神灵的敬畏,也是对福祉的感恩吧。做完这些后,大哥把绑在竹竿上的鞭炮点燃,递给小弟从大门缝伸出去燃放,清脆的鞭炮声震得我们马上捂住耳朵,惊叫声和欢呼声在堂屋里荡漾开来,袅袅的烟雾也从门缝里挤进来。桔黄的灯光,氤氲的紫气,浓烈的菜香,穿堂绕梁,久久回环。鞭炮燃过,我们一大家子才圆圆满满地围住方桌开始吃团年饭。
往往是大人们还在推杯换盏的时候,小弟就已经心猿意马了。门缝里时不时有先团好年的小伙伴提着灯笼在呼唤,他哪里还坐得住?婆婆爹爹赶快再塞块鸡腿给他,让他先下席。小弟拎了早已备好的灯笼,点上蜡烛就冲出门去。村里团年的鞭炮声渐渐稀落的时候,各家的团年饭也接近尾声,越来越多的孩子提了灯笼走出门外,不一会村里就形成了一条游走的火龙。那不单单是孩子们的盛会,还有一些成年人加入其中。刚开始只是从村这头走向另一头呼朋引伴,然后再折回来壮大队伍,最后则是聚在村头与邻村比热闹,比气势,比威武。大人小孩子的笑闹声,欢呼声,呐喊声把除夕夜的氛围推向高潮。那灯笼也是最原始的制作,篾片白纸,没有任何装饰,却因为装满了孩子们纯粹的快乐而熠熠生辉,成为儿时记忆里最美的道具。
吃完年夜饭,父母收拾停当,该守岁了。说是守,其实好多乡邻并非守在家里,而是到各家去串门。碰到哪家确实闲了,就邀几个人开始大人们的娱乐。扑克,麻将,百糊(不知是不是这俩字),上大人,是村里中老年人的常玩的,不拘男女。那些玩腻了灯笼的小屁孩常会在这些聚会场所躲猫猫,玩游戏,平添一份热闹。年轻人多半当看客,也有聚在一起玩扑克的。好客的家里,常常会用春盒装了自家做的京果麻枣荷叶翻饺麻叶子作夜宵,招待在家里玩乐的众人。我们家,父母却还没有这样的闲情。爹爹婆婆先休息了,父亲开始用吊锅卤菜,母亲则在一旁把一大家子新年要穿的新鞋赶做完。我们在外面游荡累了回到家,父亲卤的菜刚好进味,本来不饿的又被那浓浓的卤香钩起了馋虫,在父母爱怜的目光中,我们各取所需,边吃边与父母渲染外面的所见所闻直到睡意矇眬。我们在睡梦中被除夕迎年的鞭炮惊醒,复又在“开门大发”“出方”的鞭炮声中迎来新年的第一天......
记忆里的除夕,因为有了浓浓的年味,温暖的亲情,纯粹的快乐而历久弥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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