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螃蟹爪
黄花系列之三
那是一盆黄色的嫁接在仙人掌上的螃蟹爪。我看见它的时候,它正盛开着。在这之前和后来我所见到的全都是开着粉色花的这种嫁接在仙人掌上的螃蟹爪。它使我惊异的不只是它的颜色,还有它的茂盛和它的硕大无朋:它从上到下大约得有七层,层次非常明显;装它的不是传统的花盆,而是一个人工钉的、用那个年代特有的包装箱子的木板钉成的“花盆”——也就是一个大木箱子罢了,但它被螃蟹爪密密地遮掩着,不仔细看,你也许跟本就注意不到。
八十年代初改革还没有完全进入这个家庭——我的一个亲戚家,而我完全是因为出差途中突然有个机会才来到这里的。从我记事时起,我就从家里的相册上认识并记住了我有两个姑姑,其中老姑已经在很年轻时就去世了。照片上的大姑从小就非常漂亮,她的结婚照片上她披着白色的婚纱,头靠在她丈夫的肩上,幸福地微笑着,望着不可知的远方。
大姑的丈夫是一个非常英俊潇洒的神学院的毕业生,可惜身体不好,在她还带着身孕的时候就去世了,夫家到是非常开明,给她找了个人家,还当是嫁女儿一样,于是我就有了现在这个姑夫——我见到的一个慈祥地微笑着的老人。大姑先方的儿子没有在家,这时正在一江之隔的一个县城里工作,我没有见到。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是一所大学里的活跃分子:朗诵、唱歌、演戏,他非常像他的父亲,甚至我一见到他就认出来了,一点儿都没有陌生的感觉。至今我都记得他坐在单人床上,盘着腿给我有板有眼地唱评剧《夺印》选段的样子。
大姑在这儿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其中两个是双胞胎,这五个孩子都比我小,最大的那个妹妹和我同岁,生日小一些。两个儿子都已经结婚了,大的文革后的第一届大学生,毕业后在县委上班;小的是木匠,和大姑在一起住。大妹妹虽然结婚了,可是住在娘家,说是婆婆就是看不上,她爱人让她先回家,她就住在娘家呢。她长得非常像大姑,就是个子矮一些,非常能干,家里的活好像都是她在做,大姑说老儿媳妇身体不是太好,介绍人又是我大妹妹,两个人处得关系融洽。我是晚上很晚才到的,所以第二天晚上下班,这些弟弟妹妹妹夫就都来了。看得出来,这个家非常温馨,说话的时候都是轻声细语的,非常有教养。聊天中,我知道了,大弟弟在岳父家住,那个家庭挺有背景的;大双妹妹有自己的房子,两口子都在商业部门,小日子过得相当不错;二双妹妹还没有对象,不过,她也有工作。
与我们的聊天形成反差的是房间的破旧,这是一个太陈旧太陈旧的房屋了,据说原来是一个门洞,所以,从南门一进来,就是那种一间屋子半铺炕(还是顺山炕)的一个一个的隔间,最南面的最大,看来是大家活动的区域,大姑住在这个屋。第二个是小儿子两口子住的,第三个是厨房,后面还有一个小储物间。屋子里的是那种白炽灯泡,我们那边早就是日光灯了。所以屋子里除了活动着的人,最醒目的就是那盆黄色的螃蟹爪了,我在非常小的时候看到过大姑寄给爸爸的这些我的兄弟姐妹的照片,那个照片上还没有这个最小的弟弟呢。
大约二十年后,我又一次来到了我的亲戚家,是我那次没有见到的大哥领我去的,是最小的弟弟派车来接的,我们的轿车坐轮渡过了江,到了小弟的家。大姑老两口子都不在了,春天的时候,就在我们坐轮渡过江那儿,按着大姑的遗嘱在存放了骨灰三年之后,把骨灰撒进了松花江,在等轮渡的时候,我默默地望着江水,想着和大姑几次见面的情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浮现的都是那盆黄色的螃蟹爪。
小弟家现在住得条件非常好,红色的木质地板,厨房、卫生间都很宽敞,家电一应俱全,听见我去,弟妹们就都过来了,巧得是,后辈们也几乎都在:上大学的,已经工作结婚的,上高中的,上小学的都有,幸亏房间面积大,要不还真的是个问题。聊天中我提到了那盆黄色的螃蟹爪,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他们都不太有印象了,好在,小弟媳轻声细语的说:“老姐真是好记性,真的有过的,那是你大姑最爱的一种花,也不知道老太太是从谁家要来的,可能是精心伺候的吧,那一带的人都知道的,不知多少人来家里看过的呢。”我和弟媳坐在客厅里,听着大姑的后代们兴高采烈地高谈阔论,那盆黄色的螃蟹爪就在我的眼前晃动。
再次去的时候,是参加大表哥的女儿的婚礼,这次听到的,见到的都是好消息,大姑的六个儿女家都过得非常幸福。在这个欢乐的场合,我又见到了那盆黄色的螃蟹爪,它使我惊异的不只是它的颜色,还有它的茂盛和它的硕大无朋:它从上到下大约得有七层,层次非常明显;真的,我又一次见到了,花丛中是大姑和姑夫的笑脸。我知道,这儿是没有的,可是,大姑精心伺候的黄色的螃蟹爪,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大姑和姑夫就是那个被深深遮掩的那个大木箱子,而她们的儿女们,就是那盛开着的、抢眼的黄色的螃蟹爪花——虽不芳香,但是持久盛开。
啊,我敬重的大姑、姑父,你们在天堂里一定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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